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4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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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隆也不知道,海军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并不因为是他主导了对日本的征服而改变。
  “工火监那边就没有什么新玩意儿?”耶律隆问道。
  “明天把人都招来问一问。”耶律乙辛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工火监相当于宋国的军器监,一向受到耶律乙辛的重视,里面的工匠敢于自出心裁的胆量,远比大辽皇帝的臣子要大得多,“宋人已经有蒸汽船了,虽然还是明轮船,说不准什么时候暗轮船就出来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不打。”耶律隆看得开,“既然这一回败了,就得先认了。宋人那边,先得敷衍过去,总不能当真往大里去。不知,父皇圣意如何?”
  耶律乙辛没有考虑多久,对儿子点点头,“你去招宋使进来,好好谈一谈吧。”
  ……
  同一时刻。
  大宋东京。
  “辽国应该要服软了。”沈括愉快说道。
  黄裳站在窗前,“就是不服软,民心也足以支撑继续打下去。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敞开的窗户外,隐隐有欢呼声传来。
  韩冈的公厅距离外面的街巷甚远,但站在窗前,还是能听到风中那些兴奋雀跃的声音。
  海军大败辽国水师的消息,传到京师后,就被都堂通过各种途径再三宣扬。
  一艘一级战列舰加上两艘三级巡洋舰,就彻底击溃了辽国北洋水师的主力,这一个胜利的意义,也是值得如此大肆宣扬。
  百姓们都知道为了辽国拘押国人、私掠产业这件事,朝廷正准备开战,上上下下都还提心吊胆。
  “相公,杨从先的总结如何?”
  韩冈的手中,正是来自北海舰队的战后总结,听到黄裳的问,他唔了一声,翻了翻,道:“实心榴弹对战列舰等级的敌人作用并不明显,能击破船壁单薄的巡检舰,却拿战列舰等级的将军舰没有办法。必须要升级火炮,在破甲、穿甲上下功夫。”
  “桨帆船主甲板上人员不多,霰弹的作用并不明显,链弹更是没有多少使用的必要。”
  “辽人的训练水平太低,如果能达到大宋海军的平均水平,青州号就要失去大部分动力,成为被辽舰围攻的靶子。”
  按照上面的总结,韩冈念了好一通,最后道:“如果打分的话,不论是北洋水师,还是北海舰队,都是不及格。”
  沈括呵呵笑道,“相公的话要是传出去,下面肯定要说太苛刻了。”
  韩冈道:“获胜通常只能证明办的蠢事比敌人少,不能证明做得有多聪明。指挥上有问题,只是兵练得好。”
  “还有就是砸钱多。”黄裳补充道。
  韩冈点头大笑,“说到点子上了。”
  如果说陆战上,大宋所拥有的必胜的信念,都只是建立在国力的差距上。在海战上,必胜的信念,可就是全方位了。
  海战就是一分钱一分货。
  投入了多少钱,就有多少收获。
  后来者想要追上先行者,就要比先行者投入更多的军费。这不是比较一年投入的多寡,而是要从海军肇造时起的积累开始算起。
  大宋水师创建在立国时,即便之前只是内河水军,但天下各路船场十余处,匠师数千家,百来年的积累可谓是深厚无比。苏州级战列舰那等堪与大庆殿规模相媲美的巨舰,没有持续以来的积累,就是想砸钱也不知该砸到哪里。
  尽管辽国海军的设立,并不比大宋水师入海迟多久,可即使他们投入的军费与大宋相当,也弥补不上这百多年的差距。何况辽人在海军上的军费投入,还不及大宋的五分之一。
  现在辽人还能剑走偏锋,用桨帆船的灵活性,弥补一下与大宋一级战列舰战斗力上的差距,等到蒸汽机船出来,那可就连灵活性上的优势都没了。
  “相公,辽人会服软吗?”
  韩冈笑了,“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四十二章
南北(二)
  不是年节,不是上元,也不是冬至,更不是一年一度两大联赛总决赛的日子。
  但东京城中,还是到处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街头巷尾,路上的行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人人都是欢天喜地。酒楼之上,高朋满座,一坛坛好酒端上来,掌柜的忘了提醒小二多掺些水,客人则没忘多撒一把赏钱。
  大宋的海军,逼到辽国家门口打了一仗,硬生生地赢了下来。不仅赢了,还是以一当十的赢。
  开国以来,对辽作战,从来没有过如此让人畅快淋漓的大捷。这哪能不让东京百万军民欣喜欲狂?
  说起来,大宋对北方死敌的战争,过去不是没有过胜利。最近的一次,就在十几年前,不仅胜了,还顺手从辽国身上割了一块地回来。
  但那场胜利消息传来,东京士民,决然没有今日的狂欢。
  因为那样的胜利,不过是驱逐攻入境内的辽军,绝非主动攻入辽境。
  强盗闯进了家里,好不容易才赶了出去,家里的坛坛罐罐还被打烂了一堆,这样的胜利,哪家哪户都不想有第二次。
  而今日的海上大捷,则让人恨不得来得更多一点。
  “只要在国境上摆下数万兵马,就能从大宋讹走千里国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已经是郡王之封的赵世将,只穿了平民的服饰,拄着拐杖立于州桥桥头上,他的身侧,一名身着襕衫的中年人正低声复述着今日报上社论的内容。
  赵世将静静地听着,他看到路边上几个醉鬼,提着酒瓶歪歪倒倒,大声唱着三年前北门铁工队夺取总冠军后唱的得胜歌,转进了一旁的横街中,没一会儿提了一长串鞭炮出来,噼里啪啦的就在御街街边放了起来。
  两名巡卒吹着哨子赶了过来,将这群醉鬼给赶走。御街上除了正常的行车走路之外,禁止一切摊贩,禁止婚丧队伍吹吹打打,当然也禁止烟花爆竹。
  不过他们禁得了御街上的鞭炮,东京城中其他街巷里的鞭炮声,可没人能禁绝得掉。
  鞭炮里面都是火药,军中对火药需求极多,民间的量就少了,鞭炮的价格可比过去贵了不少,但就这样,几乎每条街巷,都有鞭炮响起。
  中年人在神色木然的大宗正身边低语,“宗正,你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只要在国境上摆下数万兵马,就能从大宋讹走千里国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句话指是谁?不正是熙宗皇帝曾经割让出去的那几百里土地。
  这一次社论的内容,来自于都堂,突然间旧事重提,不就是为了趁机打击熙宗皇帝的名声吗?都堂之心,已经可以说是路人皆知。
  “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中年男子冷笑着质问道,“宗正,你觉得你这个位置现在很风光吗?”
  赵世将现在是大宗正司,所有宗室成员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太后、天子不临朝,绝足不出宫中,需要祭祀太庙的时候,就由大宗正出面代行礼节。
  太宗一系,在濮王府案之后,便告沉寂。濮王府中大半被贬责南荒,剩下的则俯首帖耳地过活。
  而太祖一脉,其他不说,出自太祖系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养在宫中,说不定哪一天就——甚至不是说不定,在宗室们眼中,皇帝肯定不会有自己的血裔,必然会过继一人来即位。
  因而赵世将还能回上一句,“比过去强点。”
  中年男子冷笑着,“堂堂议政,参加过几次议政会议?还不是要缩着头。”
  赵世将默然无言。
  作为大宗正,九卿之一的赵世将还有议政的身份,还是开府仪同三司,但赵世将从来都没参加过议政会议。
  中年人小胜一把,微微一笑,回头望着北面的朱雀门,“昔年太祖修开封城墙,大内宫室,功成后,曾令人将大庆殿到南薰门一条线上的门户都敞开,从南薰门外能一直看到大庆殿御榻上的太祖皇帝,要世人知道他心中无丝毫邪曲。时至今日,已经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了。再过些年,又有几人记得大宋的太祖?”
  赵世将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中年人道,“权臣当道,最先开刀的肯定是宗室。现在能容你,是因为要用你,等到没用了,他们又会怎么做?宗正,我可不信你不后悔。”
  赵世将二人站在街头,却与街上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颇为显眼,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十个里面少说也有两三个,会看他们这一对老家伙一眼。
  赵世将不耐烦起来,冷声道,“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别把我拖进去,也别把宗室都拖进去。”
  中年人嘿嘿惨笑起来,“我单人孤身能做什么?玉碎殿前?到了外面怕就是我死于急病。有了报纸,那一干奸贼想要指鹿为马都容易了千百倍。”
  赵世将回头盯了中年人一眼。
  玉碎殿前?有气节的士大夫能干得出来,养尊处优的宗室会有这个胆子?说来说去,还是不忿大宋天下被外姓人指手画脚。
  “皇帝终究落不到他人身上。”他淡漠地说道。
  都想做皇帝,就都做不得皇帝。韩冈马上就不做宰相了,等章惇死,他也回不来。韩冈把大议会说了几十年,想改口都改不了了。就算轰走了赵官家,到时候,他能不要脸皮自己做皇帝?
  “性命操之于臣下之手,那还是皇帝吗?!”中年男人又质问。
  “总比熙宗还在时要强。”赵世将的态度愈发地冷淡了。
  反倒是中年男人变得激动起来,“你果真要翻赵居的案子?”
  “是赵世居!”赵世将一下翻了脸,“是南阳侯府上的赵世居!”
  熙宁八年的赵世居谋反案,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但赵世将这些年来,没有一日忘却。自真宗之后,太宗一系待太祖、秦王之后,都是大加优抚,看起来已是一族和睦。谁想到熙宗皇帝倒好,八竿子打不着的牵连,就把谋反罪名加到赵世居的头上,经此一事,太祖后人这才看清了皇位上的真面目。太宗皇帝的后代,可是从来也没有放松过对太祖后人的警惕,赵世居也不过是只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鸡罢了。
  见赵世将动了真怒,中年人口气就缓了下来,“赵世居诚然冤枉,但他结交士大夫,又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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