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1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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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结果,一个三十五分,在第四等,一个十五分,只有第五等。
  若是按照六十分为及格,这样的分数实在是惨不忍睹。就是太后也低声对宰辅们说这个实在不成话。原来的等级制度,一二三四五分等级看起来并不直观,可现在换算成分数,让人看来就觉得一百分中只能拿到三分之一,这样的表现实在是不及格。
  但既然朝廷旧例是第四等为合格,那一位也就顺利的获得了制科出身,同状元待遇;第五等则黜落,同样是依照旧例,仍给官加以勉励。
  此番事了,朝堂中一时恢复了平静。
  没有了廷推宰辅,也没有了抡才大典,王安石与韩冈这对翁婿一时间也没了争执的必要。
  而随着春日的到来,陆上道路畅通,海路也变得稳定,来自于国境之外的消息也就多了起来。
  葱岭之西,黑汗的军队据闻已经开始集结,甘凉路上,正加紧给安西都护府输送物资。
  粮草可以就地征集,但军器就必须从后方运去。雪化之后给安西都护府的第一次运输,便是多达一万张的马步弓和两万套的神臂弓,以及一百余具大小不一的床子弩,当然,箭矢弩矢都不缺。甲胄、刀枪、骨朵、铁板之类的铁制军器,不易损坏,只需要进行少量的替换,但也各送去了两三千件作为预备,而最重要的军器工匠,总计五十余人也一并前往。
  与此同时,新一批多达九个指挥,三千四百余人的援军,从凉州出发开始向西域都护府前进,护送重要的兵器,同时更是为了稳固刚刚收复的新疆土。有过多次拓张的经验,朝中上下都清楚,这等过去没有见识过皇宋天威的新领地,不经过两次三次反复,不会老老实实地降顺。
  按照朝堂中业已议定的结论,安西都护府辖下的汉军数量,在两年之内要达到一万五千左右,而蕃军的数量则以两万为限,再加上降顺各部的私军,如此方能保证天山南北两侧的安全。尤其是天山南北两麓适宜耕种的土地,能够安排下数以十万计的移民,这就需要更多的官军去西域以保护来自内地的移民。
  也就在半个月前,交州之南,占城和真腊两国再次遣使来哭诉,也一如既往地再次被朝廷所无视。前一次,两国使节直接在两广就被打发回去,这一回,占城、真腊国使准备绕道泉州,不过结果依然不变。
  放在世间的道德中,驱使奴隶,不顾其生死,绝对是作孽。但作孽也是交州蛮部作孽,大宋的子民照旧心安理得享受着蛮部所提供的大米、香料、木材,以及他们提供原材料所制成的白糖、蜜酒、果脯等各色特产。
  这两年,交州的种植园不断扩大,交趾奴工的数量已经不敷使用,亟需稳定而可靠的奴工的来源。大批要被报废的甲胄和兵器因而“流失”到交州蛮部手中——尽管这些兵器在大宋军中看来,已到了必须更换的时候,可放在南方蛮部手中,依然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捕奴队在南方两国的奸细的引领下,每个月都能弄回几千人,而在这几千人背后,是大量的村庄被毁灭。占城、真腊几次调集大军来进剿,总是无功而返。即便偶尔能逼退捕奴队,追击到国境线时,未免引来穷凶极恶的宋人,又不得不止步。私下里韩冈写信给冯从义,什么时候占城、真腊想通了,改行做人口输出贸易,自己去外国捕奴转卖给交州蛮部,他们也就能够解脱了。
  巩固新疆很重要,安抚旧域同样重要。
  灵武故地在三月、四月又迎来了大量的移民。旧日位于山中的屯兵和民户,大都移居到灵州附近。在这个冬天,当地衙门组织人力,将被毁坏的灌溉河渠给修复了,其余渠道也全数修整了一遍,在闸门、堤坝、分流水路上,更进行了改进,用了最新式的工程设计,远比党项人在唐人的基础上进行的发展要强得多。关西有数的产粮之地,加上近处的盐池,又没了贪婪的党项贵族,只要官员治理得宜,原本在党项人手中就以出产丰富闻名塞上的灵武之地,日后会更加的繁荣富庶。
  而一干党项余部,尽管成功地从青铜峡中杀了出来,可是在种谊、赵隆等名将的监视下,接受了朝廷对土地的划分,没有半点异动。以叶家与仁多家为首的党项余部都明白,如果他们再敢起异心,下一战,就是党项灭族的一战。
  春天的到来,也意味着因冬寒而停止的农、工两事的开始。
  不过在河东,即使是在冬日,恢复生产的工作也没有停止。战乱之后人民流离,空出了许多土地,原本因为田主阻挠无法进行的水利和道路建设,如今就少了许多阻碍。代州、忻州、太原的水利及道路工程,正通过以工代赈的形式顺利地运转着,无数回到家乡的难民,也靠着出卖劳力,渡过了这个艰难的冬天。
  至于最重要的铁路并代线的轨道铺设,中间虽有反复,但也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按照主持工程的李诫的禀报,不出意外的话,在六月之前,就能彻底结束工役。但这只是个开始。
  这条目前国中最长距离的轨道运输线,能否稳定有效地运行,将是日后与汴河平行的京泗线,连接北疆的京保线,以及向西延伸的开封至长安,乃至秦州的最重要的参照对象。大量铁路专业的官员和匠师,也需要通过这条线路进行培养。
  相对于河东,河北在战争中受到的伤害更小,恢复得也更快一点。只要今年夏天能够正常收获,河北的局面就用不着担心太多。此外由于重新订立了和约,加之辽国的重心正放在东面,河北国境线上的寨堡正紧锣密鼓地增修着,主要是为了配合火炮来修筑炮台。强盗大赚了一笔之后,总要消停一会儿的。但要是就此不加防备,那就未免太愚蠢了。辽国对此也只能默认,即便表示抗议,朝廷也不会理会。
  于今说起辽国,就不能不说日本。
  依照最新的消息,如今日本已经没有什么天皇了,高丽国王也在耽罗岛上苟延残喘。但契丹势力下的日本国和高丽国的确还存在。
  就像耶律阿保机曾经在渤海国的土地上册封了他的长子耶律倍为东丹国王,让其独立领国。这一回耶律乙辛的次子成为了新任高丽国王,而日本国王也是耶律乙辛的一个儿子,不过下面还分了好几个郡王、国公,各自占了一片地,相当于分封了。如此好处均沾,耶律乙辛的声望再上新高,无论南北,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篡位了。
  “高丽、日本败得太快了,看看这才几天工夫?”向太后现在忧虑的就是这一件事。
  宋辽大战刚刚结束也没多久,大宋这边还在努力恢复元气,辽国那里就已经灭掉了两个千乘之国了。
  按说辽军南侵时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怎么面对高丽、日本这样的国家就如此摧枯拉朽。当年官军攻打交趾,还在广西准备了一年才开战。
  高丽和日本的大捷,对契丹军心士气的恢复,有着显而易见的作用,也足见辽国的战斗力依然强大。
  韩冈费了一番口舌才向太后解释明白。
  军事技术上的跨越发展,尤其是普及到普通士兵的铁甲,让高丽、日本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完全无法与辽军相抗衡。
  不论两个小国拼凑出来的是几万,还是十几万的大军,其核心都是区区一两千,甚至为数仅只几百的精锐。
  维系战场上士气不堕和打开战局,都是核心精锐的工作。正常开战时,这些精锐都会被攥在统帅和将领们手中,成为坚持战线的中坚,以及关键时扭转乾坤的胜负手。
  但在面对纯粹以强兵组成的敌人,以征发起来的农民为主力的军队,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辽军在日本的几场大战,漂洋过海而来的信息并不算多,可通过前后情报上的只言片语,就足以拼凑出了高丽和日本惨败的原因。
  辽人的兵力的确居于劣势,但计较起战斗力,还是更为优胜。辽军只要直接冲向敌阵阵势的薄弱处,击溃了当面敌人,接下来就像是牧羊犬赶羊一样,让败兵去冲击其他敌军,这样一层卷一层,转眼就能让敌军彻底崩溃。
  以契丹铁骑的实力,只需发挥出正常的水准,区区一千甲兵,便能轻而易举地就压倒了数万农兵。
  而且辽军作战的方式也随着装备的提升而开始改变。在过去,契丹骑兵中,重骑兵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其冲阵从来都是从侧翼,或阵列的缝隙中冲过,遇到坚阵就避开绕路,绝不会硬冲硬打,不过在高丽和日本的战法就变了个模样,敢于正面突破了。
  “即便是最精锐的倭兵与高丽兵,也抵挡不了具装甲骑,何论一群农夫?”
  “只有流寇才会是聚农为兵,那等流寇,纵使十倍与官军,又何足论?北虏虽胜,胜之不武。”
  “北虏的疆域同样横贯东西万里,契丹骑兵同样能探及西域。大食良驹,中国能够得到,北虏同样能够得到。但中国有中国的战法。具装甲骑的确勇不可挡,可面对神臂弓和火炮,却又能有何施为?即便是厚如城墙,也经受不了几炮,何况血肉之躯?”
  “所以还要看火炮?”太后只记住了韩冈的最后一句。
  “火炮,以及围绕在火炮周围的钢铁、火药、轨道、马匹等一切的促进火炮运用的事与物,都应是发展的重点。”韩冈语调平稳徐缓,“要想破辽,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只有更精强的武器,和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第一十一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一)
  时近五月,道边的绿意越来越浓,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
  路上的行人,也开始避开日头最烈的正午,而改在早晚赶路,但也有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奔波于官道上的可怜人。
  一队车马正顶着烈日,行驶在开封府向西去的官道上,除了中间的一辆马车,前后左右,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
  不过不论是往哪里去的行人,但凡看见道上有这样的一支队伍,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哪里可怜,只会立刻避让道旁。
  纵然没有打出旗牌,可连仆从都是鲜衣怒马,穿着元随制式的衣袍,坐在马车之中的不是接近宰辅一级的高官显宦,又能是什么人?
  也正如道边路人的猜测,坐在马车之内的是当今的参知政事,堂堂的宰辅重臣,作陪的也是朝中数得着的重臣。
  目的地在开封府外三十里,骑马也要走上半日,韩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完全是因为公务。
  “这天够热的。”
  韩冈坐在马车车厢中,虽然车窗开着,可车厢中的温度也不见降低多少。
  坐在对面的王居卿大点其头,身量中等的他,上车时的动静比韩冈都大,足见他的体重了,在闷热的车厢中坐了一路,早就汗流浃背。拿着手巾擦着额头:“可不是,才五月就这么热了,还不知道了六月七月会多热。”
  韩冈微微一笑,好歹还没到夏天,一滴汗没落地就不见了踪影,现在至少还能落到地上。王居卿是有些好奉承,但人无完人,能做事就好。在韩冈的主张下,黄履终于让出了判军器监的位置,由王居卿接任。上任才几日,监中的大事小事已经处置得有条有理,治事之才,并不是靠吹嘘而来。
  望着道旁远处一块块的金黄色田地,韩冈油然说道:“接下来的十天半月,要都是这样的天气就好了。”
  “参政说的是夏收吗?”王居卿望着与韩冈同样的方向,田地中,可以看见一名名农人正在收割成熟的麦子,在他们身前,是还没收割的金黄,在他们身后,则留下了黯淡下来的土黄,两种颜色泾渭分明:“也的确只有麦子入仓,才能算是安心下来。”
  此时正是冬麦收割的时节。晴朗干燥的天气,对收获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是晴天,一直到晒干的小麦入库都是如此,朝廷上下都会松上一大口气——今年的夏税可以无忧了。这可是每年到了夏秋两季,天子、太后和朝臣们都在祈求的事,在希望风调雨顺这件事上,他们与普通的农人没有半点区别。
  这段时间京师附近的天气很不错,天朗气清,除了稍稍热一点,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京外各路,虽也有上报灾异,但也仅仅局限于一州一线,最多的江南东路春旱,也不过是蔓延到了江宁府、太平州、宣州这江南东路北部的军州,并出现没有席卷一路的大灾。至少今年,应该还是延续着元丰年间的好年景。
  前面的马鞭响了两声,叮叮当当的一阵清脆铃声,马车随即转了一个方向,下了官道,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相对于通往洛阳的官道,这条岔路就窄了近一半。不过刚刚整修过不久,车行十分平稳。从车窗望出去是一马平川,两侧的风景,除了路边的屋舍少了一些之外,依然是满目丰收的黄色。
  又前行了五六里地,身宽体胖的王居卿早用汗将手巾都浸透了,而韩冈的额头上也能看到了些薄汗。这时候,前方终于看到了一座高出平原甚多的营垒。
  营垒傍着一片树林,朝着韩冈这一面的寨墙有近一里的样子,大小可一座小县城相比,规模远超关西边防的千步城。
  远远地就能听见轰轰的鸣响,再近一点,硝烟味就更为清晰起来,这是军器监火器局的城外基地。
  韩冈眯起眼,望着还在一里多地开外的寨堡,“终于是到了。”
  王居卿热得直喘气,附和着:“哈,终于是到了。”
  韩冈与王居卿两人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枢密、天章,方监丞已经过来迎接了。”
  韩冈一名亲随在车窗外弯下腰,低声地禀报着。
  “让他们过来吧。”韩冈吩咐道。
  马车刚停,一群人就迎了上来。
  军器监丞兼提举火器局事的方兴走在最前,他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在寨门处等候韩冈一行的到来。传信的士兵也派出去了好几位,等到韩冈、王居卿的车马从官道转过来,便立刻率领寨中能腾出手的官吏,远出寨门来迎接韩冈与顶头上司的视察——要不是知道韩冈不喜欢这一套,他肯定会迎得更远。
  大概是因为火炮声伤到了耳朵,方兴以下,火器局的官员一个个声音大得能传出三里地。
  韩冈从马车上下来,也不过三十里路,坐车就坐了一个多时辰。尽管是高大轩敞的四轮大车,但坐得久了,也不免有些腰酸背痛。只不过京师中污染重,又连着多日晴天,风大灰大,韩冈不想弄得满面土灰,便没有骑马,弄了辆马车,拉着王居卿一起坐着过来。
  王居卿也累得够呛,他比韩冈年纪大得多,身体差得更远,更受不得累。和韩冈一起受了方兴等人的礼,回头望着来路,“这里离京师还是远了一点,一个多时辰啊,要是能修一条轨道直通此处就好了。万一此处有变,城中援军也可以尽快赶到这里。”
  开封府附近没有高山,所谓的山,只是些小土包而已。除去黄河之外,也没有大河、深沟,仅有的几条河水,还都有人工的痕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阻隔。要说起铺设铁路轨道,当然是最好的地形。
  “判监说得是。我等来回京城,就想着有一条轨道直通此处就方便了。”方兴附和着,脸上似笑非笑。
  真要有外敌入寇,第一目标必然是开封府。而想要打到开封,不论从哪个方向都至少有上千里地,有那个时间,朝廷早就从这座新落成没几天的火炮试验场,把兵力和装备给抽回去了。然后在这里驻屯更多的军队,作为反击的战略要地,卡在敌军喉咙处。至于铁轨,在有外敌控制开封城外的情况下,直接将铁轨一扒,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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