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精校)第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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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个竖子,居然有心情吃零嘴聊天?气走先生这么严重的事居然毫不在意,还聊得那么开心,不教训一下怎能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明子民?
  “太子殿下!你,太过分了!臣今日必须要惩戒你……”杨廷和从背后摸出一把戒尺,像一头发怒的野牛朝朱厚照冲来。
  春坊里的戒尺大部分时候是摆样子用的,太子再顽皮,诸位饱学儒士们顶多也就骂几句,真正敢打太子的人很少,教导朱厚照的王琼,刘健,李东阳等人皆是当世大儒,太子读书不勤奋,他们也只是责备几句,或者老泪纵横地数落太子的不是,表达一下对未来大明国运的深深担忧,可他们从来没想过用戒尺体罚太子。
  今天不一样,今天杨廷和是真生气了,不仅生气,而且怒急攻心,一半为了大明未来的国运,另一半是因为朱厚照太不把他这个先生放在眼里。
  尊师是儒家最基本的传统,太子气走了他,竟表现出毫无愧疚的样子,这是未来的国君啊,岂能如此慢待于他?
  杨廷和气得脸都变形了,握着戒尺狞笑两声,裹挟风雷之势朝朱厚照冲去,他已下定了决心,今日必要好好惩戒这竖子,然后去陛下阶前请罪。
  朱厚照见杨廷和发了疯似的冲来,根本没意识怎么回事,他想不通杨廷和好好的为何要打他,不得不说,这孩子的觉悟有点低。
  一见杨廷和发疯的架势,朱厚照慌了,起身蹬蹬蹬地倒退几步,口中惊呼:“杨学士,你疯了?”
  “我疯?哈哈,好,臣今日便发一回疯,教训你之后,臣再一头撞死陛下玉阶前!”杨廷和怒不可遏,戒尺在他手里凌空一晃,随手捏了个剑决便朝朱厚照劈去。
  朱厚照大惊,幸好这孩子尚武,也跟大内高手练过几天,于是歪头一闪,戒尺落空,砸在书案上。
  “大用,张永,救我!”朱厚照一边躲闪着杨廷和铺天盖地般的攻势,一边大声呼救。
  谷大用和张永也急了,慌忙上前欲抱住杨廷和,却被怒极的杨廷和一顿劈头盖脑的戒尺打得节节败退。
  朱厚照吓坏了,他从没见过杨学士如此失态,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混乱中一扭头,见秦堪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一幕,一如当初在文华殿瞧着李东阳追打寿宁侯一样。
  朱厚照不由大喜,身子一缩,朝秦堪身后躲去,口中大呼:“秦堪救驾!”
  “啊?殿下……”秦堪亦大惊,这不关我的事啊。
  来不及犹豫,杨廷和的戒尺已砸来,这属于无差别打击,反正在杨学士的眼里,太子身边的太监和所有人等都是蛊惑太子不用心向学的奸佞,打几下奸佞无妨的。
  戒尺来势凶猛,秦堪下意识举臂挡住头,然后便感到胳膊上一阵剧痛,挨了好几下。
  秦堪也急了,我是被太子宣进东宫的,不该让我帮他挨打呀,从头到尾都不关我的事。
  有心想让开,可朱厚照躲在他身后死死扯住他的衣裳不让他动,眨眼间秦堪又挨了好几下。
  这样下去不行!秦堪一急便想出了办法。
  据说荆轲刺秦王时,大殿里有个很出采的人物,名叫夏无且,荆轲围着大殿追杀秦王时,身为秦王御医的夏无且不但将手里的药囊扔出去,还大叫“王负剑击之!”,这才给秦王提了个醒,拔出长剑伤了荆轲,致令刺秦失败。
  秦堪也做出了同样的事。
  反手从身旁的桌案上抄起一方砚台,闪电般转身递给朱厚照,秦堪匆忙道:“殿下执砚击之!”
  慌乱中的朱厚照智商略有下降,根本不假思索便将砚台脱手朝杨廷和一扔……
  杨廷和被砚台砸中了左膝盖,下盘不稳仰面栽倒,——脸着地。
  一片寂静……
  杨廷和面朝地砖趴得很深沉,动也不动……
  朱厚照脸色苍白,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己的双手,谷大用和张永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杨廷和。
  秦堪没事人似的一脸同情地瞧着朱厚照:“殿下,你完了,你把你老师干掉了……”
第120章
太子认错
  春坊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杨廷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太伤心了不想动弹。
  朱厚照喜欢玩,喜欢变着花样玩,但他毕竟是心性纯良的孩子,人并不坏,打老师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可从来没干过。
  今天玩大了!
  眼睛定定瞧着自己的双手,朱厚照在回忆,那一方神奇的惊艳的砚台……它是打哪儿冒出来,出现在自己手上的?
  谷大用和张永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脸色白得像死人,太子闯出来的祸,倒霉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太子身边的太监,这事若让陛下知道,肯定会把他们杖毙的。
  事件的幕后黑手秦堪则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一边想着今天晚餐吃什么,同时顺便估计了一下杨廷和的伤势。
  砚台是上好的肇庆端砚,古朴大方,手艺精美,据说是宋代名相王安石用过的,重要的是它分量很足,足有三斤多,一家伙砸在杨廷和腿上,杨廷和应该……犯了损毁文物罪?
  想必伤势应该不会很严重,大明的文官是久经斗殴考验的,不但打人凶猛,而且也应该能扛得住揍才是,只不过杨学士心灵上的创伤,恐怕一时难以愈合了。
  朱厚照呆呆地注视着杨廷和,神情充满了懊悔和惧意,讷讷道:“杨学士他……怎么了?”
  “被殿下放倒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朱厚照瘪着嘴,有点要哭的意思。
  秦堪道:“殿下,接下来不是你该怎么办,而是要看杨学士怎么办。”
  “杨学士会怎么办?”
  “不出意料的话,杨学士休息够了应该会起身,然后入宫向陛下告状,殿下要做的便是在东宫等待陛下的责罚……还有,你殴打老师一事,满朝文武不会放过你的,特别是那些言官御史。”
  朱厚照毕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闻言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
  朱厚照悔恨的同时,趴在地上的杨廷和终于有了动静。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坐了起来,神情很狼狈,脸上一团一团脏兮兮的,而且由于脸着地,鼻孔里还冒着鲜血。
  杨廷和的神色很怪异,痴呆似的盯着朱厚照久久不语,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朱厚照被他这种怪异的目光吓坏了,哭得愈发大声。
  秦堪也吓着了,心想这杨学士该不会真发了疯,想刺杀太子报仇吧?于是秦堪向前跨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朱厚照身前。
  太子若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也没好果子吃。
  事实说明秦堪的担心很多余,良久以后,杨廷和只是自嘲般一笑,仰望房梁喃喃一叹:“书生报国无地,空白九分头……”
  这是宋代诗人袁去华的一首词里的句子,此刻杨廷和喃喃念出,竟说不出的寥落悲凉。
  没计较太子刚才伤他的举动,杨廷和知道是他情急所为,他只是感到心力交瘁,真的累了。
  这些年来,他唯一的职责便是教太子读书,为了太子他可谓呕心沥血,肝脑涂地,修完《宪宗实录》后,他这几年干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教导太子,这是陛下赋予他的重任。只可惜太子实在太顽劣,太懒散,从无读书的兴趣,一直敷衍应付着老师,杨廷和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有着读书人的傲气和自负,花了几年的时间只干一件事,却没把这件事干好,反而一塌糊涂,杨廷和是真感到心灰意冷,而且萌生了退意。
  他不是不想当官,可他承担不起太子平庸无知的罪名,这罪名太重了,杨廷和无法预知太子将来即位后是个怎样的皇帝,但以太子现在的性子,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皇帝,将来朝堂议论起来,他这个左春坊大学士难辞其咎,既如此,索性现在请辞,至少比将来被文官们骂得体无完肤要体面些。
  拱了拱手,杨廷和萧瑟一叹,道:“太子殿下,臣恐怕教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摇摇头,杨廷和站了起来,膝盖上的伤却令他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倔强地站直了身子,杨廷和落寞地朝春坊外走去。
  朱厚照愈发惶恐了。
  他不喜读书,不好学,但他对先生一直很尊敬的,现在杨廷和摆出一副朽木无法再雕的姿态,令朱厚照深感受伤,他的自尊心也大受打击,他更受不了杨廷和刚才看他时那失望透顶的目光。
  终究不愿让别人失望,别人对他失望代表着自己的无能平庸,朱厚照正处于热血沸腾,急待证明自己的少年时代,怎能受得了被人如此看低?
  “怎么办?杨学士不愿教我了,我怎么办?”朱厚照无助地瞧着众人。
  谷大用见杨廷和没有去陛下面前告状的意思,不由心情大定,至于杨廷和的去留,他是毫不在乎的,于是笑道:“殿下莫急,杨学士走便走了,朝堂里那么多大学士,再换一个不就……”
  话没说完,朱厚照一脚狠狠踹在谷大用的腿上,白皙俊俏的脸蛋上浮出几许怒意:“滚!不说人话的东西!”
  谷大用慌忙道罪退开几步。
  秦堪懂朱厚照的意思,他更相信朱厚照其实知道该怎么办,他所求的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认同而已。
  扭头看着杨廷和缓慢踉跄的背影,秦堪朝朱厚照躬身一礼,道:“殿下,现在你应该追出去,留住杨学士。”
  “他肯留下么?”朱厚照无助地看着秦堪。
  秦堪笑了:“殿下若有诚意,杨学士一定肯的。”
  “怎样才叫有诚意?”
  “殿下,道个歉对你来说,这么难吗?”秦堪叹息道。
  朱厚照浑身一震,接着转身拔腿便跑,跑到杨廷和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先生,杨先生莫走!”
  杨廷和顿时呆了一下,然后慨叹万千,“先生”这个称谓,当今陛下常说,陛下谦逊有礼,待臣子如待朋友,很少直呼官职姓名,惯以“先生”称之,可东宫太子却极少叫人“先生”,通常只是一句“杨学士”。今日竟听得他开口叫先生,令杨廷和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
  “殿下……”
  朱厚照没有任何太子的架子,只是拉着杨廷和的衣角,像后辈一样恭顺且诚恳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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