巧言令色(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刘老太太这心里一时恼一时怨一时恨,若是当初大女儿死时叫小女儿过来过填房,焉至于此呢?
唐惜春能长成这等奇葩人,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遗传影响。因为,刘老太太的奇葩半点不逊于唐惜春,刘老太太就仿佛没有听懂唐惜春的言下之意,继续道,“是啊,我跟你祖父说了,总住女婿家是万万不妥的,就想着,另寻处房子搬出去。”
唐惜春笑,“原来外祖母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您要回老家,正盘算着怎样安排车马准备土产呢。既然是另寻房子,跟我父亲说一声就是,莫作客气。”
这话倒稍稍顺心。
刘老太太笑,“少不得要麻烦你父亲的。”又道,“只是,你两个表弟倒还好说,有你父亲的照应,如今在书院念学堂。你大舅这正当壮年,总是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常法。以后居家过日子,总得有些银钱进项。”
唐惜春笑,“若外祖母银钱不凑手,缺多少只管跟我说,我父亲再不能叫两位老人受半点委屈。”
“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唐惜春这般爽快,刘老太太更是信心十足,想着唐惜春大约只是心肠直,遂语重心长道,“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总不能样样指望着你父亲供给,我想着,若你大舅有个差使就好了。”
刘大太太笑道,“是啊,品级不品级的倒也无妨,六七品的小官儿,咱们也不挑。”
唐惜春唇角一翘,正要说话,刘菊先道,“娘又糊涂了,六七品还小官儿?咱们县令大人不过七品呢!姑丈也是给朝廷当官的,哪里做得朝廷的主。表弟莫恼,我娘听戏听得多了,无甚见识。其实,有口饭吃就行。”
唐惜春笑,“我说呢,舅母倒是吓了我一跳。金榜状元考出来也才授官六品,惜时惜夏要前程,还得十年苦读。舅母张嘴就六七品不嫌弃,您就是嫌弃,我爹也没那本事。”
刘大太太脸上尴尬至极,刘老太太叹,“这无知妇人,懂得什么。莫要开口。”
唐惜春扫了兴,道,“外祖母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早跟父亲提过这事,若大舅想弄个差使或是有别的打算,只管去找我父亲,他会给大舅安排的。”
刘老太太笑,“那再好不过。我的孙孙,不想你还记挂着咱们呢。”
“外祖母这话就见外了,先时不知大舅的打算,怎好开口代大舅安排,便显得越俎代苞了。”唐惜春道,“不过,这些话我也说在前头。大舅没做过官不知道,但凡八品以前,都是朝廷吏部安排。大舅既无功名,有品级的官怕是难了。大舅别误会我父亲推托就好,实在是朝廷章程,我父亲有我像样的难处。”
刘大舅笑,“外甥放心,你早为大舅打算,大舅岂是那不识好歹之人。”什么官不官的,哪怕做个小吏,也有的是油水可捞。
唐惜春笑,“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明天要起早回上清宫,夜已深,外祖母外祖父年纪也大了,熬不得夜。”
刘家人满是依依不舍,想到唐惜春并未绝情绝义,肚肠里那颗心顿时又活络起来。
刘老太太又叮嘱唐惜春许多注意身体的话,叹道,“你家里富贵双全的,还叫你去那荒山野岭的学什么星象。要依我的意思,在家给你爹做个臂膀的多好,省得叫人惦记。”啰嗦了一大串,刘老太太道,“菊姐儿,送送你表弟。”
刘菊引着唐惜春出门,却并未直接至大门,刘菊轻声道,“我有几句私话想同表弟说,表弟请随我来。”
唐惜春是见识过这女人的心机的,顿时心里打鼓生怕刘菊忽然下手对他用强之类……不过,想到王师娘的教诲,任何时候都要装出智珠在握的镇定。唐惜春便随刘菊去了……刘菊的闺房。
屋子收拾的格外整洁,只是摆设缺少品味,不甚优雅。当然,这也是唐惜春住惯了上清宫,看惯了蜀太妃的品味的缘故。这绝对是唐惜春苛求了,不要说刘菊一个柴火妞儿,哪怕罗氏较之蜀太妃也是天上地下了。
唐惜春不开口,刘菊反倒心怦怦跳了起来,打发了丫环,刘菊倒了盏茶给唐惜春。唐惜春慢呷一口,心说,有蒙汗药也认了。哪怕这女人用强,吃亏的也不是他!刘菊道,“我爹的事,麻烦表弟了。”
唐惜春淡淡,“不过举手之劳,表姐不必客气。”
刘菊看唐惜春神色浅淡,心下微微一叹,咬咬下唇,方提起勇气道,“表弟,是不是为亲事的事恼怒呢?”
何止是恼怒!
唐惜春眼皮一撩,只是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问,“表姐说呢?”
刘菊轻声一叹,果然是走了一步臭棋。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她望着唐惜春漂亮的桃花眼,轻声道,“我在见着表弟的时候,就自知是配不上表弟的。此事,是家父一时口出无状,让表弟误会了。表弟放心,咱们本是姑舅之亲,自古婚姻,也讲究门当户对。表弟不愿,我必细细劝说父亲。只望表弟给我些时间,我必不叫表弟为难。”
若是别人说出这种话,唐惜春这种无甚心机的人必定要感叹刘菊出淤泥而不染的,瞧瞧,生在刘家这样的家庭,还能这般明理,多么难得。奈何,唐惜春早便对刘菊成见极深,防备到了骨头里。唐惜春并不为之所动,淡淡道,“亲事的事,与门第无干。表姐自己清楚,我娘生前到底有没有给我订下这桩亲事!”
见刘菊脸色微变,唐惜春不愿听她花言巧语,就此拂袖离去!
第63章
上辈子
唐惜春带着阿玄回了上清宫。
一到上清宫,唐惜春立刻钻到天演阁,与蜀太妃忙到月底才喘了口气。
唐惜春问,“师父要把日食的消息传给朝廷吗?”
蜀太妃点头,“已经传出去了。”
唐惜春犹豫片刻,思量着怎么张嘴跟蜀太妃说循私给唐盛知道的事。唐惜春还在七上八下,蜀太妃慢呷口茶道,“你是把日食的事跟你爹说了吗?”
唐惜春眼睛瞪的溜圆,不敢置信的问,“师父如何知道?”
蜀太妃好笑,“只差写到脸上了,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
唐惜春老实的说,“我爹说叫我有了准信儿知会他一声。我不知要不要跟他说。”
蜀太妃转手将雨过天青色的瓷盏放在手畔矮几上,问,“惜春,你知道朝中为何有钦天监吗?”
“观测星象,演算四时。”
蜀太妃道,“钦天监不过官居五品,不过,朝中有一条规定,钦天监若有罪责,当从轻处置。而且,钦天监与所有的官职都不同,它不是由科举产生,而是朝廷特定培养。有些家族,一旦涉天象,子孙皆在为钦天监服务。”
“帝王大都相信天人一体,若天象有异,必干人事。所以,钦天监的嘴一定会是最严谨的嘴。”蜀太妃道,“许多时候,钦天监一开口,都会导致朝中极大的震荡。朝中会重视天象,也是因为许多人会借天象生事。有日食,他们便说皇帝无道宰相失德,这都是惯例了。当年,先帝戾太子谋反,戾太子生母方皇后地位芨芨可危。先帝与方皇帝夫妻情深,朝中无数人要求先帝废皇帝以正国法,先帝迟迟不允。结果,那一年七月发生半日食,朝中皆说后位不祥,先帝无奈,只得废弃方皇后尊位。”
“惜春,你我皆知日食月食不过天体正常运转的原因。不过,这世上,太多人不懂星象是怎么回事。他们一味相信,天有异象,必然是国有妖孽。”蜀太妃道,“你既学星象,日后必去钦天监的。若你这张嘴不为陛下所用,必遭杀身之祸!因为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懂星象的人为他人所用的,那会威胁到帝王的统治。”
蜀太妃声音陡然一沉,唐惜春吓得一哆嗦,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道,“我跟老爹说了,要问过师父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他。”
蜀太妃笑,“那你就去跟唐大人说,陛下已经知道他窃听天象之事了。”
唐惜春连忙央求,“我不说就是。师父师父,念在学生初犯,您网开一面呗。”
蜀太妃笑,“你跟他说一声吧,估计陛下的快马赶不及到蜀中了。叫唐大人与李巡抚付总督都说一声,做好安抚百姓的准备。莫叫百姓惊慌生乱。”
唐惜春道,“那我写封信叫侍卫给老爹送去。”
蜀太妃并没有异议,唐惜春苦恼道,“要是叫巡抚大人更早知道我爹比他得知日食的消息,会不会嫉妒老爹啊?”
蜀太妃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唐知府如何敢开口向你要消息。”
唐惜春道,“师父,难道钦天监算不出日食么?他们在帝都,又有许多人手,应当比我们更早算出来才是。”
蜀太妃淡淡道,“钦天监所用的历法书并不准确,本来早该重新修订历法的,不过,他们不屑与我合作。我也懒得理会那群鸟人,什么东西!”
“陛下不管吗?”
蜀太妃此方道,“其实先帝末年我去钦天监重修过历法,但是,那时我只身一人,钦天监给我的数据不准确。重修失败后,我就来了蜀中。至于什么狗屁钦天监,不必理会。他不准,陛下才会倚重咱们这里。”
“好了,你去写信吧。”
唐惜春忙忙的去写信,其中啰哩啰嗦的抱怨唐盛瞎打听害他被先生骂的事。
信送出去后,唐惜春跟蜀太妃说心事,“师父不知道,我一直没啥大本事,很叫人瞧不起。我爹也一直为我着急,我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点本事就特想跟人显摆,特想别人夸我。”
蜀太妃好笑,“人之常情,只要是人,没不喜欢听好话的。”
唐惜春道,“师父,你说,怎么别人就憋得住,我就憋不住呢。憋着不说,特难受。”
唐惜春问,“师父,你懂不懂占卜算卦之类?”
蜀太妃道,“稍稍了解一些。”
唐惜春顿时来了兴致,“师父,你教我算卦吧?”
蜀太妃笑,“那些不过是糊弄人的。只要脑子快些,会胡扯就成,没什么稀奇。”
唐惜春眼睛闪闪亮,笑,“师父,那你先给我算一卦吧。”
蜀太妃微微点头,“其实,在你来上清宫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面相,才决定留下你的。”
唐惜春好奇的要命,问,“先生说说看,我面相如何?”
蜀太妃道,“奇异。”
“奇异?”唐惜春傻傻的问,“还有这种面相?”
蜀太妃一笑,端量着唐惜春俊俏的五官道,“略略一看,觉着你出身虽好,日后运道却是江河日下,颇多坎坷,最终六亲无靠、无嗣而终之相。”
唐惜春心脏狂跳,面色大变,他结结巴巴,“那,那现在呢?”
蜀太妃漂亮的眼睛里透出疑惑之色,道,“一片迷茫。”
“迷茫?”
蜀太妃长眉微蹙,有说不出的美态,她轻声道,“世间有太多不可思议之事。惜春,如这夜晚星象,原本看得明日微雨,可能不知何处掉了一片叶子,这片叶子落下时旋转引发一阵小小的气流,进而引起一阵轻风,之后,这阵风就能将雨吹走。”
“命运亦是如此,你面相奇异,实在罕见。我看你天资不凡,心性纯净,方起了收徒之心。”
唐惜春脸色古怪之极,他本就无甚心机,不知掩饰。蜀太妃瞧出一些意思,笑问,“莫不是实有奇遇不成?”
唐惜春想了想,皱眉道,“我也不大想得通,仿佛重活一回,又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待得醒后,我很是自责先时纨绔之事,才想改过自新。”
蜀太妃微微颌首,“我对唐大少名声也是早有耳闻。你若有不解之处,不妨说说看,兴许我能为你解惑。”
这些事,唐惜春谁都没说过。可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蜀太妃,他总有种说不出的信任,便将自己仿佛重生之事与蜀太妃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