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4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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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本看看苏颂,又看看沈括,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韩冈的虚实来,心中也堵得更厉害。
  当真能造出韩冈所说模仿虫鸟飞行的机器,也许铁路都不算什么了。偏偏韩冈为人,一向是从无妄言,说到做到的。
  “是什么?”章惇代所有不知情的宰辅问道。
  苏颂代答:“内燃机。”
  “嗯,烧油的。”韩冈补充。
  章惇追问:“能造了?”
  “比蒸汽机要难点。”苏颂道:“若什么时候有了飞机,直接从天上发炮,那就是天打雷劈了。”
  宰辅们都开始想象那样的画面,想着从天上飞来的炮弹砸到头顶上的感觉。
  “飞机?”熊本笑道:“连名字都起了,子容平章、玉昆相公你们瞒得可真好。”
  “也不是瞒,因为才开了个头,不敢妄言语。”韩冈小小的叹了一声,“其实,飞机也罢,蒸汽机也罢,内燃机也罢,还有今天去看得钢筋砼的建筑也罢,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剩下的就是需要花时间去积累。积累到了,古人梦里才能看见的东西,我们就能造出来。就如甘凉路的铁路就比较难,想要连通到兰州就要翻过洪池岭【乌鞘岭】,不仅要架桥,还要开山挖隧道。放在古代,想都不用想,肯定修不起来。隋炀帝修条大运河,修得满地烽烟。但如今铁路上万里了,不比大运河难?有造反的吗?跋山涉水的铁路是难,远到北庭的铁路更难,可放在如今,只要决心去做,肯定能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一室皆静,久久,沈括喟然长叹:“什么时候自兰州至京师的京陇线全线贯通了,三经两纬的全国铁路规划,也算完成了大半。”
  章惇深吸了一口气,“扯得太远。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皇帝的大婚就在三日后,还有什么事没考虑周全的。”
  宰辅们一个个回过神来,熊本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在章惇的目光中警觉地闭上。
  章惇结束了铁路的话题,熊本所盼望的两雄相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让其扼腕,却又竭力掩饰,不敢露出半点风色。
  话题来到近在眼前的天子婚礼,韩冈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到时候都按班站着就是了。”
  沈括脸色恢复了许多,松下一口气地问道:“还是让燕达提点全城防务?”
  “不必担心。还有刘仲武和王舜臣。”
  两人分别是章惇和韩冈的心腹,有他们在,燕达即使想造反,也得先想想能不能过得了刘、王二人这一关。
  “当然。”韩冈又道,“还少不了铁路总局的人马。”
  “宫中呢?”
  “有王中正,更有太后,新进的也都是忠贞之士,不必担心。”
  宫变之后,许多从太祖时起,便是班直成员的家族,全都被清洗出了宫中的行列。以各种提拔,重用为借口,将之调离京师。之后调入班直之列的新成员,一部分选自京营,另一部分则是来自各地禁军的功勋之士。尤其是御前诸班直,完完全全被太后掌握在手中。
  “皇帝?”
  “太妃?”
  “皇后?”
  “王楚公?”
  问题一个接一个,回答也是一个接一个。
  大婚之日的警戒和应对,让所有宰辅都放了心。
  会议就在安定的气氛中宣告结束,当其他执政都先行离开,章惇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张璪是怎么回事。”章惇冷着脸。
  韩冈摇摇头,“张邃明家里在甘凉收了地,催着要修铁路,私下里说了一遍,方才又说一遍。”
  “只是这样?”章惇犹自狐疑。
  韩冈点头,“只是这样!”
  章惇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却依然是冷脸,“那玉昆你发现没有,有人脸色不对?”
  “一棵树上爬满了猴子,下面的猴子都盼着上面的猴子掉下来。而不论上面还是下面,总有些猴子,希望整棵树都倒掉,觉得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爬得更高。”
  章惇点头,却又失笑:“玉昆,你这个比喻将天下官吏一网打尽,连你我也不能身免。”
  “根据最新的归类,猴子、猩猩和人,都属于灵长目。只是科属不同。”韩冈扬了扬眉,“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骇人听闻的猜测,想不想听。”
  “算了。骇人听闻……该不会猴子成祖宗了?这我可受不了。”章惇随口说着,但看见韩冈表情,脸一下挂了下来,“真的?”
  韩冈呵呵两声,笑而不答。
  章惇不想追问了,直觉告诉她追问下去没有好结果,“还是说说皇帝的事吧。这麻烦事,早点结束最好。”
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六十)
  赵煦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殿中。
  幽暗的灯火,闪烁在身边。
  稀薄的光晕,只照亮了一个小小的球形空间。
  光晕的中央,便是赵煦。
  赵煦张大双眼,还是只能看见自己,视线之内,再无第二人的踪迹。
  只有自己吗?
  赵煦,熙宗皇帝唯一的儿子,当今天子,七十年来唯一一位出生在皇宫之内,还活过十岁的皇子。在他还没出生时,便已仆婢环绕,身边三尺之内,从没少于一人。
  第一次孤身孑立,赵煦却出奇地没有任何惊讶和胆怯。
  这寂静的空间,对赵煦而言,太过熟悉。
  换句话说,这跟他的日常没有任何区别。
  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日常。
  周围的柱子,一人抱不过来,数以百计,影影绰绰,宛如密林。
  与福宁殿中的宫人们比起来,不同的地方就只是一个会动,一个不会动。
  而共同点是都不会说话。
  因为那老虔婆不让他们说。
  因为掌握宫中兵马的佞幸不让他们说。
  因为篡夺天下,把持朝纲的奸臣们不让他们说。
  不论是谁,只要跟他赵煦说上一句话,那么第二天——甚至是当天的下午或晚上——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
  仰头向上看,两三丈之外,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高耸的庭柱,就这么直直伸向黑暗之中,全然看不清殿顶的模样。
  就像那些被带走的人,不知道到了那里,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切都在黑暗中。
  没人敢告诉他,一切只能猜想。
  当然他们的结局是不用想的。
  只看替换来的那些战战兢兢的新人,就能猜得到了。
  如今的福宁殿,毫无人气。
  除了自言自语,就只有脚步声陪伴着他。
  他用力跺了跺脚。
  一片寂静。
  完全没有声音。
  即使穿得不是木底靴,也不该什么声音都没有。
  光着脚,没穿鞋袜。
  为什么会光脚?
  记得方才是穿着木屐……不对,不是木屐,是……是……
  赵煦用力抱住头,愤怒地一声大叫,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是光着脚,为什么脚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用力跺着脚,他要确定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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