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6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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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认会怀疑文维申能做到什么,但文维申会做到什么,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不过就像吕嘉问不在乎文彦博到底是转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也同样不去在乎文维申内心的谋划和打算。
  “只要把人抓到就好,不要惊扰到文太师。”吕嘉问吩咐道,“等抓到后,问一问文煌仕下落,问一问他的父亲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御史台狱都快要给吕嘉问填满了。
  吕嘉问这段时间,顺藤摸瓜,一口气抓了七八户。前一个才供出来,立刻就跟着下一步将人拿获。
  好几位宗亲贵胄在狱中打熬不过,招了。最后其本人被判斩首,以天家骨肉的身份减轻两等刑罚,允其服毒自尽。其妻儿亲眷,则是被发配边疆,遇赦不得归。
  从审结到处刑,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天,对比起一般的刑案来,吕嘉问所负责的案件,即使有人在外想要争取一下,设法搭救,时间上也来不及。
  这就是速度。
  吕嘉问用他最快的速度,在京师中建立一个态度和手段同样强硬的刑法官为主的群体。
  台狱中的空位,出现一个,就会被填上一个,就像是京师里的从属于太医局的医院,那里的门诊也常常排队。
  不过两边的排队,一个向死,一个则是求生,仿佛一个哑铃的两头。却有一种因果循环的味道。
  “鹤顶红快要用完了。”回来坐下,副手对吕嘉问道。
  吕嘉问惊讶道,“我怎么记得,之前还有不少。”
  鹤顶红是毒,也是药。但不论是用作药物,还是用在反对派身上,都是极少量,哪里可能好几两的药物一转眼就不用了个精光?
  为了避免毒药为人所窃,拿去害人。每次取用药物,都要登记称重,从上到下一丝不苟。用得稍多了,立刻就会引起关注。
  “之前淮阳的那一位一直威势不减,总是需求太多,不得已,让他吃了二两。”
  好吧,这就是吃药量太少,药性太差,使得不得不加量。不过这个量,也未免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二两?”吕嘉问冷笑,“莫说鹤顶红,就是吃盐,一口气吃二两也是要死人的。”
  吕嘉问曾经在都堂闲聊中从韩冈那里得知,所谓鹤顶红,不过是不纯的砒霜,要说效果,的确是有,但终究还是比不上经过提炼的砒霜。
  虽然他与韩冈关系不睦,但相关的知识,吕嘉问不会排斥。
  “干脆你们以后给人喂盐好了。直接灌下去半斤,什么人都活不长。”
  副手讪讪的,这件事的确是他没办好,走了药性的鹤顶红,就应该尽早换新,而不是勉强使用。
  “快去抓人。”吕嘉问不耐烦地赶人,“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才能在文彦博面前把他的儿子给抓走。”
  这一天,一个消息惊动了小半个京师。
  老太师文彦博带上京师的儿子文维申被抓了。
  文彦博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而他的儿子,则进了近日来,人人闻之色变的御史台狱。
  有人惊讶,有人称快,有人等待着后续。
  “文煌仕到底去了哪里?”吕嘉问站在文维申身前问道。
  “你们到底知道了多少?”这是吕嘉问想问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京师(七)
  街边的茶馆中,如往日一般的喧闹。
  七八成的座位上都坐了人。一名说书人坐在高台上,拿着最新的报纸给茶客们分说新闻详情。
  正说到河东大捷,斩首千人,茶馆中就是一片叫好声。
  丁兆兰坐在进门口的地方,两只眼睛看着街上,耳朵则分心听着新闻。
  昨天刚刚传来的捷报,让京师再次欢腾起来,今天的各家报纸上,都在头版刊登了这一场捷报。
  丁兆兰在府衙中,对这一次胜仗的情况了解得稍多一点。
  这一仗,出战的主力其实是折家为主的麟府军,位置又在河外云中之地,远离代州神武方向的主战场。虽归属于河东制置使司管辖,不过已可算是半独立的战区了。只看参战将领中有种姓之人,参与的军队还有宁夏路的人马,就知道这一仗,并不一定是河东制置使的安排。
  但好歹是给河东挽回了一点颜面。
  河北把辽国皇帝打得狼狈而逃,退守国境。甚至有传闻说辽国伪帝被一箭射中了臀部,最后扮成农夫坐着羊车才得以带着屁股上的箭疮逃走。
  这条传闻,传得很广,却没有传播太久,很快就被澄清,指出真正半边屁股因箭创而烂掉的是皇宋的太宗皇帝。
  此言一出,当然没有人敢于在公开场合再提及皇帝、箭疮和烂屁股的话题,不过开封府的百万军民,也得到了一个公开接受历史教育的机会。
  有关辽国皇帝的传言被澄清了,不过河北的大捷是铁板钉钉的。相形之下,河东之前的战败也就越发地显眼起来。
  虽说报纸上有解释是河东官军在北上出击的路上,轻忽大意受到了辽军的伏击,尽管是失败了,但无损河东大局。雁门防线依然稳固,神武军这个雁门关以北的突出部,也依然稳稳当当地掌握在官军手中。
  可是京师百姓谁当真能放心得下?国子监的学生们更是以此为由,在都堂门前好好闹了一场,闹出了一桩大案,更惹怒了都堂,开始手段强硬地整治起京师和朝堂来。
  现在河东终于有了一场胜利,京师对河东战局的印象也算是有所改观,不会再担心辽军会突破雁门,或是夺走神武军。
  就像现在的茶客们,开始讨论河东的官军能否乘胜追击,再接再厉,北上去收复大同,挽回之前丢掉的脸面。
  店小二提着巨大的长嘴铜壶,遥遥一倾,一道弧形的水线便注入到丁兆兰面前的茶盏中。
  丁兆兰已经续到了第三杯,脸色越发的急躁。看看摆在柜台上的座钟,半个小时过去了,不能再等了。
  正要起身,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从上面急匆匆地跳下一人来。
  那人一下车,就几步走进店中,视线来回一转,看见了丁兆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丁兆兰脸上的急躁,气定神闲地招小二过来倒茶,“唐家哥哥啊,明明是你约的俺,怎么反倒是你迟到了。”
  来人自是唐梓明。他两步走到桌边坐下来,刚拿起杯子就放下,“换凉茶。”他抬头吩咐了一句,又对丁兆兰道,“文太师的儿子被释放了,不得不去一趟。”
  “他被放了?!”丁兆兰吃惊不小,他惊讶地追问,“是开释?不是判罪?”
  “就是放了。开释。”唐梓明说,“他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何止是不错。
  这段时间来,被抓进御史台狱的犯官及其亲属不在少数。能从中出来的,要么是准备上法场,要么就是赐自尽后的尸首,还有就发配离京,能正正经经地开释出狱,一个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文惟申。
  “还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丁兆兰不屑地说道。
  “宰相家的衙内,就算是过了五十岁,只要宰相不死,还是能有依仗。”
  “文老太师九十多了。”丁兆兰道,就差说没几年好活了。
  唐梓明摇摇头,“说不定真能活到一百岁。”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丁兆兰一时嘴快。对那位文老太师,他的看法与开封士民的普遍看法相同,都没有丝毫好感。
  唐梓明哈哈一笑,接过小儿送来的凉茶,急急地灌了两大口,把空杯子交还给小儿续水,他压前身子,低声对丁兆兰道,“不过御史台那边也有消息,说要求文惟申近期内不得离京,随时等待御史台的传唤。”
  丁兆兰眨了两下眼皮,有些开心,“也就是还吊着他?”
  “就是看在文老太师的份上,也不能让人犯逃了罪责。”唐梓明义正词严。
  丁兆兰点了点头,问道,“文家的事先放一边,不知哥哥今天找俺来,到底有什么事?”
  “不能放一边啊。”唐梓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带了点愁绪,“还是跟文家有关。”
  “什么事?”
  “小乙你自己交给我的都忘了?”唐梓明摇摇头,“包永年的事。”
  丁兆兰精神一振,还有些惊讶,“哥哥你都查出眉目了?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丁兆兰在开封府快班里面是坐第一把交椅的好手,不可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包永年的失踪案上。
  他把事情交给唐梓明之后,就处理起其他更加严重的案件去了。只是他没想到唐梓明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唐梓明又摇了摇头,“不是他的下落。”他神色严肃起来,“小乙,我问你,你觉得包永年会不会已经死了,甚至已经变成了路边的无名尸,被送去化人场给烧掉了?你知道的,京师里面这样的无名尸,每天都有十好几起。”
  每年都有无数人抱着希望来到东京,这些人中有的会飞黄腾达,有的能发家致富,也有的会失望而归,更多的则是沉沦在底层中,每天都在忙碌中过活,直到忘了自己的初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但还有一小部分,则有着更坏的际遇,没有梦想中的成功,也没有一个稳定的生活,而是在某一天,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路边上,成了开封府中一本黑皮账册中的一个数字,他的家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丁兆兰摇了一下头,“衙门送尸首去化人场前,都会先检查的。”
  唐梓明点头,他明白丁兆兰的意思。
  如果是因各种外伤造成死亡的尸体,即使一时确认不了身份,找不到丧家,也必定会被仔细检查,确认死因。
  而贫病而亡的无名尸,都是干瘦病弱,看不到伤处。但只要稍作检查,尸体原身的身份,也能确认个大概。
  务农的,手上必然会留有握锄头镰刀的茧子;打铁的,手上同样有茧,但茧子的位置就不会与务农的相同;担货的力工,肩膀上会留有标记;撑船的船夫,脚掌十趾会比普通人岔得更开;读书人,有笔茧;富贵人家,细皮嫩肉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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