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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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庆国点点头,却不再说话。此时已经中午了,河面上的风中微微有了些暖意,感觉舒服了不少。
第五十五章
  人民党救人行动的成功在党内,包括黄浦书社内都有很好的影响。得知同志们被成功营救出狱,二十几天来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被救出来的同志有家在上海的,党组织还安排了家人的见面。
  华雄茂带领的先遣队已经到了安徽,开始前期的调查工作。武星辰也动身返回河北。党组织委托让武星辰带了正式信件,通知陈天华火速赶回上海,协助这次党组织向安徽转移的工作。
  除了这些外地的工作之外,人民党和黄浦书社先后召开了全体会议。会上经过不那么激烈的讨论,同志们认同了在上海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的事实。陈克要求前往安徽进行工作的要求得到了通过。然后陈克亲自坐镇,成立了安徽工作委员会。委员会一个个的找人谈话,鼓动。出乎陈克的意料之外,人民党党员中愿意去安徽的人数超过了70%,黄浦书社的成员竟然更高,超过了80%。
  1906年1月24日是除夕,人民党放了大假。陈克也不知道进入安徽工作的同志们下一次能够在和平的环境下与家人共度春节都会是什么年月。所以他才提及了这个建议,而且得到了党员们的一致同意。
  计划当中过了正月十五,进入安徽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依托上海仁心医学院的几个非医学专业的学科已经进行招生。学校的医学专业已经附属学校则会在开春之后正式开课。除夕这天,学校的宿舍楼里面真的是热闹非凡。
  1905年11月,日本政府发出了限制中国留学生的诸多条令,其结果就是很多在日本的留学生们都回国。这批人本来是希望能够混到文凭,然后回国“大展鸿图”的,现在被迫回国,更加激起了这帮人的“雄心壮志”。对这些人来说,最能立竿见影达成目的的莫过于“办学校”。问题在于,这年头办学校是要花钱的,这些留学生虽然家境尚可,但是想支持办学,他们的家里面的财力一是不够,二来,他们家里人让他们去留学,目的可是要学成之后“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现在钱还没赚到呢,反倒要让家里面投钱办学,这批人自己也知道不现实。
  于是他们就开始四处游说投资者。黄浦书社就成了上海这地方小有名气聚集地。在这次上海暴动发生前齐会深已经被这批人打搅的不胜其烦。不过所谓“福兮祸所倚”,巡捕们逮捕齐会深的时候,他正在面对这些留学生每天的例行拜访,前来拜访的这批人也被抓走了。反倒是证明了齐会深根本没有时间参加这次运动。加上英国人也不太愿意把这些中国留学生得罪的太狠,这才他们都给放了。现在陈克回来主持工作,这批人看风头过去,于是再次聚集在学校。陈克好歹也要做的仗义些,他干脆让这批人临时居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
  陈克听说过也偶尔见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他在现实生活里面从没有见过男人如此干过。这批归国的留日学生里面少数人给陈克上演了这么一出之后,他就开始后悔同意这些人住到宿舍的这个举动了。
  除夕夜,陈克与这些留学生们一起守年夜。留学生里面还是有那么几个女性的,为数极少的女性坐一桌,男生们占据了食堂的其他桌子。在这批人当中,陈克在意的是那十几个搞探矿的留学生。人民党进入安徽之后,以后肯定要面对封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话说得简单,实际的经济运营当中,探矿,农业,化工这类最基本的产业才是重中之重。哪怕是为了这些还不知道真实水平的矿业人员,都是陈克一定要弄到手中的人才。在这些人当中,姚宏业是陈克最重视的一个。
  陈克并不知道姚宏业的历史,这位兄台1881年出生,按陈克编造的身份,他比陈克小一岁。湖南益阳下梅塘人。1904年赴日留学,设路矿学校,首倡保护路矿主权,1905年加入同盟会,1906年因抗议日本文部省颁布的旨在禁止中国留学生活动的《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而回国,在上海与秋瑾、于右任租屋开学,创办中国公学,开民间自办新学之先河。后因经费、校舍困难,加上诽谤流言,遂于清明日(3月7日)陈天华灵柩抵达上海之后于黄浦江投江而殁。
  自从陈天华加入了人民党,自然不会再有自杀的问题。而这位姚宏业同学也没有走历史上的旧路,他于1905年12月回到上海。此时陈克与陈天华都在北京活动,姚宏业先是与秋瑾一起参加了人民党发动的社会调查活动。在社会调查活动中他极力游说齐会深出资兴办一所矿业大学。齐会深对他的计划很有兴趣,但是这等大事齐会深自然不方便做决定。等陈克回到上海之后,姚宏业同学亲自见到了陈克,就继续游说陈克开办这所学校。陈克的回复很简单,想开办学校自然是可以,但是这所学校的主校必须设在安徽。上海之能开办一所分校。
  姚宏业满腔的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本来是想在上海这地方开设学校的。陈克要把他们带到安徽那穷乡僻壤,这心理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陈克倒不怕姚宏业最后不同意,反正没有别人投资,这个尚在纸面上的矿业学校要么就流产,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服从陈克的计划。如果陈克知道姚宏业历史上因为资金不足,被迫投江自尽的话,就会更有底气的。
  其实不仅仅是姚宏业,留在这里的留学生们大部分都和仁心学院签署了或长或短的工作合同。一招鲜吃遍天,在陈克离开上海的这两个月,特效药的生产赚取了极大的利润。可以说托了王启年的福,在东南亚,特效药销售一扩再扩,在一月份居然达到了3000人份的记录,竟然挣了十万两银子。到1906年1月,人民党现有的资金超过了20万两。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如果仅仅是搞几个新专业,还真的不差百十号人的工资。
  而且人民党对于到底招谁很有规划,文科生基本不要。这帮人又不是鲁迅这等人物,要文科生根本没用的。在陈克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是文科生。文科生里面除了学习法律的,陈克一个都没有招收。
  守夜的话,一般来说都是以吃喝开始。不过几个时辰呢,你总不能一个劲地吃喝。秋瑾这次没有回家过新年。此时与众人一起过年,作为一名革命宣传家,秋瑾几杯酒下肚,性质就来了,当众开始讲述革命道理。陈克倒也没有太在意,反正这时代的宣传都是听过很多次的玩意。加上马上就要去安徽了,面对艰苦的基层工作,你先吹得那么大,鼓动其大家的情绪,等看到穷乡僻壤,这落差打击可就太大了。
  留学生们自然是爱这口,对这些暂时无权无势的同学来说,好歹革命也给画了一个美丽的大饼。能不能吃到嘴里,先看了饱饱眼福再说。听众们的情绪是越来越高。陈克和那些重点选拔对象们谈话的时候,已经讲述过到安徽工作的辛苦,此时也不愿意再浇什么冷水了。看自己老婆何颖对秋瑾的发言毫无兴趣,他偷偷对何颖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溜了出来。没多久,何颖也溜了出来。夫妻两人就手拉着手在学校里面散步。
  在外头的人也不止陈克夫妻,不少学生在校园里面放炮,放烟花。噼噼啪啪的炮声也很热闹。
  “想家了么?”陈克问。
  “嗯。”何颖老老实实地答道。
  陈克本想道个歉,却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可以道歉的地方。既然都结婚了,那就好好一起过日子吧。“我给你弹钢琴听吧。”陈克说。
  “好。”何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夫妻两人溜到了学校的音乐室。这几天陈克来过这里几次,等到了安徽之后,哪里有时间玩这小资的玩意。陈克身为领导者,给自己老婆弹钢琴,这上行下效起来还了得?所以陈克觉得自己有必要现在多给老婆弹几次。
  琴声悠扬,却是《一路上有你》,“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陈克陈克唱道。何颖听着听着脸色就有点变了。陈克专心弹唱,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婆的神色。一曲弹完,陈克还觉得很不错。却见何颖低着头突然问了一句,“我想我姑姑了。”
  “过几年咱们去看她。”陈克没心没肺的答道。这好好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就看到何颖脸色一变,更是不高兴起来。陈克脑筋一转才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这曲子和歌词根本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觉得好听,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何颖对这个回答貌似并不满意,陈克这下子有点觉得冤枉了,又来了一番解释,可是怎么解释都觉得越辩越黑,干脆就换了一首《我的祖国》弹唱起来。这首曲子好听的很,何颖其实本来也没有真的就那么在意。只是女孩子莫名的情绪而已。看陈克不再解释,倒也不去追究。一连弹唱了几首曲子,突然楼道里面响起脚步声,却是一群人上来的声音。接着就听到秋瑾稍微有些醉意的声音,“文青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倒是羡煞我等。”话音一落,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为首的是秋瑾,紧跟在她身后的居然是陈天华。
  陈天华一回来,留学生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这也是陈克追求的效果,果然,原本对于去安徽并不太热心的一部分留学生终于表示愿意去安徽工作。特别是在陈天华的劝说下,姚宏业终于和那些学习矿业的同学表示愿意加入学校。不过姚宏业表示,必须把主校设在上海,但是他本人保证,一年后就把一批学生送去安徽投入工作。加上陈天华的斡旋,陈克虽然对他们的热情和保证并不是太信赖,不过也不能挑剔太多。
  正月十五之后,同志们纷纷返回了工作上。到了2月10日,北京党小组的同志们也赶了回来。这次来的人远比想象的要多,毛一波,徐电、苏悟明,等人带了十几个同志到了上海。秦佟仁没有随队而来,因为北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来收尾,而且秦佟仁也在努力召集更多人,只要安徽这边有了眉目,他会领着“大部队”前来与同志们会合。
  到了2月18日,尚远也赶到了上海。2月19日,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在上海正式召开。
  很多年后,围绕着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到底算是哪一种级别的会议,党内的不少同志们议论纷纷。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的地位到底该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有何区别。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这决定了党里面资历的先后。这次预备会议里面,正式党员以及预备党员,共有五十三人,出身淮河以北的占据了23席,淮河以南的占据了23席。竟然呈现了奇妙的势均力敌。正式党员以及预备党员来自包括台湾在内的全国十一个省,其中甚至包括了七名日本同志。
  关于这次预备会议的回忆录并不多,与会者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活到有闲暇写回忆录的年纪。除去会议的正式书记记录之外,占有最重要地位的莫过于王启年的日记。那时候王启年已经去世,而来自法国方面的记录证明,王启年曾经于1900年在法国的一家新教教堂接收过“洗礼”仪式,成为了一名新教教徒。在共和国根除三大基督教流派的背景下,王启年死后的手稿被全面检查,从而发现了那几十本日记。
  当然,经过工作人员研究,王启年对于“基督”的信仰与对“观世音菩萨”的信仰到底有多大区别,实在是不得而知。在“蒙主召唤时”,王启年本人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要求宗教人士“临终安慰”的任何意图。再加上王启年本人入党后始终没有任何言行可以证明他对唯物主义无神论有丝毫抵触或者迷惑。所以检索工作就以“王启年少年至青年时代,在接触唯物主义理论前,因为精神苦闷,偶然参加了某次新教的宗教活动。”为结果,还是给王启年以唯物主义者的身份盖棺论定。
  而日记里面对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的记录是这样的:
  “第一天会议上,各地的人都有。好多人说话基本听太明白,特别是北方的同志听不懂南方同志的口音。大家的发言还得有翻译,会场里面闹哄哄的。”
  “文青面对同志们阐述进入安徽工作的时候,丝毫没有说任何鼓励的话。不仅如此,他反倒是如同一名清教徒一般反复强调农村工作的辛苦程度。要求大家能够抛弃一切高高在上的心态,沉下去,沉到人民当中去做最实际的工作。”
  “我在农村住过,知道农民的辛苦,我觉得文青这样的态度很奇怪,他这样的描述倒像是给自己在打气。大家都知道,文青从海外归来,从来没有下过农村。但是接下来,针对提高农村的生产力发展,文青一一提出了自己的针对性解决方法。而且文青直言不讳的说明,这次下乡的工作就事要彻底夺取地方上的一切行政权力。所有权力都要归人民党领导的人民代表大会所有。这些用词很新鲜,我这是第一次听到。”
  ……
  “第二天的会议,文青的发言中,要求大家必须贯彻党的组织纲领,所有行动听指挥,而且工作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克服万难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不少同志都是第一次见到文青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看来不少同志都有些不满。如果不是文青是人民党的发起人,加上老党员们都很服气他,就这样不客气的说法,肯定有人要当众大闹。即便如此,不少人私下也觉得文青这态度也太跋扈了。”
  ……
  “第三天的会议是分配任务,反正我在哪里都是治病,而且我在6月才会到安徽去工作,医学专业的第一学期中,我的任务是找到能够愿意到安徽工作的学生。当然了,学校里面不少学生和学校签的是学徒契约。他们必须在七年内无条件服从学校的安排。来自北方的徐电好像是学法律的,他对这个问题有些异议。文青告诉大家,在这些学生到了安徽工作之后,他们的契约会自动作废。现在就作废的话,那些人肯定不会跟着走。这年头剜到篮子里面就是菜,管不了那么多手段了。我觉得文青说的很有道理,懂点医术,特别是懂西医的人,这年头谁肯跟着你到乡下去。如果不是文青表示自己会带队亲自到安徽乡下,我也不会去乡下。”
  会议召开了三天,基本确定了党在根据地的发展纲领与目标。这就是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代表们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对于资历讨论的要点。众所周知,陈克在党内的地位正式确定,以及完整的革命纲领以及革命方向确定,都是在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全面完成的。而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中,革命方向都已经提及,而陈克的地位却没有任何讨论。
  1906年2月24日,在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人民党就开始派遣第一批正式安徽派遣团,以陈克为首的党员以及其他同志正式踏上了前往安徽的路程。
第五十六章
  1906年7月底,一只完全是中国传统内河大乌篷船组成的船队正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中。整艘船队有十八条船,船上载满了沉甸甸的货物,把船舷压得离水面很近。河面很宽,水流也颇急,虽然张着帆,但是依然要用船桨。随着有力的号子声,船夫们赤裸着上身一起扳动沉重的船桨。每一次滑动都让船只逆着水流向上游移动一些,飞溅的水花不时溅到甲板上,或者飞溅到船篷上。
  在最前头的一艘船头,柴庆国立在一面大旗下面。乌云低垂,饱含着水气的风从水面刮来,不时有几滴雨水顺风而来,打在柴庆国脸上、身上。尽管在南方待了半年多,柴庆国这个山东大汉依然觉得不太适应这样的湿度。风把这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柴庆国看过这面大旗好多次,闭着眼睛都能够在心中画出旗帜的模样。
  这面旗帜通体都是赤红,左上角有一个黑色标志。一把镰刀和一柄锤头交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仿佛是一张形状奇特的已经拉开的弓箭。镰刀自然代表了农民,锤头代表了工人,至于为何要选择红旗,陈克铿锵有力的声音柴庆国还能清楚地想起,“选用红旗,是因为这面旗帜是从1840年,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的鲜血染成的。”
  这话文绉绉的,还很长,柴庆国一时没有听明白。和陈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柴庆国本人也习惯了文人的习性。仔细问了这话的意思,柴庆国总结出的自己感兴趣的答案,赵三多和景廷宾大叔也是陈克所说的“人民英雄”,庚子年和自己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同样是“人民英雄”。然后他就接受了陈克的这个关于红旗颜色的解释。
  当然,柴庆国此时站在船头并没有对这段话有什么特别的感慨。他甚至根本没有去想这段话。此时在这位山东好汉心中的是另外的事情。
《三国演义》里面讲,诸葛武侯在葫芦谷火烧司马懿,正在司马懿父子三人马上就要葬身火海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浇灭了大火,司马懿父子这才得以脱困。看着司马懿父子仓皇逃窜的身影,诸葛武侯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人民党1906年进入安徽工作也很有这种感觉。
  整个春天,人民党的工作核心就是围绕安徽凤台县展开的。尚远就任凤台县县令之后,人民党党员们很快就以“吏”的身份渗透入县衙门。师爷、捕快、以及好几个县里面的重要职位纷纷易人。至少在官面上,人民党把控住了县里面的政权。与此同时,陈克挑选了一批人民党骨干,以及随陈克一起返乡的宇文拔都的那些同乡,混编成了人民党的武装力量。
  安徽新军二把手,卜观水统领和陈克在安庆会面,他上下活动,为陈克申请到了“保险团”的名头。“保险团”说白了就是打土匪的土匪。这年头很不太平,庞大的失业农民极大的补充了那些啸聚山林的土匪武装,所以“保险团”这等组织也应运而生。他们也在各地制定“份子”,收缴钱粮,和土匪相差无几。但是另一方面,保险团也做些黑吃黑的买卖。他们打击土匪,保护商旅的安全。算是有点背景的“坐匪”与“镖局”的混合体。
  柴庆国并不喜欢官军,所以陈克亲自带队,包括柴庆国等,共120人的队伍在安徽新军进行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军事训练。训练完就快五月了。卜观水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弄出来一批枪,加上黑岛仁一郎的关系,从日本在上海的“有心资助革命”的那些人弄来的一批枪,保险团120人的核心队伍算是人人有枪。
  正当队伍回到凤台县,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柴庆国是北方人,他从来不知道,雨居然可以这样没日没夜的下。陈克尚且不知道这次大水,柴庆国就更加不知道,历史书上是如此记载的。
  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安徽于春夏之交,淫雨60余日,山洪暴发,淮、泗、沙、汝、淝等河同时并涨,平地水深数尺,“上下千余里,尽成泽国”,“饥民饿毙者,日凡四、五十人,有阖家男妇投河自尽者,有转徙出境沿途倒毙者,道殣相望,惨不忍闻”。
  柴庆国真的是开了眼。每天都是在下大雨,天仿佛是被捅了个大窟窿,每天都往下倾泻着无穷无尽的雨水。眼瞅着平地变了水池,然后水池扩大成湖泊,湖泊还在不停的扩大,把一个个山头变成了孤岛。几丈高的大树只有树梢部分才勉强露在水面上。
  田地房屋根本不用再说了,统统被淹没的看不到。逃出命来的百姓们被困在一个个山头上,如果不是陈克亲自带队,人民党的“保险团”冒着大雨四处驾船救人,把困在山头上的百姓接到更高的地方,光是大雨的头几天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保险团的建制完全按照正规军编制,一个连四个排,一个排四个班,一个班十二人。保险团有一个满编连,共240人。人民党的党员们担任了全部连长,排长,班长的职位。党支部命令,人民党党员必须亲自带队救人。决不允许以任何借口擅离职守。天上暴雨倾盆,四处洪水滔天,驾船去救人极为危险,不小心掉进水里面就会一命呜呼。虽然尚远借调了能够找到的所有比较安全可靠的大船,但是伤亡还是无可避免发生了。
  只是十天,人民党就付出了很大代价,虽然到了比较危险的时候,船上的人都会在腰里面拴上绳索,还是有一名党员和五名保险团的成员不幸落水牺牲。整整十天,保险团四处出动,救出了三千多人。虽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保险团的成员也是人,如果不是陈克和党员们每天都亲自带队,始终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保险团的成员里面很多都是宇文拔都带去上海的那些本地人,大家合作很久,相互间颇有感情,而且作为本地人,还是真心希望能够救出自己的乡里乡亲的。没有这些的话,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只怕早就垮了。
  尽管如此,到了第十一天,精疲力竭,伤兵累累的保险团也已经无力出动了。当陈克宣布暂时休整,过几天再出动救人的时候,所有保险团的成员都有喜色。虽然他们知道,救人行动的停止意味着在外面被困在大水中的人基本上没有了活路。但是大家已经努力了十天,自己的命也是命啊。
  想到这里,柴庆国忍不住扭过头,在那群黑壮的船夫中,有一个明显白皙的多,瘦弱不少的青年正在和大家一起奋力划桨。那就是保险团的政委何足道。这位来自上海的青年,一开始是保险团里面的文化教员,兼任士兵委员会的组织干事。现在已经是保险团第二连的政委了。理论上,政委的地位甚至在连长之上,也就是说二连连长柴庆国也得服从政委领导的党委的决定。这在义和拳里面,就是“军师”的角色,但是何足道丝毫没有任何官架子,他负责的工作安排,从来都是把所有军官计划在内的。
  陈克当年重点做宇文拔都的工作,柴庆国也不知道陈克他们怎么忽悠的,居然最后就说服了宇文拔都带了他的安徽老乡一起返乡了。这么一大批人构成了保险团的基干力量。陈克带队,何足道安排的行李负担,行军、做饭等后勤工作,就连陈克也与普通士兵一样背自己的行李,沿途生活做饭也同样得亲力亲为。何足道作为士兵委员会组织干事,他告诉大家,这叫做“官兵一体”。既然在保险团里面,只有职位的不同,没有地位的不同。
  士兵委员会一开始就是拉家常,大家互相说说自己的家世,为什么出来工作。柴庆国作为士兵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亲自参加了所有的活动。而且士兵委员会的选出来的代表,都是普通的士兵。军官不允许兼任士兵委员会的代表。
  柴庆国一开始觉得这不是反了天么。我当军官的,凭什么要听你当兵的话。不仅仅是军官,连士兵们一开始也觉得这样不对。当小兵的肯定要听当官的。对这样的越权,他们也觉得不应该。
  而何足道不仅仅身为士兵委员会的组织干事,他还身兼文化教员。针对这种情况,何足道在每天教大家识字的时候,就把人民党的纲领编成很多小故事教给大家。这些文字都是故事里面的文字,换句话说,认识了这些字越多,就越能够理解这些人民党的纲领。
  在陈克的大力支持下,何足道工作了一个月之后,正好赶上发薪水的日子。士兵委员会选出了一名叫做戴恩泽的士兵被选为发薪水的代表。戴恩泽原先是流落到上海的一个乞丐,安徽安庆人。陈克他们带队从上海出发,戴恩泽饿得半死,听到安徽口音,立刻就上来讨饭。陈克给了他一个馒头,正当戴恩泽狼吞虎咽的把馒头塞进嘴里的时候,陈克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安徽。戴恩泽马上就答应了。在士兵委员会的活动上,戴恩泽也讲了自己的来历,他在上海本来是跟着老乡们在跑码头,结果得罪了当地的另一股黑帮,老乡们被打得落花流水。原来的“大哥”也变成尸体漂浮在黄浦江中。其他人也就散了,戴恩泽被打得不轻,身上的钱也被抢走了。他在病中,举目无亲的,只好当了乞丐。只要能回安徽,他干什么都行。上海这地方他再也不想待了。
  在何足道的文化课上,谁认的字多,谁就能佩戴一朵小红花。戴恩泽已经戴了十几天,加上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看得出陈克的地位,既然这个士兵委员会是陈克大力支持的,他也就敢于说话,也敢于提出些普通士兵的意见。所以被选出来当了这次发薪水的代表。
  戴恩泽一个个喊着上到陈克,下到士兵的名字,然后把薪水当众发给大家。核对无误后,在薪水表上签字。这些天士兵们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领了钱,核对无误之后,一个个欢天喜地的签了自己的名字。当戴恩泽叫道“柴庆国同志来领自己的薪水。”柴庆国觉得浑身不自在。一个刚加入队伍的小兵,一个乞丐出身的小兵,居然也这么人模人样的吆喝自己。如果不是领钱的步骤完全统一,戴恩泽喊陈克也是“陈克同志来领自己的薪水。”柴庆国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士兵委员会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保险团”的规定里面,“官兵一体”内容很多,包括军官不允许殴打,辱骂士兵。这些倒也罢了,各次军官会议,士兵委员会的代表都要列席,而且还有很不小的发言权。戴恩泽多次列席,随着时间的增加,他还开始指手画脚的发表一些看法。而陈克也完全纵容这些人,不仅如此。每次会议的决定,党支部还要向士兵们解释这些行动的目的,让士兵们理解这些行动的原因,征得大家的支持。
  柴庆国觉得陈克简直是疯了,“你这是带兵,还是带爷呢?你就是对兄弟,也不能这样惯着他们啊。”他曾经当面质问过陈克。
  陈克答道:“咱们是人民的军队,人民军队就该这样。如果军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你能指望他们跟着你血战到底么?”
  讲大道理柴庆国自知讲不过陈克,所以他干脆放弃了。反正这么带兵肯定要出事情,柴庆国等着以后看陈克的笑话。几个月下来,这保险团里面倒也出过几次士兵情绪不稳,也出过士兵们觉得苦累,不太愿意艰苦训练的事情。但是通过士兵委员会的协调,这些本来很容易造成激烈冲突的事情竟然就被化解掉了。不仅如此,陈克推行的“树新风”活动,在士兵中名声很不错,颇有些号召力的何足道居然给推行了,而且达成了相当的效果。军队的组织性,纪律性都极大地提高了。
  如果不是这些措施,按照柴庆国以前带的那些“兄弟”组成的部队。水灾初期,保险团里面除了少数关系特别近的兄弟,根本不会有几个人真的服从命令出去驾船救人的。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面,何足道不仅自己每天要出动,部队回来之后,他还要鼓励士兵们,安排大家洗澡,换衣,吃饭。还要开会鼓动情绪。不仅仅是何足道,陈克还有其他人民党的党员同样要做这些工作。“伺候”辛苦的士兵们。每天陈克都是最晚睡,最早醒。何足道是第二晚睡,第二早起。
  柴庆国虽然嘴里面不承认,但是心里很清亮,没有这样的组织模式,保险团根本坚持不了连续救人十天。甚至一天都未必能坚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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