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侯(校对)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声音渐行渐远……
有这么一位不懂义气为何物的师父,确实是徒弟的悲哀。
萧凡只好悻悻的出了府,在离府门右侧不远的一条大街上,萧凡看到了三丰师伯。
不得不承认,张三丰的卖相确实属于上品,一身瘦骨嶙峋,仙风道骨的模样,再摆出一副虚无缥缈,高深莫测的表情,哪怕他当街卖耗子药,别人都会把它当仙丹吃了。
正如太虚所说,张三丰果然在街上招摇撞骗。——由此可以看出,任何一个影响后世千年的名门正派,它的发迹都是辛酸艰难的,大名鼎鼎的武当派也不例外,开派祖师爷也得亲自下山跑业务,拉赞助,辛酸得一塌糊涂……
萧凡远远的站定,只见张三丰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惨无人道的围观着,三丰师伯捋着修长花白的胡须,正神情肃穆的吹嘘他的修仙史。
“……话说贫道下了终南山,再入浑浊红尘,正所谓出世便须入世,贫道如今已修得半仙之体,离位列仙班仅只一步之遥……”
围观群众出自内心的发出一阵哗然之声,人人表情充满了艳羡。
张三丰神情无限慨叹:“……虽只一步之遥,可是要跨出这一步,谈何容易呀!所以贫道终日在红尘中打滚,以慈悲心体察天意,终于有一日,贫道忽然心中有感,灵台有一道气机牵引……”
缓缓环视众人,张三丰表情充满了急待与众人分享的欣喜:“贫道……顿悟了!”
“哗——”围观群众再次发出赞叹般的哗声。
“贫道终于发觉,原来要位列仙班,修得全仙之体,必须先度天劫,只有度了天劫,贫道才能修成正果……”
张三丰捋着胡须环视众人,沉声道:“知道贫道为何一直迟迟没有度天劫么?”
围观群众非常配合的一齐摇头。
张三丰神情一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木盘子,端着它笑呵呵的道:“欲知贫道修仙下文,为何迟迟不度天劫,各位施主不妨打赏几文,随个心意,多了贫道不嫌多,少了……少了嘛,你再多加点儿……”
萧凡站得远远的,满脑门淋漓的冷汗:“……”
这老家伙怎么跟太虚一个德行?
——不过凭良心说,三丰师伯的吃相比太虚还是强上许多,哪怕是招摇撞骗,老家伙的表情也正义得跟税务局的税官收税似的,一脸理所当然。
而且他的业务成绩也比太虚强上许多,眨眼的功夫,张三丰手里的木盘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小铜钱,散碎银子,甚至还有几张大明宝钞……
萧凡感到很羞愧,羞愧得简直无地自容……
张三丰丝毫不觉得丢人,一脸仙风道骨的笑,一圈下来,木盘子满了,张三丰的笑容更深了。
老实不客气的将各种铜钱,碎银,宝钞塞进了他宽大的袍袖内,张三丰两手一抖,那只讨钱用的木盘又神奇般的消失了……
于是张三丰恢复了飘飘欲仙,敦煌飞天的表情,开始捋着胡须装起了深沉……
良久,给了钱的围观百姓们不乐意了,纷纷叫嚷着要张三丰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留在人间,迟迟不度天劫,上天成仙。
张三丰收了钱,又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捋着胡须慢悠悠的道:“咳咳……贫道为何迟迟不度天劫呢?”
众人一脸急迫的齐声追问:“是呀,为什么呢?”
张三丰神情顿时变得肃然端庄,缓缓环视众人,沉声道:“……因为,欲度天劫,先遭雷劈,最近老不下雨,贫道想被雷劈都劈不了,很是伤感呀……”
众人目瞪口呆:“……”
萧凡实在听不下去了,分开围观百姓,把张三丰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师伯,遭雷劈之前,先帮我度度天劫吧……”
张三丰呵呵一笑,很随和的道:“没问题,贫道对度天劫这个话题颇有兴趣,咱们不妨讨论一下,共同提高……”
萧凡擦汗,二话不说拉着张三丰就往回走。
张三丰一脸飘逸的被萧凡拉着走了老远,接着神情一楞,回过味儿来了,扯着萧凡茫然问道:“哎哎哎,等会儿!……你谁呀?”
萧凡泪如雨下:“……我是您的师侄啊,师伯!”
张三丰哈哈大笑:“胡说八道,贫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师侄?你小子莫非想骗钱?”
完了,三丰师伯的老年痴呆症又犯了。
萧凡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师伯,您再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您还记得萧府的主人萧凡吗?你目前住在我家,师侄我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您……”
张三丰神情茫然了一会儿,终于有些恍然,指着萧凡呵呵笑道:“你这么一说,贫道倒是有了点儿印象……”
萧凡默默拭泪……
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合着到最后我就落个“有点儿印象”?
当道士的人都挺混蛋的。
第二卷
少年功与名第一百四十三章
浪淘英雄
皇宫,武英殿。
朱棣端端正正跪在朱元璋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案后,垂头翻阅着大臣们的奏章,父子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以一种沉默的方式互相对峙着,无声的气氛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正渐渐将这对父子隔开,空气仿佛都已凝固成块,令人窒息。
午门前的五凤钟敲响,悠悠扬扬的钟声响了八下,已是下午未时。
朱棣魁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默默看着满头华发的苍老父亲,一阵悲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
曾经,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勇猛果敢,他机智过人,他独领北平府将士踏寻草原大漠,杀鞑子,擒敌酋,北元朝廷在他的打击下节节败退,燕王朱棣的名号令鞑子闻之色变。
那时的父皇,对他是多么的嘉许欣赏啊!
每次回京,父皇总会给他最高级别的迎接,还有对他从不吝啬的奖赏和笑脸,父慈子孝的画面一度成为大明朝堂的佳话。
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他渐渐冷漠至斯了?
朱棣刚硬的脸颊忍不住开始抽搐。
一个享尽荣宠的皇子,父皇忽然对他变得冷淡起来,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强烈的悔意充斥在朱棣心间。
当日御花园内,他若不那么冲动的向朱允炆说出那句大不敬的言语,想必今日他还是父皇心中最看重的皇子,还是那个温顺有礼,却不失男儿豪迈的燕王殿下。
欲成大事,务须先忍,忍得一切不公平,才有谋夺天下的实力。
朱棣察觉到自己已经输了一步,他在关键的时刻没能忍得住,输掉的这一步很要命,他的封地,他的兵权,他的志向,也许尽皆毁于这一步,同时,他还输掉了父皇的宠爱,大明的正统仿佛已离他越来越远了。
一想到日后也许会老死京师,从此做一个无权无势,时刻担心被新皇清洗的落魄皇叔,朱棣的身躯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乃一代枭雄,岂可如此窝囊死去?
争!再争一次!我还有机会!
一个响头狠狠磕在武英殿内铺着的猩红地毯上,朱棣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愤和哽咽。
“父皇!儿臣今日再次向父皇请命,北元鞑子乞儿吉斯部犯我大明,兵围儿臣封地北平,这是对我大明极大的挑衅,更是对儿臣莫大的侮辱,儿臣求父皇开恩,遣儿臣回北平,领军击溃鞑子,报此奇耻大辱!”
朱元璋翻看奏章的手顿时停住,许久不发一语,没有任何表示。
朱棣紧紧攥住了拳头,他感觉手心已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朱棣,目光中散发出透彻的光芒,仿佛一眼看穿了朱棣的心。
“棣儿,回北平……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么?”朱元璋沙哑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朱棣心头狂跳,却神色不变的又磕了一个头,做出一副凛然的样子,道:“父皇既将北平府封给儿臣,这是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和恩宠,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儿臣的封地被区区一个小部落围攻,如此深仇,实令儿臣犹觉羞辱,儿臣这些年来与乞儿吉斯部落的首领鬼力赤屡次交战,鬼力赤常被儿臣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如今这蛮夷首领居然趁儿臣不在北平,悍然围我城池,儿臣此番若不斩他首级,身为皇子,如何对得起父皇的宠信?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大臣?如何向各位皇弟皇侄们做出兄长皇叔的表率?儿臣此言,句句皆发自肺腑,求父皇开恩!”
说完朱棣朝朱元璋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伏地不起,虎目中的泪珠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一滴,又一滴,像水花般绽开,破碎……
武英殿又恢复了沉默,宽敞的大殿之中,只听见朱棣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悠悠的在殿内回荡。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神色不动的盯着他,目光中却流露出深深的犹豫之色。
这个他一向最宠爱的儿子,他……真的心怀不臣吗?他真的觊觎大宝吗?他对朕这个父亲,真的一直是阳奉阴违吗?
朱元璋闭上了眼,苍老的面庞露出痛苦之色,他不愿相信,多年来的父慈子孝,居然只是演给满朝文武,演给天下子民们看的一出戏,这位貌似温厚孝顺,智勇双绝的儿子,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谋夺皇位!
朱元璋当了三十年皇帝,素来对大臣猜忌多疑,每有怀疑之人,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临近七十岁了,他敢对天发誓,他从未对朱家子孙起过疑心,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天下,朕赐你世袭王位,赐你锦衣玉食,赐你无上荣光,朱家子孙怎么可能还不满足?你还想要什么?要权力?要皇位?不!它不是你的!它是允炆的!
朱元璋猛然睁开眼,眼中的疲惫之色尽数化作了两道锐利得如同刚出鞘的利剑,大殿内的沉默气氛顿时变得肃杀凝重。
“棣儿,告诉朕,乞儿吉斯部兵围北平,真的不是你在背后谋划的?”朱元璋生平第一次用阴森森的语气对儿子说话。
朱棣浑身不自觉的一颤,顿觉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迎着朱元璋凌厉而布满杀机的目光,朱棣第一次觉得,这位看似年迈老朽的父亲,其实并非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下朱棣毫不迟疑的挺起胸膛,铿锵有声地道:“父皇若将儿臣看作里通敌国之人,儿臣不再多说,愿以一死以明儿臣清白,父皇,保重!”
说罢不待朱元璋反应,朱棣站起身,神情露出无比决绝之色,狠狠将牙一咬,然后低下头便朝殿内离他最近的一根龙柱撞去,去势甚急,仿佛他已下定了求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