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7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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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捧日、天武、龙卫、神卫那一部是可以随便乱动的?!除非天子亲征,否则上四军怎么可能会出动?”
  孔二则是狠狠地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也不顾身边的小二皱眉苦脸看着脏兮兮的地面,“都是那个什么吕枢密害的,这一回,河东还有河北要是出了事,肯定要拿他的脑袋开刀。”
  “河北别担心,有郭太尉在呢。方才甄老不是说辽人打得是声东击西的主意。河北那边怎么都打不大。只要保住河东,辽人也就败了!”
  “说的没错!这两年郭太尉就没离开过河北,河北给他打造得跟要塞一般。但河东又岂是这么好守的。”
  “可不是有韩学士吗?”
  “要是韩学士一直都在河东,谁会担心啊!给辽狗一对翅膀,也会被飞船给打下来!可现在他都离开两年了,辽人也早熟悉河东的现状。”
  酒楼中一时议论纷纷。韩冈到底能不能保住河东,一时间众说纷纭,直至日暮。
  夕阳的余晖从西面照了下来,一群骑手就在楼前的大街上扬鞭而去。
  骑手人数近百,大街上是人人侧目。毕竟只要生活在京城之中,不会不清楚,出行时能拉起这等规模的队伍,朝廷上也就那么几人。
  “是金枪班。”
  班直护卫在皇城外的驻扎地就在八仙楼附近,在八仙楼喝酒的人们,当然不会不熟悉班直们的衣帽服饰,那可是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
  “怎么这么多?”班直是天家护卫,他们护送的岂会是寻常人,何况人数还不少,竟有四五十骑。
  除了班直之外,还有二三十名身穿朱衣的元随,就是没看见清凉伞。不过从元随的数目上看,肯定是执政一级的高官显宦。
  “这是往北去呢,莫不是韩学士?”一人猜测到。
  “哪可能那么快!?好歹也要准备个几天工夫。哪能说走就走的。”
  可也就在这时,二楼的雅座一片哗啦啦的椅子响,从头顶的天花板传了下来。紧接着楼上的窗户一扇扇地被推开,一连串的叫声在二楼响起:“是韩三学士!”
  “是韩玉昆!”
  能在楼上雅座喝酒的不是富贵人家,就是官宦,见识自比市井中人要多,一眼就认出了名望日隆的韩冈来。
  “阿弥陀佛。想不到韩学士将国事看得这么重。”
  “这一下河东算是能让人放下一半的心了。”
  楼下的酒客随之轰动,就像在人群中点起了火,一下变沸腾了。只是又是一句话,让沸腾的气氛冷了下来。
  “放心什么?堂堂枢密副使也走得这么急。河东的局势,肯定是糟透了。”那个老头儿冷冷地说道。
  军情如火,当然要快。但快到韩冈这般,却让人们不得不为之动容。连楼中的惯常见的嘈杂,此时却化为了寂静。
  “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唯愿韩枢副能旗开得胜。”李姓中年口宣佛号,为韩冈祈福。
  得他提醒,其余人众也纷纷为韩冈向诸天神佛祈求胜利。
  暮色苍苍,马蹄声声,韩冈就在京城军民的希冀和担忧中,驰离了东京城,赶赴山岭重重的北方战场。
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一)
  暮色已深,崇政殿中变得十分晦暗。
  两名内侍正拿着火引,一盏盏地去点着玻璃灯罩内的蜡烛。
  向皇后并没有在批阅奏章,有点呆滞看着内侍将灯火点起。摊在她面前的章疏上,一个朱笔留下的字迹都没有。湘妃竹所制成的毛笔抓在手中,斑斑泪痕的笔杆动也不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她都没有动笔的意思。
  皇城司的石得一在外通名之后,匆匆踏进殿来。
  向皇后抬起了眼,稍稍坐直了,问道:“韩学士已经出城了?”
  虽然韩冈已经是枢密副使,可向皇后依然用着已经习惯了的称呼。
  石得一连忙恭声禀报:“回圣人的话,韩学士一行是两刻钟前出的城。走得快的话,今晚就能抵达郭桥镇。明天到酸枣过河,抵达新乡后,从白陉北上,不日便能进抵太原。”
  向皇后眼神愣愣的,也不知听没听到。石得一不敢惊扰到皇后,只得屏气凝神地站着,过了半晌,却又突然开口:“韩学士就没回家?”
  “没有。”石得一十分肯定地摇头。
  “这才是纯臣的啊。”向皇后小声赞叹着。
  堂堂执政出镇地方,至少应当在文德殿上陛辞,以尽君臣之礼。可河东事变,让一切仪式只能草草走个过场,当事人的韩冈更是浑不在意。
  满朝文武,可有如韩冈一般能解民倒悬,为国抒难的?又可以一人如韩冈一般的视高官显宦如寻常?搜遍朝中,向皇后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与其媲美的人才了。
  “皇后,太子来了。”杨戬突然小声地提醒道。
  向皇后立刻坐直了一点,吩咐道:“让六哥进来。”
  立刻就看见身穿大礼服,头戴冠冕的赵佣在乳母带领下,前后宫女、内侍,然后跨进殿中。
  “儿臣拜见母后。”赵佣在向皇后面前拜倒行礼。
  向皇后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儿子在这一套繁琐的仪式中,到底有没有错,这关系到他在官员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乃至日后能不能胜任皇帝之位。
  不过赵佣表现得很好、两天后就是赵佣正式出阁读书的日子,过年后刚满六岁的太子殿下为了这一天,已经整整练习了三个月的礼仪。
  在赵顼基本上无法复原的情况下,皇太子赵佣已可以说是半个皇帝了。正常年纪,应该爱玩爱闹的时候。可此时的赵佣,却被教育得像一个老头子。
  拉着赵佣,向皇后细细问着他这几日学习的成果。
  赵佣老老实实地站着,神态端庄地汇报着自己的成绩。
  并非是亲生骨肉,太子终究是少了一份亲昵。
  向皇后暗自叹息,谁让她没能有个一儿半女,唯一的女儿都早早地夭折了,宫中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太子和公主,都是朱妃所生。
  赵佣对晨昏定省不敢有片刻耽搁,但也不会久留在皇后身边,汇报完毕后,就小大人一般的起身告辞,他还有亲娘那边要去请安。
  “对了,韩学士临走的时候,推荐了几个人入国子监。”目送了儿子离开,向皇后想着,然后说着,“就照韩学士的心意去办吧。”
  ……
  韩冈终于是走了。
  这让蔡确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希望韩冈能在河东继续创造奇迹,但到底有多少把握能成功,韩冈没有说,别人也猜不到,似乎是不会太高。蔡确也只能暗中祈祷韩冈最后能凯旋归来。
  而刑恕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以表庆幸,“终于是北上了。”他低声喃喃自语。
  “和叔你可别放心得太早。”蔡确摇头,“你可知道,韩冈今天在陛辞的时候向皇后求了什么吗?”
  刑恕低了低头:“敢问其详。”
  “他荐了你那十二名被带上京的同窗进国子监!”蔡确轻笑,却见刑恕脸色陡然一变。
  蔡确笑容不改:“看看,多聪明啊。拿着受业于大程的名义,将那十二门徒转头就给荐到了国子监去了。”
  世间都传韩冈尊师重道,可程颢抵京后,韩冈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过来,但七八日了,就上门拜访了一次,可有半点当年程门立雪的风范?怎么想得到他临走时就直接送了一个大礼,连考试都不用,直接被推荐进了国子监。
  “和叔你说,令师这个情况下会怎么做?”
  刑恕想了想,摇了摇头,“刑恕不知。”
  不过或许也会默认下来。刑恕暗暗地猜测着。
  虽说韩冈这一回的确是没安好心,但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都是对程颢弟子们的恩德,也是程颢扩大影响的机会。
  国子监实行的是三舍法,从外舍、内舍到上舍,一级一级往上升,成为为数只有一百人的上舍生后,就有直接赐进士出身、出来做官的机会。也即是说,国子监生如果成绩好的话,甚至都不用参加科举。
  韩冈送程颢的弟子入国子监,纵然只是人数多达两千的外舍生这份人情他们也必须要领。否则不仅开罪了皇后,在世人眼中,也是不知感恩的无耻之辈。甚至还不能不去,否则皇后说不定会说一句不识抬举,半辈子就完蛋了。不论哪家的西席先生,让主母看不顺眼,都不可能安安生生地授徒授业。
  只是这十二人若是太太平平地在监中学习,没有一点声息,那就代表程门的弟子叛离了师长。做弟子的都不能坚持师长传授的学问,那谁还会相信这位老师有足够的才华教授好弟子?但若是全都拒绝了,那结果只会更糟糕。而最坏的情况,则是他们进了国子监,却在国子监中与新党的成员起了争执。
  程颢带来京城的学生,虽然特意选了一干老成稳重之辈,可他们大多数还是过于年轻,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相公,能不能……”刑恕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他相信蔡确能领会。
  蔡确领会了,但他一口否决:“韩玉昆这一回挺身而出,两府是受了他的大人情,不能不还。”
  韩冈若不接手,政事堂和枢密院都要为河东之事负责——他们要为天子背黑锅——反倒是韩冈这位前任河东经略,可以因为他推荐提拔的将校不涉败绩而脱身出去。
  但韩冈现在以枢密副使的身份前往河东,等于是将整件事都拉到了自己身上,与两府中间便隔了一层。不论最后事情演变到什么情况,韩冈都是第一责任人,事后如果治罪,一个执政总能抵得过了,何况吕惠卿也少不了一并受责,这可是正副枢使,半个西府了。东府这边,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王介甫那边则更不会加以阻挠。十二人而已,国子监的直讲、讲书、说书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三倍。难道还能翻起天来?”
  韩冈的用意无外乎牵制王安石和程颢,当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让王氏新学和程门洛学好好斗上一场。不过这件事,他是做得光明正大,并非以阴谋诡计伤人。
  刑恕一叹,自然不便再说些什么。但不论真情假意,他都必须记住二程的教授之德,不得不站在二程这一边。
  “不过韩玉昆也不好过。”蔡确很信任刑恕,甚至不介意透露一些机密的消息:“韩冈刚走,河北那边就送信到了。说是有细作来报,七天前,大约有万余名辽军骑兵转去了飞狐陉,并没有南下河北。”
  刑恕的脸色顿时变了。这个消息是个不折不扣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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