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校对)第5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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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谦此时已经有了心情听下去,这一听,也觉得非常为难。中国历史书中,所谓党众,都是与结党营私等强烈的斗争意味的词汇紧紧相连。这与士族和庶族之争不同,士族和庶族之争还算是出身血统的争端,所以也轮不到党争这么激烈的名词。
  比较出名的有唐代的牛李二党之争,大宋则有新党旧党之争。新党两边弄出了党人谱和党人碑,被认为是毁灭北宋的重大原因。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斗争虽然结束,但是影响依旧没有彻底消失。
  譬如赵嘉仁多次提出对旧党的全面否认,认为旧党乃是地主的党,赵嘉仁还专门举了苏轼的例子,说苏轼最初是旧党。但是这家伙在黄冈种了一段时间的地,接受了劳动的洗礼,接受了劳动人民的再教育,终于在政治立场上开始摆脱旧党的影响。终于有一点站在劳苦大众那边的苏轼立刻就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次遭到旧党的迫害。
  从老爹评价里面,新党虽然各种无能,各种扯淡。旧党却是从根子上就是反对劳动人民,赵嘉仁自己始终旗帜鲜明的主张自己和工农等劳动者站在一起。
  思忖了一阵,赵谦问:“何学长,官家好像并不同意组党。”
  “嗯。官家素来什么都不害怕。不过在此事上未免太优柔了。虽然党人的影响不好,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党同伐异。现在天下各种异端横行,已经有不少人看大宋学社不好进入,所以就开始组建他们自己的学社。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直接昭告天下,直接组党。也让各种宵小被震慑。”
  听了何学长杀气腾腾的话,赵谦试探着问道:“却不知何学长以为的异端都是什么人?”
  “不知赵谦你可听说有人要分地?”何学长有些图穷匕见的给了答案?
  “分地?”赵谦开始装傻。这种说法他当然听过,赵嘉仁手下人才济济,过去二十年中,赵嘉仁以‘科学’为基本理念,通过重启停办的制科,将‘制科’打造成了依照科学体系的学校,把官吏分离的体系变成了‘官员干部’一体的新制度。
  这个制度每年毕业大量学生,曾经主导大宋上层的科举不过十几年就衰落到无以复加,已经变得无足重轻。毕竟科举每三年一考,每一届只有五六十名进士。每年平均二十人的数量和每年毕业数万大学生的制科体系一比,完全没有匹敌的能力。
  新制度下,主要分为三派。一派就是赵谦大伯赵嘉信那类学者。学者们都是在各个领域都有专业水准的人才,赵谦很清楚被誉为‘神农再世’的赵嘉信那是何种声望。每年赵嘉信生日的时候,电报,贺信在传达室堆积如山。那是以万来计算的内容。
  赵嘉信公开说过很多次,也拒绝过很多次送礼,大家知道送礼没用,但是总得表示一下。赵嘉信每年还要招收一些‘肯当农民’的学生亲自带课,为了能够竞争到一个名额,很多人想尽办法。
  最近几年局面稍好一点,因为那些人发现赵嘉信是真的要学生们和老农民一样下地,坚持守在地头,还要各种寻访什么‘父系不育’和别的杂交名词的种子。这不仅是和老农民一样,比老农民更辛苦数倍。那帮高官们才不愿意让子女去跟着赵嘉信这个‘再世神农’去当农民。
  这帮人对于赵嘉仁并没有特别的怕马溜须,他们的态度大概是,政治上所有事情都交给赵官家,我们领了钱干我们喜欢的事情就好。
  第二派就是赵谦这类认同赵嘉仁政治理念的年轻干部,他们多数出身百姓,而且‘接受过劳动人民再教育’,从工人、农民、士兵的工作单位出身,接受过教育。
  第三派就是单纯学校教育出身,毕业后从干部做起。很多人都待在城市里。
  对于土地制度,学者派们的看法是‘干我鸟事’,官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俺们不掺乎本来也没兴趣的事情。
  其他两派就不好说,有人其实同情地主的,有人坚定支持农民,还有些认为地主等食利阶级是王八蛋,农民也不是啥好人。需要来一次更彻底的制度改革,把他们都给干掉。
  赵谦自己搞水利,在第一线听说过太多观点。赵谦可不想被人当枪使用。
  看到赵谦装傻,何学长被逗乐了。赵谦这么做没错,但是赵谦真以为他能骗住何学长不成。
  “哈哈。赵谦,我个人态度很明显,有人想走回头路,那是万万不行。至于那些冒进的,我觉得也未必就是什么好鸟。针对这些人,学社自己也分裂了,所以我觉得与其这样暗昧不清,干脆就组党,把最终的旗号打出来。”
  赵谦知道何学长不是那种因循苟且之辈,所以自己此时也不能打马虎眼,他果断答道:“我只能告诉指导员,我知道了。但是我此时也不知道我的真正心思,而且现在也没有到必须发言的时候,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这种应对也是何学长教给战士们的,他也没有逼迫赵谦。此时的确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没有必要把问题立刻给拿出来斗争到底。何学长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要开始寻求联盟,为以后的决战做准备。赵谦的回答也是一个明确表态,他就起身告辞。
  看着何学长的背影,赵谦想到的只有他自己心中的戾气问题。既然得到了帮助,摆脱戾气之后,还得继续向前走。
第054章
白骨精(六)
  赵谦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知难行易,知易行难’八个字。看了看字,继续在报纸上写了一遍。因为字体并不大,一张报纸上能写超过两百个字。‘知易行难,知难行易’反复的写,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让赵谦满意的。
  好不容易把报纸的一面写满,赵谦放下笔。坐回到椅子上,他开始怀疑自己老爹怎么就那么厉害。别人能有一项东西令世人普遍佩服也就罢了,为何他老爹能马上打天下,能下马治天下,还能写一手令人无比佩服的银钩铁画瘦金体字。
  王羲之与颜真卿的字,赵谦的确在大宋博物馆见过。他个人觉得,老爹赵嘉仁的字也未必就不如两位。赵谦自己却没能继承老爹的这份天才。
  实在是忍不住,赵谦向组长陈旭阳请了假,请假理由是‘向赵官家讨教事情’。陈旭阳并没有拒绝,看着赵谦的背影,陈旭阳只觉得赵官家身为皇帝,竟然能让太子三十多岁还跟小孩子一样急匆匆前去讨教学习。这份对孩子的耐心,这份父子之间的深情,实在是太稀奇了。按照普通情况,不该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么?
  赵谦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管是老爹老娘都不是那种稍微说一句话,就会气冲冲的类型。他们生气的理由大多数只是赵谦没有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
  出门后骑上自己那匹栗色的温血马,赵谦催动坐骑快步行进。和大宋的普通马匹相比,赵谦曾经以为分为热血马的阿拉伯马就已经是极好的。与大宋配种出来的温血马相比,阿拉伯马就显得太容易冲动。骑在温血马上,马匹步伐快捷轻盈,不管是速度还是稳定程度,都让赵谦感到如臂指使的顺畅,让人完全感受到了骑马的快乐。
  等到了新建的大工地上,赵谦经过外围卫戍师的保卫层,又过了警卫团的保卫层,最后才直奔老爹所住,由老娘牵头设计的‘开封后乐园’。看得出,老娘秦玉贞对于后乐园非常有印象,哪怕是到了开封也没有忘怀。
  在杭州的后乐园在西湖旁边,开封比较有名的水面算是潘家湖与杨家湖。这两个湖在旧皇城附近,新的大宋核心地区距离旧皇城颇远。新地区是用来给官家与重臣居住,以及各种重要的朝廷部门办公场所。就利用原本已经存在的无名凹地直接挖出一个人工湖出来。
  就见正在施工的人工湖地面铺上了铁轨,工人往铁轨上的铁车里填土,一排车里装满土,就有新的机器转动动钢缆卷轴,把车辆从大坑里拉出来。
  赵谦催马在坑边看了一阵,这才拉着缰绳让马原地转了圈,向着老爹暂住的地方前去。马匹十分顺从的完成了所有命令,等赵谦跳下马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马的肩胛,表示自己的感谢。
  老爹此时正在普通的房间里办公,完全搬进新的住宅区还得一段时间。但凡是大兴土木都需要时间。赵谦并不觉得奇怪,见到老爹暂时没空,赵谦就去见他老娘。母子两人坐下之后,赵谦就直接说道:“娘,我觉得我浑家不如你太多。”
  这话让秦玉贞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笑了片刻,这才答道:“那可是你的错。不要怪到你媳妇身上。”
  “啊?怎么就成了我的错?”赵谦愣住了。
  秦玉贞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叹道:“我和你爹之前正好谈过此事,本想着怎么和你讲,没想到你自己先看出来了。大郎,你是真的长大了。”
  “这和长大有什么关系?”赵谦搞不明白老娘的心思。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奶奶。”秦玉贞发自内心地说道。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还是完全不明白的模样,秦玉贞乐了。婆媳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心情,秦玉贞觉得儿子大概是永远理解不了。
  所以秦玉贞就开始讲儿子也许可以理解的部分,“我觉得你奶奶能教养出你爹这样的人物,那得多厉害才行。后来我终于明白,你爹这样的人乃是天授,几百年未必能出一个。所以我没什么好羡慕的。至于你媳妇,还有你,虽然出色,却不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我能关系能教育的。”
  赵谦还是不明白。不过他此时有所感悟,于是闭口不言,只是聆听。想弄明白老娘到底在讲什么。
  秦玉贞继续讲述道:“你觉得你媳妇不如我,我是觉得你比你爹穷,弄得你媳妇比我穷太多。若是没有管过那么多钱,哪里能长进。真的人物,可都是用钱砸出来的。所以你爹说了,准备给你家业。”
  赵谦心中莫名的就激动起来,但是他还谨慎地问道:“这个给家业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钱啦!”秦玉贞有些无奈地叹道。
  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秦玉贞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赵嘉仁先提出来,秦玉贞以她的经验和聪明接受的讨论结果。陈太后自己就是进士家族大户人家出身,自己带的嫁妆就比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要多。
  到了赵嘉仁这一代,更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偌大产业。秦玉贞自己本就有丰厚的嫁妆,之后又管家务,几次搬家还扔了许多累赘的嫁妆。回想起来,也算是‘糟害’了许多值钱的玩意。有过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秦玉贞也三十岁就当上了军属联合会的会长,出门干办很多事情。有如此之多的经历之后,如果比不过一个大学毕业之后差不多就只在家生孩子的家庭妇女,那倒是奇怪的事情。
  孩子身上体现出来的都是父母的言行水平,秦玉贞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是个无能之辈。此次赵嘉仁提出之后,秦玉贞用脑子就想明白了这些。虽然想到要把好大一笔家产给儿子,并且让媳妇掌管,秦玉贞的身体就生出各种负面的反应,让她心如刀绞。但是这等事情也必须干下去才行。
  赵谦也是第一次听到老娘说自己穷,仔细想想,和老爹一比,他是真穷。且不说老爹的皇位,自家老爹可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家产供养整个朝廷的人物。当年老爹逼着小皇帝禅让,朝廷里面那些官员绝大多数一言不发。虽然说是神器本无主,有德有力者居之。但是这帮人知道自己到底吃谁的喝谁的,自然也不敢再多话。退一万步,假如他们支持小皇帝,逼的赵嘉仁离开朝廷。这帮官员第二天就得自己吃自己。很多官员们就是因此而一言不发。
  如果老爹给了自己一笔钱……想到这里,赵谦突然傻笑起来。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让赵谦都吓了一跳。
  秦玉贞被赵谦的傻笑逗乐了,她完全能理解这种傻笑。按照赵嘉仁所讲,‘情绪是源自肉体,思辨才是纯脑力的工作’。有了钱,感觉到自己富裕了,肉体自然就会有这样欢喜的表现。秦玉贞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水平胜过赵嘉仁,赵嘉仁这家伙身上好像并不存在‘吃喝玩乐’这些基于肉体的欲望。就算是有,也非常淡薄。相对的,这家伙在脑力运用上,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精力。秦玉贞无数次尝试追寻这种脑力运动,都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赵嘉仁的思路,最后只能心烦意乱的放弃。
  也许是觉得傻笑未免太傻,赵谦最后收起笑容,问道:“既然要给,给多少?”
  “先给你……一千万贯。”秦玉贞肉痛心痛地说道。
  “哈哈!”赵谦的肉体立刻就有了反应,虽然赵谦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秦玉贞本来觉得好笑,看着儿子很想用脑子的理性压制感性,却做不到的模样,她又觉得有些悲伤。赵谦是个好孩子,很多地方颇为类似他爹。但是赵谦这辈子是真的没钱。原本他还与一些退伍军人在辽东办了个人参种植场,结果这娃没经验,后来干脆就没想过自己还有那个买卖。看这糊涂蛋根本没有管理自己钱财的经验,秦玉贞只能私下派人前去把人参养殖场管理了赵谦的那一份。这一千万贯,其实有两成还是赵谦自己的钱。
  赵谦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不好意思地说道:“娘,我失态了。”
  秦玉贞叹道:“你要是不失态,我倒是会害怕。这时候高兴才是对的。另外,让你媳妇带着孩子们来见我,我本来想着这里修好之后再让他们来,现在看,得提早了。”
  赵谦和老娘谈完话,在等自己老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这种天降横财,真的完全不真实。甚至不真实到比自己当皇帝继位都不真实。
  一千万贯是个什么概念呢。若是修运河,土地适合管理得当的话,能修上百里。如果在黄河上架浮桥,能架起几十座。要是只用能通行的标准,架起一百座都每问题。当年北宋丞相们能为了争夺一个有几十万贯陪嫁的寡妇打架。现在大宋交钞的币值非常稳定,已经大有一文交钞追上北宋一文铜钱币值的意思了。
  不过赵谦这些年也见过很多钱,水利厅最不缺的就是钱。赵谦自己廉洁自律,从来不取分文。所以弄到自己吃个死工资。虽然工资也不少,与经手的钱相比,倒是不算什么了。
  就在胡思乱象间,秘书前来请赵谦过去。赵谦很快就见到了自己老爹赵嘉仁。
  “何事?”赵嘉仁靠在椅子上问。
  赵谦看着老爹,在他记事开始,老爹好像什么时候都被书籍或者文件包围着。赵谦太习以为常,现在才突然发现老爹真的太辛苦了。
  “爹,我有事情请教。”赵谦拉椅子坐下,然后讲述了自己起了‘戾气’的事情。
  对于何学长提出的那个典故,赵嘉仁笑道:“原来是用了《唐雎不辱使命》做例子。”
  “这例子有什么不好么?”赵谦问。
  “这例子很好,不过有句话,我想问你。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这两者有何不同?”
  “啊?”赵谦从来没这么考虑过。想了一阵之后,却忍豁然开朗,喜道:“哈哈,竟然没什么不同。”
  赵嘉仁赞许的点头,“没错,秦王也就是这么一个水平,所以举的例子只有身份不同,却没有本质不同。”
  “那戾气呢?”赵谦追问,他觉得自己老爹的水平比何学长高。
  “戾气这东西,其实基于你自己感觉你是个弱者,靠规则,你是赢不了那些家伙的。我虽然很想说,我们不要求结果,凡是目的导向,那就一定会很惨。不过一个人可以过程导向,但是对于那帮目的导向的,你也得能够运用规则制得住他们才行。如果你能制得住他们,哪里还有戾气。反倒是该那帮家伙们气的积累起戾气。”
  说完,赵嘉仁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则回想起过去。在他没能杀了蒲寿庚一家之前,因为上一世被蒲寿庚所杀,赵嘉仁完全处于各种精神折磨之中。等杀了蒲寿庚满门之后,赵嘉仁各种精神痛苦不药而愈。自己的儿子赵谦竟然也走上这条路,赵嘉仁心中很是疼惜。
  “爹,你是怎么能在过程导向和目的导向上都赢过对手的,给我讲讲。”赵谦可没老爹想的那么多,他急切的问道。
  赵嘉仁放下茶杯,谈起了自己很得意的操作,“这两者本就是一体,只求结果,就会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在过程的途中失足坠落。这时候我们要靠的就是制度。天下有多少地主,他们中有些人还在对抗蒙古人的战争中有功劳,我若是直接以地主为敌人,你觉得我能赢么?”
  赵谦微微点头,觉得有些明白了。老爹若是以地主为打击目标,只怕军队自己都要先炸锅。很多军人虽然不是地主出身,但是和地主也有各种亲戚关系。而赵嘉仁采用的就是别的办法。
  “但是我拿出对谁都一样的土地税与房产税,朝廷得到了税收的好处,民众得到了土地的好处。食利阶级被解决了,我很开心。起来造反的立刻被镇压,被千夫所指。这就是过程导向。”赵嘉仁说完,心情也非常好。自己的得意之作,提起来,身体就会生出很正面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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