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10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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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太后行过礼,内侍高声贺喜:“蔡确子弟,蔡硕、蔡渭以下十七人,并从党蔡京一人,皆已全数就擒。其中蔡渭本是逃脱,却为开封府判章辟光及西上阁门使王厚与蔡京同时擒获,已经械送开封府。”
  “擒获?”
  “怎么给弄到开封府去了?”
  直接就砍了了账的事,竟然还给拖到了开封府去。
  就算王厚见到蔡京蔡渭,二话不说,将两人砍了首级下来,韩冈也照样能给他报上一个不留遗患的上上之功。
  办事真是不利索。
  韩冈暗暗摇头,王厚是不是在陇西养尊处优太久了,天天看人赌球赌马,现在连杀人放火的老本行都忘了?换做是当年,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却给放过了,不用别人说,王韶回头就会好生的用家法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
  不过韩冈也没有权力让王厚为自己赴汤蹈火。
  王舜臣、李信肯定会做的事,王厚却不一定会。这就是差别。
  幸好有了一个章辟光。
  韩冈脸色古怪。
  章辟光这一回可就是露脸了。
  首倡驱二王出宫,之后就被暴怒的高太皇赶出了京城。这一番折磨,就是他的资本。从心性上,章辟光就是一个会投机行险的人物,与蔡确的区别,就是一个先走鸿运后遭灾,而另一个则是应了孟子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一回“天”就要降大任于他了。
  “韩卿,这蔡京该如何处置。”
  向太后问韩冈,当初蔡京与韩冈正争吵不休的时候,她算是其中一个参与者。
  “那是沈括的事。”韩冈很干脆地推给了开封府知府。
  “若蔡京是幡然悔悟,自是既往不咎。如果不是,依国法便不可轻饶。”
  韩冈的后半句才是重点。
  当着太后的面,他自是不能说让蔡京早点去投胎,但韩冈的态度十分明确——不可轻饶。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沈括审出一个“幡然悔悟”的结果来。
  而且总不能进了开封府的所有人,最后都因为宰辅们的誓言得到赦免,总要有一两个例外,来验证国法的森严。
  尽管当初的誓言中有足够多的漏洞,其实根本约束不了韩冈。就算沈括又一次叛离,对韩冈也没影响。
  而那个蔡京,甚至不用审,直接下狱报个瘐死很容易就了事。
  又不是台狱,犯官吃的住的,比京城人家还要好几分。
  这里是府狱,皋陶的神主之后,就是暗无天日。谁敢在里面多待?
  市井中的泼皮无赖,但凡被捉进了狱中,第一件事就是托人赶紧通知家里,早点拿钱将自己赎出去,半日也不敢多留。哪个不是屁滚尿流?不用上刑,住上三五天,出去后就病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尤其是最深处的几间牢房,专门是用来弄死人犯。都不用见血、也不用牢卒亲自上阵,丢里面几天,出来就只剩一口气了。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三)
  “正如韩冈所言,此事当交由开封府根究。”
  吕嘉问毫不犹豫地附和了韩冈的意见。
  他看得出来,韩冈是有几分进退失据,否则何须这般着力强调?
  听韩冈的口气,自是坚持要将蔡京论之以重罪,来个一了百了,可好不容易有这一个机会,能让他如愿以偿吗?
  代为通报的内侍,当庭禀说了开封府的奏报。从沈括奉旨出宫,指挥开封府下部众,配合李信、王厚搜检城中,安抚黎庶;到章辟光和王厚捉回了蔡京、蔡渭,都一一做了说明。尤其是蔡京、蔡渭两人,来自开封府的奏报中,很清楚地提到了蔡京准备械送蔡渭入官这一件事。
  没有权知开封府的沈括首肯,来自开封府的奏报中绝不会有这一条。
  韩冈多次相助沈括,非韩冈之力,在新旧二党中皆受人厌憎的沈括,如何还能回到朝堂上?
  当年沈括见王安石罢官归乡,便打算转投吴充,谁知吴充厌恶其为人,拒而不纳,还如实奏禀,让天子为之震怒。原本沈括就要贬去南方,是韩冈一力相助,让他得以去西京立功。
  而就在前些天,韩冈就在着崇政殿中,先是为其求取三司使,与吕嘉问交恶,后又推举其任翰林学士,让其重归两制行列。
  韩冈对沈括可谓是恩同再造,可唯一的问题,就是沈括根本就不是会感恩的人。
  果然是赤胆忠心、坚贞如一的沈存中……
  李定玩味着在韩冈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不知韩冈现在是不是在后悔。
  沈括此人人品本就堪忧,此时的表现更是明证。若沈括当真有心帮助韩冈,他就不会连蔡京绑了蔡渭这一条都禀报上来。
  直接将蔡京下狱,在朝廷派人下来之前,将他弄死弄残,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这对韩冈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以韩冈在开封府吏员中的声威和人望,又有沈括主持,府判章辟光看模样也是要投效韩冈,上有人遮掩,下有人施行,弄死区区一个蔡京,根本不是难事。事后报称畏罪自裁,或是病死,怎么查?
  但沈括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对自己本人最为有利的做法。
  看起来每个人都清楚呢,在这场叛乱中,韩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臣意亦如此。蔡京是否曾械送蔡渭,可着开封府审问明白,并由御史台择人监审。”
  李定配合着吕嘉问,却又加了一条,打算以防万一。
  毕竟在开封府中,就算没有了沈括,也还有章辟光在。想不到这个投机的小人,又把宝押在了韩冈的身上。
  尽管禀报上来的只是冠冕堂皇的消息,不可能会将沈括和章辟光各自的私心披露,可在列的大臣们都在官场中不知打了多少滚,从中看透两人真正的想法以及做了什么,做不到的才是例外。
  “蔡京小人,其自诉岂可采信?”张璪说道。
  吕嘉问立刻回应,“所以要审问明白。”
  “蔡京为人奸狡,事前与蔡确共谋,事败便立刻反噬,依其过往品性,当是能做得出来。”李定转头看了眼韩冈,“殿下可问韩冈,以蔡京为人是否能做出此事。”
  韩冈秉笏拱手一礼:“蔡京的为人,臣事涉干连,不宜有所臧否。既然交由开封府审问,其后自能得知真伪。”
  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感觉李定在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把戏。不论蔡京人品,只要他反戈一击被确定,那他就在赦免的范畴之内。
  “故作镇静也济不得事。”吕嘉问暗自冷笑。
  朝堂之上,早已将沈括看成是韩冈的人。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却哪有半分相似。沈括本就是有名的见风使舵。明知此事却还是招纳了此人,活该被扯了后腿。
  “为何蔡京不一刀杀了蔡渭?”吕嘉问问道。
  “杀人灭口,其罪昭彰。”
  杀人灭口。
  李定强调时,两只眼睛也在瞥着韩冈。
  这是警告,不要指望杀了蔡京便能就此高枕无忧。
  韩冈就是要杀蔡京,也不可能亲自动手,只能让手下的人去做。事涉多人,只要想要审问,肯定能查出来。
  吕嘉问和李定的做派,让王安石不禁皱眉。才空出几个位置,怎么就跟饿狗抢食一般?
  攻击韩冈、反对宰辅,难道就能让太后选择他们继任?为了让太后能够理解,他们做的已经太直白了。
  王安石瞥了一眼屏风之后。
  李定、吕嘉问,甚至还有沈括和章辟光,突然间围绕起蔡京做文章。
  向太后就算比不了一众朝臣们个顶个的精明,但也不可能不了解他们的用意。
  李定和吕嘉问,其态度本就十分明显地在针对韩冈。他们或许真的能够成功,但这也不是王安石喜欢看到的。
  “蔡京有罪与否,可由开封府审问明白,勿须再多言。”
  不过王安石并不想韩冈头上少个笼头。从各个方面来说韩冈都太过危险,尤其是对早间才在近距离看过他一锤击毙蔡确的一众重臣来说,更是如此。
  “若开封府析断有不尽人意之处,自有诸法司复核。”
  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用意就截然不同。
  王安石并不完全放心自己的女婿,朝堂上谁都知道这一点,但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表现出来。
  “这么多案子压在沈括一人身上,开封府怎么办?”
  屏风后,原本明确的态度忽又变得暧昧起来。
  “有判官在,有推官在。”韩冈即时回答。
  “……即如诸卿所言,都交由开封府吧。”
  无人再反对。对叛逆党羽如何处置的争论,此时暂告一段落,直到开封府那边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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