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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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商只问了一句,就被劈头盖脸的数落了半天,然后具体问题依旧没有得到答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凌不疑不满的看了三皇子一眼,转头柔声道:“你不知道,昨日严神仙忽至,陛下又惊又喜,便领着他去了涂高山温泉宫叙旧。陛下轻车简行,所以这事并未惊动外臣,只有太子与尚书台的几位大人知道。”
  少商似乎想到了什么:“……而那飞书是今日发生的事?”
  凌不疑点头。
  少商苦笑:“那么现在朝臣肯定都知道陛下不在都城了。”
  凌不疑叹息着拍拍她的头顶。
  少商心中忧虑:“娘娘又该心烦了,好容易这几日才舒坦些的。”顿了顿,她又偷偷看了三皇子一眼,小小声道,“我告假三四日了,自然不知道宫里的事……”
  三皇子冷声道:“孤也在宫外建府,怎么都知道!”
  凌不疑针锋相对:“她年幼天真,自然不如殿下耳聪目明。”
  少商彻底认怂,拉着凌不疑的手闭嘴惊艳。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怵三皇子,尤其他训起自己时的神气,简直和皇老伯一模一样。
  四皇子从适才三皇子数落少商起就偷偷闷笑,此时却又暗暗叹息。
  他心想,这程小娘子虽然脾气不好,心地却不错,人也磊落。自家手足中,除了二皇姐是真是置身事外,其余诸位皇子公主,哪个不在暗中留意父皇的一举一动,就是那几个还在读书认字的小皇子也不见得能保险。
  半夜拔营启程,少商一直靠在凌不疑的怀里打盹,直到天色蒙亮众人才看见都城高耸的城墙,凌不疑用自己和三皇子的脸刷开了城门,然后一路往宫城而去。行至朱雀坊,两位皇子下车换马离去,也不知往哪里走。
  少商揉着大大的眼睛,含糊道:“他们不进宫么?那昨夜赶这么急作甚。”
  凌不疑答道:“去宫里做什么,看太子为难的样子么……其实这事是双刃剑,他们也有很大的顾忌。”
  少商放下手,怔怔道:“是怕人家说他们有所图谋吧。”
  凌不疑嗯了一声。
  马车照例在上西门停下,宫门守卫悄声告诉凌不疑:“一大清早就有好几位大人进宫,说是要找太子议事。”
  凌不疑脚下一顿,原本少商急着要去看皇后,他却拉她往尚书台走去,还低声吩咐:“待会儿你就说,皇后身体有恙,请太子过去看看。”
  少商被拖着走的昏头昏脑:啊,皇后身体又不好了?她怎么不知道。
  值守尚书台的小黄门与凌程二人都熟的很,毫无阻拦的放他们进去,他俩还未踏入偏殿,就听里面传来太子无奈争辩的声音:“……度田一事,父皇只是略提了一句,诸位大人何必咄咄追问?”
  接下来就是此起彼伏的反驳之声——
  “殿下此言差矣,陛下从不说无用之事。既然提了度田,那就是有了这个心思,殿下身为储君,怎能一问三不知呢!”
  “没错!度田不是小事,怎么度,从何处度,度哪些人家,里头的学问可大了,殿下得拿出个章程来!”
  少商一点也不困了,赶紧扑上扒门缝,看见偏殿里头聚了一大堆文士打扮的人,一个个口沫横飞,气势汹汹,不过她一个也不认识。
  大半年来她三天两头往尚书台跑腿,皇老伯惯常召见的臣子她差不多都见了三四个轮回了,那么就是说,现在的这帮家伙的官秩都不会太高咯。
  太子终于被逼的开了口:“父皇提度田的用意,本在清查人口,田亩,核实户口与税收,既能丰盈国库,又能对州郡情形有所了解,还能抑制那些不理会朝廷政令的宗族兵长,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大好事啊,用意极好……”
  “殿下此言差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要说用意,前朝戾帝的那些‘新政’的用意难道不好?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寻常大儒还都说不过他呢!结果呢?”
  “正是正是!戾帝那所谓的新政,一会儿改钱币,一会儿赠税收,还要挨家挨户的查索田地人口,说的也是冠冕堂皇,谁知除了逼出家破人亡的惨事,只不过让手下的蠹虫中饱了私囊,殿下可要引以为戒啊……”
  少商正贴着隔扇听的入神,不防凌不疑抬起长腿就是一脚,隔扇被哗啦一声踹倒,连同还在弯腰偷听的少商一同被暴露在众人眼前。
  凌不疑环视一圈殿内神色各异的人,冷声道:“两位大人张口闭口前朝戾帝,言下之意,指的是陛下,还是太子啊?”
  殿内一时安静,众人面面相觑,太子望向凌不疑,喜道:“子晟来了。”
  一个面貌峥棱的文士站起来,大声道:“卫将军何必拿这种罪名来扣人,以史为鉴,劝谏君上,本就是吾等臣子的本分……”
  “你们的本分莫非就是胡乱指摘,无中生有?那真是好本事了。”凌不疑冷冰冰的看着他们,字字铿锵。
  “戾帝得位不正,乃是一依仗妇人之势篡权夺位的小人!陛下却是一兵一马一州一郡筹谋奋战,拿血肉打下来的江山!戾王伪作大义,色仁行违,以奸佞邪祟之材,乘四世更迭之乱,以成篡盗之祸;而陛下秉禹汤之明,诛锄暴乱,兴继祖宗,解困万民——凡此种种,与那戾帝究竟有何相似之处,容得尔等胡言乱语!”
  殿内众人一时被他气势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另一位看起来和气些的文士轻声道:“我等劝谏的是殿下,而非陛下……”
  “提及度田的是陛下,并非太子!你们有话要问尽可上书朝廷,何必纠缠太子,难道陛下将度田一事委派给太子了?!陛下不止一次说过殿下还要多看多学,你们倒比陛下更有主张,这就逼着太子插手政务!”凌不疑道。
  少商心想,太子这还什么都没插手呢,就有这么瞎逼逼的龟孙,若是真的主理什么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这时,那个阴阳怪气的文士开口了:“素闻卫将军不但勇武无双,还有苏秦张仪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昨日都城里有人张贴飞书,说的是宣帝太子故事,不知将军听没听闻啊?”
  凌不疑淡淡道:“故旧典故多了去了,要讲典故,我倒也有一个典故——不知诸君还记得武帝之卫太子故事否?”
  这话一处,殿内众臣的面上俱露出惊恐之色,然而少商依旧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凌不疑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有的是自诩忠臣之人,假借劝谏宣帝太子,行的却是佞臣江充韩说之事!”
  说完这句,殿内再没人敢反驳,凌不疑转头看了依在门口的少商一眼,少商会意,立刻高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娘娘身体有恙,请您过去看看。”
  太子似乎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起身告辞。
  走在宫巷内,少商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埋怨:“殿下你真是的,那帮鸡狗零碎的家伙哪是来论政的,根本是来欺负你的,你管那么多作甚,直接叫他们闭嘴滚蛋就是!”
  太子苦笑道:“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恶言相向……”
  少商叉腰低骂:“这世上有一种人叫贱人,遇到贱人还讲什么道理啊,不动手就算是客气的了!”
  太子也不和小姑娘争辩,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这么消弭了。
  少商本以为皇后才刚病愈,遇上这种糟心事又要不好,谁知这回她却淡定的很。少商赶回去时,正看见她端庄悠然的看书写字,长秋宫上下平静如昔。
  皇后抚着女孩可爱柔软的双鬟:“你不是说过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乏了,就等陛下回来吧,到时一切皆有决断。”
  少商想想也对,便安安分分的在宫里待了下来,打算住几日看看情形。
  不过学术问题刻不容缓,当日晌午,少商趁皇后午睡溜出长秋宫,瞅准机会逮住了正在调戏小宫婢的五皇子,将他拎到偏僻处询问。
  五皇子吃过少商的苦头,起初不肯和她单独一处,还叫嚣着缩到宫婢群中,少商满脸凶光的大喝一声,小宫婢们跑的干干净净,五皇子也只能从了。
  “放心,今天我一不叫你给我作证,二不让你帮我行凶……只是问你两个小小的典故。”少商一手反按着五皇子的臂膀,一手压着他的后颈。
  五皇子哎哟连声:“疼疼疼疼……你先放手,我都跟你来了你还动什么粗!什么典故,我说就是了!”
  少商松开手,皱眉道:“五殿下也该练练了,一身虚浮的赘肉,手脚无力,气息不稳,我看你小肚腩都快出来了,你才几岁啊!”
  五皇子揉着自己的胳膊:“你知道什么,我若是学的文韬武略那才是活腻了呢。皇后娘娘有大义名分和父皇的敬重,越娘娘有雄厚家世与父皇的宠爱,我母妃有什么,她一个深宫妇人不知天高地厚,整日瞎想,我可不随她一道!我这样才能活的安稳,活的长久!”
  少商肃然起敬:“看不出五殿下想的这么明白啊,那你平素还上蹿下跳的惹人讨厌?上回陛下涂高山祭神,我听说你居然插嘴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事,还挨了顿打!”
  五皇子道:“我若不颠簸些事情出来,父皇都未必记得我。他若不记得我,将来封爵赏赐能落到好的么。况且,我闹的越愚蠢,越可笑,我那帮兄弟姊妹们就越放心。”
  少商奇道:“你怎么什么都告诉我?”
  五皇子翻白眼:“我头一回闹腾时就被凌不疑看破了。那回我向父皇揭破他偷跑出宫,他揍了我一顿,也夸了我几句……哎呀你别啰嗦了,究竟要问什么典故!”
  少商一个愣神,赶紧道:“对对,我是要问你,那什么……宣帝太子故事是什么意思,还有卫太子和江充又是谁?”连不爱读书的四皇子都知道,五皇子应该知道吧。
  五皇子眼睛一亮:“哦,你也听说昨日城中飞书之事了?啧啧啧,看来你书读的不怎么样啊,不过你为何……”
  少商撸起袖子上前一步,低声威胁:“你少废话,问皇后与博士不方便,翟媪不知道,凌大人又在外办事,我现在急着知道,你快说!”
  五皇子后退一步,站定后才讪讪道:“好,我说——那我说简要些,扯多了你也听不懂。”
  “你讨打是不是?”
  “你走开些,我要说了——宣帝是前朝的一位皇帝,仁慈爱民,信赏必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他与原配皇后很是情深意重,谁知后来原配皇后被害死了……”
  “切,皇后都能被害死,这皇帝也英明不到哪里去。”
  “你不要插嘴,原配皇后被害死时宣帝还没掌权嘛!好了,说哪儿了……哦,原配皇后过世了,可是留下个儿子,既嫡又长,宣帝就将他立为太子。”
  “哦,这就是宣帝太子了。”
  “没错。宣帝为了保护太子,特意立了一位无宠也无子的皇后,还找了很多了不起的人来教导太子,哪怕宣帝后来有了十分宠爱的婕妤和儿子,但太子地位始终稳固。”
  “这宣帝人不错啊。”
  “人是不错,可这位太子并非上佳的储君人选。当初给我们讲学的夫子说过,宣帝太子柔懦少断,心慈手软,还宠信宦官。后来他身边的宦官害死了朝中重臣,他居然也没重责,听之任之了。其实宣帝在世时就看出了这点,还曾说过‘太子分不清王道与霸道,怎能将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他’,以及‘乱我家者,太子也’这样的重话——可是因为念着原配皇后的情分,可怜太子年幼失母,最后宣帝还是让太子继位了,是为元帝。”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五皇子觑着少商的脸色,稍微站开几步。
  少商站在原地,艰难道:“……所以,后人对此颇有微词?”
  五皇子点点头:“夫子说了,前朝的衰败,就始于元帝,当初宣帝若当机立断,换一位太子就好了。还有啊,后来元帝立了一位比自己糟糕百倍的太子,就是成帝。成帝耽于酒色,外戚当权,朝政荒乱,哦,篡位的戾帝就在他手里提拔起来的——城中张贴的飞书中说这个典故,摆明了就是朝太子兄长去的!”
  少商呆愣了半天,久久无法出声:“话不能这么说吧,谁说换了一位太子,前朝就永远不会衰败了。”王朝衰败是有周期律的,不会以主观意愿而转移……不过这话时人怎会接受!
  “那第二个典故呢?”她追问道,“也是建议皇帝废太子的?”
  五皇子笑了笑:“这个恰恰相反。卫太子是武帝的储君,他宽仁明断,深得民心,于是武帝重用的酷吏江充心中害怕,担心卫太子继位后自己会遭到处罚,便先下手为强,诬告卫太子谋反。后来卫太子被逼的起了兵,最后兵败自尽。武帝查明太子是冤枉之后,大怒找那个将当时与这件事有牵连的好些家族都族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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