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校对)第1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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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是什么时候跟陛下求这件事的,我怎么一点不知。”她振作精神,从头问起。
  宣太后道:“就是你离宫回家那阵子,我闲来无事,想起了子晟,就跟陛下说了。”
  “娘娘当初还说再也不见陛下呢!”少商感觉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所以说嘛,迁怒之言——尤其是女人的迁怒之言,做不得数的。”
  少商无力的撑着地板,觉得生命何止在跟自己开玩笑,简直是明晃晃的调戏了。
  宣太后挨着隐囊,朝女孩招招手,拉她坐到自己跟前,“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想了很多很多,想了我这一辈子,我做过的事,见过的人。小时候阿父常教导我要懂得感恩,感激神明赐我们肢体康健心智明朗,感激风调雨顺,吃用不愁,唉,这些年来我都忘了。人不能只记得自己失去的东西,还要多想想手里有什么。”
  她笑了笑,“这五年我虽幽居永安宫,但幸而有你陪伴,时时引着我玩耍嬉戏,仿佛叫我又回到了阿父健在的岁月,我还未向你道一声谢……”
  “娘娘不是赐了我一座好大的庄园么,抵得过我家两座加起来了。”少商咕哝。
  宣太后逗弄她:“袁氏一族的庄园更大更多,累世的积攒啊,延绵两三个县不止,你还看得上我给你的那些?嗯,不过……”
  她越说越兴头,“可惜你当初没嫁给子晟,不然你就会知道他有多少产业了……啧啧啧,丰县霍氏本就豪富,这也不提了,你不知道陛下这十几年中又赐了他多少吧,说出去朝臣该上谏书了。近来听说陛下正和大臣们商议着要度田,呵呵呵,到时你就知道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他了。”少商头痛——随着侍医的诊断结果越来越差,宣太后反倒越来越开心,时不时的拿自己快死了打趣耍赖,连翟媪也没招了。
  “好,咱们说正事。”宣太后道,“少商,子晟那竖子虽可恶,可他用自己的命拼出了一个众人皆明的结论——东海王能将一切托付给子晟,任他作为,将来登基为帝,也能将一切托付给别人,到时江山易主,也未可知。”
  少商疑虑道:“是以,娘娘全不责怪霍不疑了?”
  “不怪啦。”宣太后叹道,“和这亿万黎民相比,和这江山稳固相比,我们皆是蝼蚁。人会死,可人们不会死。我们会成齑粉,可日月星辰长存。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不再记恨子晟了,你也一样,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少商听出她话中的豁达之意,可想到这是将死之言,又高兴不起来,只能嘟囔道:“我也看开了,是看开了才要嫁人啊。”
  宣太后微笑了下:“那就好。”
  “不过娘娘……”少商忽想到一事,“这事您为何没告诉我啊!”
  “反正见面时你会客客气气,不怨不怼,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故人回城,总该知道吧!”
  “兴许是我忘了说吧,哎哟我头疼,翟媪,快端药来……”
  少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永安宫出来的,她绕着宫前的小湖稀里糊涂的走了七八圈,终于等到袁慎从尚书台过来找自己。
  袁慎听少商说完前因后果,脸色发沉。
  少商忍不住埋怨道:“我是被人有意瞒着,你天天在尚书台,怎么也不知道啊!”
  “因为陛下召回霍不疑之事从未昭告众臣。”袁慎沉声道。
  “为什么?啊……”少商明白了。
  霍不疑到底还有一年多的‘刑期’,皇帝若是早早昭告群臣,免不了有人啰嗦,等到霍不疑人已在都城时再把宣太后的意思拎出来堵朝臣的嘴,就万无一失矣。
  妈哒,果然搞政治的都不省油!她又去觑袁慎,心想这也是个‘搞政治’的,片刻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袁慎抬起头。
  “怎办?见面道声别来无恙,告辞说句好走不送,邀宴时说贵客多用,罢席时问问要不要助消食的陈皮酸梅汤,可要加糖?不然还能怎样……”
  袁慎忍俊不禁,板脸道:“我还当你一听故人回返,立刻就想退亲呢。”
  “你想退亲吗?”
  “自然不想!”
  “我也不想退啊,谁爱动不动退亲啊!”少商失笑,察觉袁慎扫过来的戏谑目光,她才讪讪道,“哦,我已经退过两回了;总之事不过三,老天不会让我这回还成不了婚吧!”
  袁慎瞪了她半天,最后吐气道:“算了,我们平常以待吧。”
第149章
  冬季残留的最后一抹寒风从高耸的城墙上掠过,田垄间的积雪彻底化尽,农人们弯腰攥了一把浓褐发亮在手里看着,想象健康饱满的种实在这样湿润的土壤中生根发芽,预示着充满累累硕果的丰收季,无不喜上眉梢。
  一行肃整如行军的车队缓缓靠近都城的西侧大门,骑行在队伍最前方有一位浅褐色皮肤的俊朗青年,他神色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梁邱飞最喜欢的季节,既不如凛冬时节需要披裹着不方便的厚重皮毛,又不会像春深时分暖的人骨头发懒。
  勒马站在熟悉的城门口,梁邱飞不禁想起了西北边关那永远封着冰渣的粗粝城墙,能将人口牲畜一夜淹没的塞外大雪,汹涌的冰风涌入口鼻的瞬间就能带走腔子里的所有热气,巨大的岩石垒出来的壁堡中无论砌多大的火炉都免不了从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意——西北那些世家巨族倒有营造的舒适温暖的豪宅,可少主公既不愿住过去,又不愿自己建屋,只与将卒们混住一处;然而将卒们都能三年一换防,少主公却在那寒冰地狱中自苦了五载。
  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
  梁邱飞正在暗暗感慨,一名武婢骑马奔来,满脸堆笑道:“阿飞兄弟,我们女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成啊,……我这就来。”梁邱飞望了眼前方的兄长梁邱起,然后策马往车队中前部奔去,随那武婢停在一辆端雅大气的辎车前。
  车窗缓缓掀开,露出一张端庄秀丽的少妇面孔,梁邱飞笑着抱拳:“骆娘子有何吩咐。”
  骆济通嗔了一下,笑道:“吩咐什么,我拿你当自家小兄弟,你倒来跟我客气!莫非是看着都城到了,要跟我生分了!”
  梁邱飞赶紧喊冤:“怎么会!这些年来多亏骆娘子照顾我们兄弟,阿飞心中感激,绝不会忘的!”
  骆济通神色黯了下:“可惜你兄长不是这么想的。”
  “骆娘子别理我兄长,他向来那么一副讨人厌的面孔,对谁都一样。”梁邱飞眼珠一转,哈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我兄长冷面无情,从少主公十四岁立府起,挨过来的小女娘早将家门挤破了!”
  他这话原是为了宽慰骆济通,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骆济通笑容一僵,轻叹道:“说不得,在令兄眼中,我与那些小女娘也没什么分别吧。”
  梁邱飞一噎,讪讪道:“那哪能呐!骆娘子想多了……想多了……”他不敢去触碰骆济通的眼神,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依梁邱飞看来,这位出身世族的骆娘子不但对自家少主公和他们这些部曲嘘寒问暖,体贴备至,还深明大义,和善可亲,比‘那女子’强多了,可惜,两女的待遇也差多了。
  三年前,少主公高烧病倒,骆济通衣不解带的来照料,等少主公痊愈时,他凑兴叫了声‘未来女君’,少主公当面没说什么,转头就贬他去养马,足足三个月才得以回返。起初他稀里糊涂,被自家老兄点明后,梁邱飞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乱起哄了。
  可是当年,他兄长梁邱起也是自作主张叫‘那女子’为小女君的啊,少主公一样脸上正经无比,转头就赏了兄长两匹价值千金的大宛混种良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差距怎么这么大?梁邱飞不禁陷入了沉思。
  看骆济通神色黯然,梁邱飞岔开话题:“也不知怎么了,越是临近都城,少主公越是闷闷不乐,前几日还和崔侯聊两句,如今连和崔侯都不怎么说话了。”
  骆济通叹道:“将军这是近乡情怯,当初凭着一腔激愤犯下滔天大错,什么都不顾了,如今要重新面对故人,自然神伤情怯了。”
  梁邱飞很是叹服:“骆娘子说的好,卑职也猜是这个道理。”
  正说着,一名侍卫急急忙忙骑马而来,在梁邱飞耳旁低语了几句,梁邱飞眼睛一亮,一面挥退那侍卫,一面朝车中道:“骆娘子,我等虽然早到两日,但太子还是赶了来迎我家少主公,此刻已然到了。”
  骆济通一震,满脸感激之情:“早些年我们骆家依附宣王两家,如今王淳被贬,宣娘娘和先太子被废,我家又与越娘娘三皇子从无往来,家中父兄好生惊惶。幸亏你肯通风报信,叫我仗着霍将军的名头去拜见太子一番……如此恩德,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梁邱飞受宠若惊:“太子驾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不过是早一步告知娘子,哪里称得上恩德了,娘子快过去吧,卑职先行一步了!”他怕骆济通还要道谢,说完立刻拍马溜走。
  不一刻梁邱飞骑行到车队前方,只见城门大开,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太子轻装简从的站在不远处,与自己少主公热泪抱臂,崔侯在一旁哈哈大笑。
  梁邱飞赶紧下马,站到自家老哥身边,梁邱起看了胞弟一眼,没有说话。
  旧友重逢,太子上上下下的打量霍不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
  霍不疑的微笑还是那样俊美动人,身形依旧高挑颀长,太子却想起以前父皇老埋怨养子身上没有烟火气,淡漠的仿佛一抹游魂,如今的霍不疑终于有烟火气了,然而却是深秋寒风卷起的落叶,打在褪色窗纱上的凄怆冷雨,破旧走调的陶埙发出的喑哑之声。
  这种烟火气,太子觉得还不如没有呢,“你……你这些年过的好么……”他说不出的心酸。
  霍不疑微笑道:“殿下每隔三两个月就要来信问这问那,臣搜刮枯肠,日常饮食起居什么都说了,殿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太子瞪了他一眼:“以后再跟你算账!”又朝崔侯道,“崔侯别来无恙,英武依旧,诶,两位公子呢?”
  崔侯笑道:“殿下以为我等怎会早到两日,就是因为一概辎重都丢在后面了啊,犬子押送着慢慢走,两三日后会到。”
  太子道:“这样也对,子晟提前回来,总不好带着如山财货进城。”
  崔侯叫苦:“哎哟殿下啊,您以为咱们是去挖金山了啊,西北边寨哪来的如山财货,多是野物皮裘等笨重之物罢了。”
  霍不疑轻笑一声,看了眼崔侯。
  崔侯无奈道:“呃,好吧,臣是商贾出身殿下是知道的,那些野物皮裘在臣手中,大约很快会变成如山财货的——子晟啊,你急着揭发作甚,那里面有一半是你的啊!”
  太子一扫多日愁云,破天荒的朗声大笑。
  正在说笑之际,骆济通已换过一身雅致的曲裾,携数名武婢款款上前拜倒:“妾骆氏,拜见太子殿下。一别多年,望陛下与娘娘安康,长乐无极。”
  太子数年前就在长秋宫见过骆济通,并常闻其端庄有礼,温柔周到,此时见她也在霍不疑车队中,不禁又惊又喜。他一面看霍不疑神色,一面难得和气的说话:“骆氏你也在啊,快快起来。孤不曾想,你居然与子晟一路同行。”
  骆济通优雅的站直身躯,率直的坦承道:“家母身体有恙,父兄唤我回去尽孝,恰好霍将军也要回都城,便厚颜托庇于将军麾下了。”
  “这怎能算是厚颜。”太子觉得离自己的预想越来越近了,便微笑道,“你幼时被选为五妹的伴读,和子晟相识有十余年了。同行照料,只是举手之便,子晟自不会推辞的……呃,对了,今日父皇在宣德殿设宴,为子晟与崔侯接风,骆氏,你也一道来罢。”
  骆济通欣喜道:“这于妾而言是天大的恩德,不过,妾怎好意思叨扰呢。”
  “不算叨扰,以后说不定……”太子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霍不疑,轻咳一声,“听说这几年你对子晟多有照料,说不定父皇有话要问你。”
  “恭敬不如从命。”骆济通落落大方的躬身行礼。
  太子表示满意,暗觉这样端庄得体的女子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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