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校对)第1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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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夫人仔细觑着女孩的神情,知道她意动了,继续加把火:“再说了,陛下再喜欢越娘娘,也没有因此废后啊。宣太后被废,纯是因为朝局!”
  少商叹道:“也是东海王忒老实了。”
  “你身在都城,耳濡目染都是东海王动辄得咎的样子,便以为东海王一无是处,实则不然。”桑夫人道,“我也是前两年回了趟白鹿山才想明白。”
  少商紧张道:“怎么说?”
  桑夫人道:“东海王少有贤名,在百姓中颇有名望,山野名士常比之为秦之扶苏,忠厚仁爱。可百姓和山野名士推崇又能如何?朝堂上那些重臣世族他镇不住啊,大事小情此起彼伏,没完没了的。”
  “少商,以前我教你读书,你该知道两点。第一,举凡新朝建立,最要紧的就是头两位君主,只要延续至第三代君主,就会人心思定,众臣服膺,国祚便能延续下去——如暴秦二世而亡,就是找错了胡亥。”
  少商听的认真:“那第二点呢。”
  “第二,君弱臣强,实非大幸。”桑夫人轻声道,“于是麻烦来了,第二任君主至关重要,偏偏东海王压制不了那些虎狼重臣。那该怎么办呢?其实陛下还有一个法子——少商,你还记得秦穆公令三贤殉葬的故事么?”
  “记得记得!”少商卖力点头,也轻声道,“当时叔母就说,秦穆公招贤纳能,聚集了一批前所未有的能人志士,可偏偏穆公之子康公平庸。说不得,殉葬是假,为康公扫除阴霾是真。可是……”她艰难道,“陛下仁厚,怎么舍得对那些亲如兄弟的臣子大开杀戒。”
  “你终于明白了。”桑夫人满意的点头,压低声音道,“秦康公虽安稳继位,但秦国积累数十年的人才凋零殆尽,致使秦国再度羸弱;而高皇帝就聪明多了,除了几位异姓王,其余开国功臣几乎都没动——”
  “叔母让我来说罢。”少商轻声道,双目灼灼如骄烈旭阳。
  她凑到桑夫人耳边:“高皇帝不是废不了吕后母子,可他麾下那群打天下的老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如戚姬这样只懂以色侍人的深宫女子,如意又年幼柔弱,面对一干如狼似虎的悍将谋臣,直如羊入虎口,所以高皇帝只能浅尝辄止。可换了吕后就不一样了,韩彭这样天下闻名的豪杰,她说杀也就杀了,群臣中哪个敢不服她。”
  桑夫人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终于把火点着了。
  “陛下虽与高皇帝性情迥异,但既然做了国君,就必须大局为重!”少商抵着桑夫人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其实东海王若是三世之后的储君,未尝不能为君。可偏偏国朝新立,人心不稳呐,既然陛下舍不得杀几个股肱之臣祭祭祖宗,就只能易储了。”
  桑夫人咬牙切齿:“他们君臣几个都是老江湖,肚里什么不知道,只是没说破罢了!你原先多么犀利专制,这几年在永安宫里养傻了,居然会向东海王求亲,简直昏了头,真该狠狠打一顿——好在东海王没答应。我告诉你,当不了君王的储君,就算旁人不去算计他,他心里也永远不会安生,你要陪着个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的男人一辈子不成?!”
  “叔母,少商错了!”少商赶紧拜倒。
  桑夫人点点头,满意道:“还算太后有心,知道该放你嫁人了——你若是还像以前一样心有鸿鹄,就该高飞四方。”
  她用力一甩长袖,“本来这趟回来我给你找了门亲事,是我兄长的得意门生,因为守孝耽搁了婚事。人品相貌都不错,又兼家资富足,到时候他研修学问你鼓捣水车瓦窑什么的,有空就游历天下,岂不美哉?!”
  “叔母!”少商苦笑。
  桑夫人露出顽皮的笑意:“也是我小看你了,白白操心一场,没想到你躲在永安宫中都有人天天踹门!我看姓袁的蛮好,比我兄长那门生强,算算他的资历也是时候放任外郡了,到时你就跟他去外面走走,嗯,这样挺好!”
  少商被桑夫人的自说自话逗乐了,正要表示自己还要再想想,既然打算嫁人了,就要好好嫁;谁知这时青苁夫人来了。
  青苁夫人手捧托盘进来,笑道:“你们真是比亲母女还亲,躲在屋里这么久说什么呢,莫非要把五年的话一气说完。”
  桑夫人笑道:“我们正在说你呢,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嫁了次兄。”
  青苁夫人放下托盘,坐下后叹气:“便是再让我投十回胎,我也想不到会嫁子容大人这样的郎婿。”
  桑夫人兴味道:“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青苁夫人道:“元漪阿姊那样的。”
  ——桑夫人噗嗤笑出声,少商险些从桌上滑下去。
  “不是说笑话,我十三岁起就觉得元漪阿姊是这世上最有胆识担当的人!”青苁夫人苦笑,“我自幼无父无母,寄居在远亲家中,平日只比奴仆好几分。那年舅母和元漪阿姊斗气,硬叫我给外兄做妾。外兄抵挡不过,只能拿我出气,反倒元漪阿姊怜悯我关照我……后来萧家遭难,元漪阿姊和外兄绝婚,我就跟着元漪阿姊走了。”
  夫妻离婚,小妾跟着前妻跑了,在当时也是一桩奇闻了。本来萧夫人的前婆母还要说三道四,萧夫人威胁让青苁去告他们逼良为妾,怂货们就滚了。
  “我原是不想嫁人的,反正程家也会给我养老。”青苁夫人很惆怅,“谁知道一场阴差阳错,弄到这般地步。”
  这场婚事来的十分狗血——两年前,程承从白鹿山回家过正旦,途径萧夫人新购置的偏远庄园时,顺便将在庄园中清点账目的青苁夫人一道捎回家。
  结果倒霉了一辈子的程承这回也不知是幸是祸,车队遇上山雪倾泻,青苁夫人与程承一起滚落山崖,三日三夜后才被人找回来。
  为了度过劫难,两人在崖底不得不互相扶持,于是出来时人人都看见他们肌肤相亲,衣衫不整——程始乐的眉开眼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妥了程承与葛氏的绝婚手续,再一通煽情兼吓唬,赶紧把倒霉弟弟和青苁夫人送入洞房,大功告成!
  萧夫人本就不希望义妹孤独一生,便在不声不响中默许了。
  青苁夫人将义姊的话奉若神明,既然答应了萧夫人要好好照料‘难叫人放心的’可怜二弟程承,这两年她就在白鹿山悉心服侍程承起居。
  “当初没想过要嫁次兄这样的人,现在呢?”桑夫人调笑道。
  “……还成吧。”青苁夫人再叹,“子容君也是可怜人。”
  ——这话少商同意,整个程家再没比程承更倒霉的了,在偏心粗暴的亲娘身边过了二十年,又在狭隘恶毒的葛氏身边过了十几年,大半辈子都不知道温柔细致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当他娶了体贴柔善的青苁夫人后,结果可想而知。
  三人没说几句,程承默默的摸了过来,站在门外踟躇不前。
  少商欢快的喊道:“二叔父,你怎么不进来啊!”
  “进来做什么,你以为你二叔父想见的是你么。”桑夫人配合得当。
  两人挤眉弄眼的去看青苁夫人,只见她脸上浮起一抹少见的红晕,冲门外低低的柔声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程承讪讪道:“没,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若是无事就回屋吧。”
  这真是少商听过的最没营养的话,比五皇子调戏宫婢还无趣。
  青苁夫人好气又好笑,走过去耐心的嘱咐,边说还边替丈夫整理衣襟:“我还要和嫋嫋去见阿姊,得说一阵呢。你先回去,将水盂搁在火炉上,把墨磨好,等着我回来……别离火太近了,上回你手掌被燎到了,伤还没好呢。”
  程承重重的应声,欢喜的满脸放光。
  屋里的桑夫人走到少商身旁,笑眯眯的看着她。
  少商咂巴一下嘴,叹道:“我知道叔母的意思,好好嫁人,不要胡思乱想,对吧?不过叔母啊,将来我嫁人后要是天天打架该怎么办!”她觉得这种可能比较大。
  桑夫人板起脸:“那就打赢之后再绝婚,总之你给我先嫁一次!”
第146章
  程始的生辰在正旦后的第六日,不过他这回并非整寿,之所以能将天南地北的程氏全家都聚集起来,是因为五日后就是程姎的婚仪。
  五年前萧夫人一场大病,足足养了三年才渐渐回转,如今虽说身体康健,精气神却不如往昔旺盛了,具体表现为程少宫与筑讴小哥俩在这五年中都没挨过打。
  曾经她也为少商的终身大事忧虑,但袁慎强行与蔡家退婚一事闹出来,她就明白了,自己女儿从来不存在嫁不出去的问题,只有嫁给谁的问题。
  于是她就以此为理由,极力劝说程姎出嫁——侄女和少商不同,一旦错过花期,就难以寻到各方面都合意的初婚人家了;是以,当得知班小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并非为了找程少宫,萧夫人很吃了一惊。
  程老爹总结:“一定是嫋嫋的桃花太旺了,顺风飘了些花粉给姎姎。”
  起初班老侯爷并不满意程姎,要知道如今班家主支羸弱,正需强有力的妻族扶持,程家显然还不够牛叉(程承更是白身一个)。
  班小侯难以抗拒曾祖父的强势,被压着哭哭啼啼的定过两回亲,哪知他克父克母的命格太强大,三年中死了两位未婚妻,加上指腹为婚却早逝的那位,已是连中三元了。
  班老侯爷只能退而求其次,请人向程老爹提亲,这下轮到程萧夫妇犹豫了,班家门第再好,也不能拿程姎的性命去冒险啊。
  萧夫人觉得宁肯嫁的不如班家,也希望孩子长命百岁,就对程姎表示‘此事作罢’。程姎素来乖顺听话,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却连着几夜在被中闷头哭泣。
  当时青苁夫人刚与程承从白鹿山回城过正旦,正抓紧时间关怀继子女,很快就察觉了程姎的异样,随后转达给义姊。
  萧夫人莫名心软了,在空荡荡的女儿内寝中坐了一天,出来后就让丈夫饶世界的去找有名的巫士为程姎和班嘉占算生辰八字与命格,得出的结论都是‘天作之合’。
  萧夫人这才点头——程少宫还补了一句‘堂姊与阿嘉的子孙后代中会有名垂青史之人,不止一个哦’!
  饶是如此,两家定亲后萧夫人还是足足观察了一年,看程姎一直身强力壮百病不侵,才敢开始筹办婚仪。
  程姎婚仪当日,少商坐在一旁看青苁夫人领人给程姎上妆绾髻,打趣道:“外面人都说我们程家是老姑子窝,一个两个都不嫁人,幸亏堂姊你做出表率,不然阿母都要急煞了。”
  程姎低头道:“当初我看班小侯爷老在这附近晃荡,还当他走错路了,就告诉他少宫的屋舍不在这里,结果次日又见到了他,我就又给他指了一回路。谁知他脸红了半天,结结巴巴的吟诵了《子衿》给我听……”
  少商故意大声吸气,调侃道:“然后堂姊立刻答应了?”
  程姎羞涩道:“起初我没理他,可他一天天上门来,有时给我捎卷书,有时给我带些锦缎,还有一回,他不知哪儿摘了一捧野果给我,说是他尝过最甜的果子——可我依旧没理他,因为……”
  少商给她补上:“因为你要照看程家,二叔父都告诉青叔母了。青叔母知道了,全家也都知道了。”
  正给程姎上簪的青苁夫人听了,百忙中伸手出来轻敲了少商一个爆栗。
  萧夫人这才知道侄女不肯出嫁的真正缘由,破天遭的打了程姎一顿手板。
  “阿母还成天说我犟头倔脑,其实你也不遑多让,不论阿母打骂你吓唬你,你就是不回头!”少商摇摇头。
  “那个时候我想好了,你不嫁人,我就不嫁人。所以后来听到阿嘉定亲,心里也没怎么样。”程姎道,“直到一年前他兴冲冲的跑来说,他曾祖父要来家里提亲了——我端酪浆给他时,衣袖滑下,我看见他胳膊上的陈旧鞭伤……”
  当时她忽的落下眼泪。
  程少宫告诉过她,班嘉为了争取婚事被班老侯爷惩治的十分厉害。要知道,作为家中独苗,班嘉打出娘胎就没被碰过一指头。
  直到此时程姎才明白,这个文秀胆怯的少年,在被逼着定亲前跑来自己窗前哭泣时,是真的无比伤心痛苦;而他为了能娶她,曾经做过多么大的努力。
  所以萧夫人打算回绝亲事时,程姎一面告诉自己这样正好,不用费力当面拒绝班嘉,一面却不能自抑的躲着哭泣——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堂妹还困在深宫中,她却动心思嫁人了。
  “嫋嫋,你真的能出宫嫁人么?”程姎犹自不放心。
  少商满口保证:“你放心,我要是想嫁人,随便吆喝一声,等着娶我的能从上西门排到平城门!你好好的嫁了,全家人就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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