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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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叹口气,叫小黄门通报后大步进去,后面跟着脸色发白的程始,他也听见了。
  进帐后,只见凌不疑坐在火炉旁,正由侍医以木制板条固定左臂然后包扎,旁边跪坐着一个小小女孩,虽然哭的脸如花猫一般,但仍旧看得出容貌娇美,稚气荏弱,玉雪堆成一般。
  ——所以,养子其实喜欢的是这一款?皇帝暗忖,难道以前没人送过这样的美姬。不会呀,从养子十五岁开始,应该花红柳绿各色各型都送过了呀。
  “阿父……”少商扯扯程始的衣摆,眼泪朦胧,好不可怜。
  程始心知女儿的安危不会有事,有事的怕是女儿是姻缘,当下低声道:“陛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少商点点头——按照两人套好的说辞,她骑马至山崖,因想攀折崖边鲜花,不小心滑了下去,幸亏吊在了山崖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幸好凌不疑此时经过,听见呼救声赶来,扯她上来时折断了左小臂。
  听见呼救就过去了?皇帝十分想转头,好好提醒养子‘可记得当年虞侯家十一女落水,你居然踹断了一截木桩丢过去让人抱住浮着’,不过虞侯也明白了你小子的意思就是了。
  程始听完这段,心头一松,心想只是这样就最好。当下连忙叩首,连连感激凌不疑搭救女儿之恩,又大声向皇帝告罪。
  皇帝点点头,心想,程始这人倒没任何攀附之意,看来还是可用的。
  “程娘子与十一郎,之前见过?”不论心里如何翻滚,皇帝脸上不会露出分毫。
  少商低头看着垂落在地毯上的朱玄二色的冕服衣摆,不由得掌心冒汗,生平第一次看见国家大BOSS,怎能不紧张。
  皇帝看她慌慌张张的行礼,行的竟是家中对长辈的礼仪,而非面圣之礼,可见教养匮乏,强忍着没有皱眉,又看了凌不疑一眼。
  凌不疑浑然不觉,托着包扎好的左臂,跪下行礼,道:“臣与程娘子见过数次,自不能见之不理。”
  皇帝不去理他,继续问:“程娘子,你在哪里见过子晟。”
  “这些事陛下不如都问臣。”凌不疑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着。
  皇帝又问:“程娘子,子晟乃股肱重臣,国之栋梁,你连累他受伤,可知罪?”
  少商正要张嘴,凌不疑又抢了先,笑着说:“早知陛下想吓死她,臣适才就不用舍了左臂去救她了。”
  皇帝终于忍不住转头,正想板脸数落养子几句,却看见凌不疑眼中的哀恳之意,他暗叹了口气,就挥手让程家父女退下去了。
  程始拉着女儿的胳膊,连声叹气,一边走一边数落:“你这是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阿父不是都听见了吗。”少商也顾不得仪态了,扯着袖子去擦满脸的泪。
  “你你,你怎么又和十一郎扯到一块去了!”
  “凌大人高仁厚义,回去后我要找阿垚一起登门道谢!阿父,你给我好好备一份礼啊。”
  程始匪夷所思:“就这样?”
  “还能怎样。”少商奇怪的回望程老爹。
  人家救了你的命,你狠狠道谢,以后有机会回报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吗。至于雁回楼上的事情又不能说。
  程始: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
  那边厢,楼太仆听到了些消息,将侄儿扯到僻静处,低声道:“适才十一郎受伤回来了,你可知扶着他回来的是谁?”
  “侄儿知道呀。是少商嘛。”
  “啊!”楼太仆反应不及。
  楼垚一脸光明磊落,直白道:“适才少商叫身边的婢女都来告诉我了。凌家兄长救了她的命,等回去后,我和少商一道上门道谢。”
  “就这样?”
  “还能怎样?”楼垚觉得自家伯父很奇怪。
  楼太仆: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
  偏帐里,皇帝绕着凌不疑转了一圈又一圈,欲言又止:“你和程家小娘子……?”
  “陛下想说什么?”凌不疑托臂凝神。
  皇帝直起身子背手缓走,换过话题:“那日给楼程两家下赐婚旨时,朕记得你就在一旁。”
  “是呀,臣就在一旁。”凌不疑淡淡道。
  皇帝瞪了养子半天,有一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凌不疑看了旁边的小黄门一眼,那小黄门会意,小声提醒道:“陛下,外面的筵席……”
  皇帝烦躁的挥挥手,留下句‘你好好养伤’就大步回了主帐筵席,在上首坐定后,看见田郎官和欧阳博士犹自气呼呼的对视,他叹道:“罢了,少年钟情不易,欧阳爱卿,你回去后预备嫁女入田家之事。”
  欧阳博士张口结舌:“陛,陛下,可小女已经定亲了啊。”
  见皇帝神色疲惫,吴大将军雷鸣般的吼起来:“成了亲还有绝婚的呢!你废什么话!”
  虞侯捻着儒雅的文士须,微笑道:“欧阳博士,今日这么多人看见了,想来令嫒原本定亲之家也不乐意再续前缘了。这并非田家夺婚,而是小儿女两情相悦,陛下有意成全,你何必执拗?”
  欧阳博士颓然倒地,不敢再反驳,田郎官满脸喜色,大声叩谢圣恩。
  皇帝心思飘移:难道真是他想太多了?
第60章
  皇帝此时已过天命之年,但身姿依旧挺拔矫健,只要马上鞍弓上弦,整座都城中能做他对手的不逾一掌之数,其中头一个就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养子。
  打天下焉有不死人的,这个道理他起事之初就懂了,与他一道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心腹重臣哪个没有家人亲友或死于战阵或亡于牵连。包括他自己,同胞三兄弟如今只剩下皇帝一人了,同胞三姊妹也只剩长姊一个了。
  可那些从龙之臣哪个也没有霍家来的惨烈,为了替自己拖住重兵霍家几乎全族殆灭,如今凌不疑已是霍家兄长留在这世上唯一血脉了。
  皇帝有时欣慰于凌不疑端厚果决,高光清扬,但有时又不乐见他太过卓尔不群。皇帝常想,养子要是和寻常勋贵子弟一样就好了,或像自己的那些儿子们,热爱权势财帛,热衷于美酒游猎,蓄姬纳妾。如果这样,皇帝也许会有些失望他不那么像霍家兄长,但好歹这些东西他都能赐予。
  可凌不疑偏偏不是,他仿佛游魂一般忧郁清冷,既不结交亲贵重臣,也不蓄养宾客门人,除了对亲长手足(这里皇帝指的是自己和太子)的眷爱,这世上似是诸事都不放在心上。
  皇帝知道如今都城佳婿榜上头一名就是袁州牧之子袁善见,然而从榜首往下数直到一百都没有凌不疑的名字,倒不是凌不疑有什么不好,实是这竖子行事莫测,裕昌郡主和虞侯之女接连碰过钉子后,没几户人家敢再上前自讨没趣了。
  大丈夫立世,不爱骏马烈酒,不爱美姬名利,非要去纠缠人家的未婚妻吗。
  当然,程家小娘子一开始并不是人家的未婚妻,根据适才询问养子扈从得知,他与程氏之前已见过数次了——万家初见,东郡救命,滑县郊外的驻跸别院再会,哦,城门外又匆匆见过一面,然后就是今日。
  皇帝心思慎敏,迅速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凌不疑在猎屋时就存了心意,谁知楼程两家就跟着了火似的,动作如此之快,等他回过头去得知心上人已定下了婚约,至此死心,不再强求。
  其二,凌不疑的确是将楼家小儿看做小兄弟,自也将程氏看做手足之妻,这才多加关照,此外并无旁的暧昧之意。
  凌不疑自然说的风光月霁,可真相到底是哪样呢?皇帝起身,烦闷的在寝帐内来回踱步,自己也不知道该希望趋向于哪个结论。
  若是前者,难道叫人家赶紧退了亲事好成全凌不疑?!楼程两家毕竟正式定亲了,即便是君主也不能做出轻侮臣子之事。可若是后者……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还不如去纠缠人家未婚妻呢,至少养子不用做游魂了,他也知道该从哪里下嘴了。
  在帐内持卷读书的皇后,静静看了皇帝好一会儿,笑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困于军国大事?”
  “不是,是子晟受伤了。”皇帝口风很紧,“对了,皇后可记得程家那位小娘子?”
  皇后秀眉一扬,笑道:“怎么不记得,阿姈前后跟我告状数次,说那小女娘粗鄙刻薄,品性不佳,字都不认识几个。”
  “阿姈的话只能信一半,好端端的到你跟前说坏话,难道教养就好了。”皇帝挥挥衣袖,坐到皇后身旁,“朕记得楼太仆曾与朕夸耀,那程小娘子说过什么‘满眼荒芜才能成就一番大好作为’,可见虽不通文墨,倒颇有气魄!”
  皇后点点头:“这倒是。我已训斥过阿姈了,程校尉夫妇为国尽忠,不得已才抛下女儿,致使程小娘子缺了教养,怎能因此讥讽。前阵子陛下不是给两家下旨赐婚了么?”
  皇帝被噎了一下。
  皇后侧头回忆片刻,又道:“当时陛下还说程校尉德才兼备,可惜门第单薄了些,不过楼家幺儿自己喜欢那小娘子,比什么都要紧。”
  皇帝捻着胡须,闷声道:“……黄口小儿,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皇后觉得皇帝今晚说话颠三倒四的,究竟是要赞成人家小儿女两情相悦,还是要反对他们自定终身或者门第不配呢。她放下竹简卷:“陛下,您心里有事?”
  皇帝长叹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只能道:“……子晟不肯在宫里养伤,一定要回自己那儿,早知当初就不赐他府邸了!”
  “……陛下可以将子晟召进宫来。”皇后忍着笑意,依旧端庄温雅。
  谁知皇帝却摇摇头,继续今夜颠三倒四的语言风格:“子晟在自己府里也好——”这样才有人能上门致谢,如果那小女娘懂道理的话。
  ……
  少商当然很懂道理,她不但上门致谢,还一口气致了三次谢!
  头一日,即从涂高山回都城的次日,少商就让仆从拉上满满一车重礼,并邀上楼垚,打算一起去向凌不疑道谢,谁知临出门前,楼太仆特意告了假一道跟来了。
  凌不疑的府邸与宫城只有一坊之隔,据说原是前朝某亲王的王府,华丽,高阔,檐飞柱升,屋舍犹如龙腾云凤展翅,然而却空旷冷清的难以置信。从大门进去,直至三进后的主居室,除了经过的两队整齐严肃的巡宅侍卫,少商居然没看见一个仆妇侍婢。
  与其说这是权贵官邸,不如说是一座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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