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精校)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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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层高的涌金楼。为政和年间的知州徐铸所建,比杭州城墙还要高出两丈还多,坐在四楼的雅座中,莫说清波门,就是西湖的风景也是尽收眼底。若在往日,这座杭州城中数一数二的正店酒楼必是高朋满座,喧闹非凡,尤其是最高一层的位子。非预订不可。不过受现在地局势影响,四楼上十几间雅座,就只有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由于没人与他们相争,三人正好自行挑了风景最好的一间坐下。
  “还不是怕这些流民里面会有明教的奸细。若是方腊来攻,奸细在城中作乱,杭州城如何保得住?”另一人说道。
  “杭州城里难道就不会有明教教徒吗?”第一人反问道。
  “数月前郡守遇刺。杭州城中的快手、厢军大搜八方。莫说明教教徒,就是穿件白衣服,都会被捉将官里去,早就被一网打尽了。现在方腊起事,至少可以不用太担心城里有人呼应。”第三人慢悠悠的解释着,三人中,他的服饰最为朴素,但气度非凡,坐的位子也是在上首。
  “城中再安靖也没用,城外那些穷棒子可是整天想进城大掠。”第二人摇头道。“方才我刚从西湖上过来。看得分明,岸边的流民眼神都不对了。”
  “所以才要他们堵在城外……乱了几天。州衙也就做对了这么一件事。”第一人讥讽道。
  “幸好赵大府死了。”第三人摇头庆幸,他说地是前任知州赵霆,由于想在东海的海事钱庄上猛咬一口,被赵瑜直接下令刺杀。“赵大府本就是借了朱勔之力才得以署理这东南重镇,此人除了收刮民财,奉迎上官以外,别无他能,若是由他主持城中守御,杭州城定然难保。”
  在历史,也正是因为赵霆临阵脱逃,才使得杭州在一两日间便被方腊攻破。不过此事,现在这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
  “但现今的蔡嶷蔡大府不比赵霆好到哪里去。虽是崇宁五年的状元郎,但他毕竟是蔡太师的族侄,攀着太师爬上来的,别指望他能有多少本事!”第二人也冷笑道。
  “不是侄孙吗?”第一人皱眉反问道。
  “是侄子!”第二人十分肯定。
  “不,是侄孙!”第一人语气更加肯定。
  “是侄子!”第二人提高了嗓门。幸好此时四楼上只有他们一桌,不然肯定众人侧目。
  两人争执不下,同时问向第三人:“陈掌柜,你家商号消息一向最为灵通。你说说,究竟是蔡太师地侄儿还是侄孙?”
  陈掌柜眼睛半眯了起来,嘴角向上翘起的弧线透着浓浓的讽刺味道:“都是!也都不是!”
  两人一愣:“这话怎么讲?”
  “说不是,那是因为蔡大府是东京开封土生土长,而蔡太师任谁都知道,是福建仙游人氏。虽是都姓蔡,两家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及!”
  “那都是呢?”两人齐齐追问。
  “说是。是因为蔡太师已经认了蔡大府的这门亲。崇宁五年,蔡嶷蔡大府高中状元,便去蔡太师家攀亲。他一开始在拜帖上写着‘侄嶷顿首’,自认为太师之侄。但等蔡太师与他谈了几句,唤了两个儿子出来见客的时候,你们猜蔡状元说了什么?”陈掌柜笑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摇头。
  陈掌柜一笑。揭开谜底:“蔡大府当时是这么说的:‘大误!公乃叔祖,公子乃诸父行也。’——前面俺说错了,太师其实是叔祖,诸公子才是俺地叔父——看看,难怪人家能当状元,这孙子装得多快?……所以说啊,蔡嶷即是蔡太师的侄儿。又是蔡太师的侄孙。”
  噗!两人同时伏案大笑。这蔡大府当真会做人,若是他大咧咧的称蔡攸、蔡條大兄弟。保不准人家会翻脸,还是改了称呼聪明。
  等两人笑够了,陈掌柜才又说道:“有此人镇杭,两位还是早做打算。我看那方腊绝不会放过杭州这块肥肉,而桐庐、富阳二县,也决计抵挡不了贼军地进攻。贼军围城,估计也就在十数日之间了。”
  两人闻言。脸色由明转暗,同时默然,半晌后方道:“我二人身家都在杭州,就算去外暂避贼缨,家当却带不走,哪里舍得下。”
  陈掌柜摇了摇头,他是老于历练地商人,心思灵透。话音入耳便已知这两人今日请他过来的用意。想了一想,说道:“三日后,我陈家商号最后一艘海船将会离杭去衢山暂避,现在船上还有两间货舱,十五张床位。如果两位有意,我便给两位都留下……”
  两人大喜。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了这句话,齐齐离桌拜谢。
  陈掌柜忙起身把两人扶起,正待说话,却见楼梯处一人脚步匆匆上了楼来,却是商号里地学徒。
  那学徒上了楼,见了陈掌柜,便忙忙的把他请到一边,咬着耳朵嘀咕了几句。
  陈掌柜听得瞪大了眼睛:‘大王要助守杭州?!’
  “怎么办?!怎么办?!”蔡嶷在府衙后院地花厅中打着转。他刚刚从城中虎翼军军营中回来,本想发些赏赐。激励下士气——杭州知州一向兼着浙西安抚使之职。视察军队也是本分——但去看了后,心中却彻底绝望。
  那哪里叫兵!有做生意的。有种田的,有给人打杂的,甚至还有给浑家拉皮条的——从几个小校嘴里,蔡嶷把杭州驻军的底都摸透了——指望他们打仗,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大府!还是征发城中百姓,发给甲胄弓箭。城破便是一家皆死,不由他们不卖命。”蔡嶷的一个幕宾提议道。他方才也随着蔡嶷去军营走了一遭,对那些兵痞也是不敢再报任何信心,现在想来,还是找些老实听话平头百姓来地方便。
  蔡嶷苦笑着摇头:“先生不知,杭州的武库也完了。没锈烂的刀枪只剩数百,弓弩也只有百多具。就算是征民入伍,也配不齐兵器,如何上得了阵。”
  幕宾目瞪口呆,这般情形,杭州如何守得住。他看向蔡嶷,蔡嶷也正看着他,两人心里都在打着同一个主意,只是谁也不肯先开口。
  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蔡嶷扭过头去,故意看看左右,问道:“怎么不见刘先生?”他嘴里的刘先生,也是他的幕宾,是明州人,半年来为他奔走在杭州富商中间,给他弄到了不少孝敬。其人不但弄钱有一手,同时心计颇多,杭州城中搜捕明教教徒时,他出了不少主意。现在大难当头,蔡嶷便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刘兄刚刚出去了。想来很快便会回来!”幕宾答道,话音刚落,一人便绕过照壁,向厅中走来。
  “大府,苏兄!”刘先生远远叫道,“怎么巡视军营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又道:“可是大失所望?”
  蔡嶷两人摇头,直叹着气。
  刘先生笑道:“在下前几日便已说过,浙西兵制早已败坏,吃空饷能吃掉一半兵,在大宋也是排前面了。而剩下的一半,也是久未训练,大府就算搜遍杭州城中也别想找到几个合用地兵啊!”
  苏姓幕宾跺脚道:“刘兄,现在还是自吹先见之明的时候吗?还不帮大府想想办法?!”
  刘先生笑道:“办法我有,就只看大府究竟是想走还是想留!”
  蔡嶷抬头问道:“先生此话何解?”
  “大府要走很简单。贼军势大,官军难支,弃城而逃的官吏数不胜数。只要拼着日后去岭南住上三五年,大府现在就走其实也无妨。”刘先生压低声音,凑前道,“只要大府一句话,我今天便能为大府准备好船只。”
  蔡嶷想了半天,决定不下,又问道:“那留呢?”
  “那更简单,竖旗募兵就行!”
  苏幕宾大摇其头:“武库空虚,无有军器!”
  刘先生笑道:“只要有箭矢就够了。以杭州的城防战具,只要有万人,足以守上一月。城中的禁军厢军联同水军,汰弱留强可以得到四千堪用之兵,其余被淘汰的,他们兵器便可以留给招募来地新兵。”
  “只怕新兵不堪驱使,上不得阵!”苏姓幕宾仍是摇头。他并不想对手太得意,也不顾前面自己说的话,出言反驳道。
  “方腊的兵不也是百姓吗?不过是信了魔教罢了。他能用,我们也能用!而且,这城中还是有精兵的!”
  蔡嶷一听,忙问:“在哪里?”
  “东海!”刘先生道。
  “东海?!”苏姓幕宾皱眉,“难道要大府向东海人借兵?这怎么可能!”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蔡嶷连连摇头,擅借外兵,这罪名他可当不起。
  “不是东海兵,而是东海几家商号在商船上的护卫!他们不是东海军,但战力却不弱。只要让他们打着义军的名义,无论战前战后,谁也挑不出毛病!”刘先生解释道。
  “还是不妥,万一东海人有了歹心。又如何是好?!”蔡嶷只觉得刘先生的计策太危险,不敢点头同意。
  “大府多虑了,东海的几家商号现在在港中的大小船只不过三十余艘,而船上的护卫人数,最多不过六七百。大府以五百为限,区区二十分之一地兵力,在城中又能做些什么?何况只要把他们放到城西地涌金门和清波门处,让他们直面西来的贼寇。再派两千兵在后名为护翼,实则监视,还怕他们作反不成?”
  “……此时事关重大,等本府想一想!”蔡嶷犹豫不决。
  “大府,守住城池便是大功,谁还会在意这点小事。此事须得要快,要是等东海地商号撤离杭州,就来不及了!”刘先生却不容蔡嶷拖延,逼着下决断。
  蔡嶷苦思半日,最后颓然一叹:“……一切就依先生!”
  
  第四十九章
圣公(上)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十三,辛亥。
  歙州。
  持续了半日的喊杀声终于止歇,歙州州城上空的铅云却依然阴沉,城中屋舍燃烧产生的浓烟在沉黑背景下若有若无,但一簇簇熊熊而起的火光却亮得刺眼。
  上至州官,下至百姓,歙州城中任谁也没能料到方腊军会放弃东进杭州,而回师向西。面对贼军突入其来的进攻,皆是措手不及。原本为州中主心骨的知州曾孝蕴,却因梁山宋江肆虐青、齐、济、濮间,而被调任青州,于三日前离开了歙州——本在一个月前,曾孝蕴便因方腊聚众睦州、歙州交界处的帮源、梓桐二洞,而派兵驻守几处险要关隘。从睦州沿新安江河谷上溯歙州,沿途多是千仞高崖,只要崖顶有数十人驻守,下方的道路即有万人也难以通过——但曾孝蕴被调离,暂掌州事的通判却是个无能的宗室,守御无方,指挥不力,曾孝蕴定下的守御之策全然废弃,驻守山崖的守军被移屯山谷,方腊一至,守将郭师中战死,城池转眼间便被攻破——而这件事,是一个多月前,政事堂颁下此项调令时,决然预计不到的。
  半日的杀戮,城内一片死寂,横七竖八的尸首布满了大街小巷,有百姓,也有官军。唯有一点,让人惊异,在街巷之中,完全看不到半具明教教徒的尸体。当然,并非明教教徒无人战死。而是战殁者已经被收集,正按着明教教法进行祭奠。
  当此时,州衙正门前千人围聚,人人头饰彩巾,分作六色,以红色最多,是为方腊军地军阶标识。正中一人立于台阶上。高冠白衣,容貌古朴。身材高而瘦,从相貌上看不出年纪,非是他人,正是圣公方腊。
  在他正面,州衙前的空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了百多具白衣乌冠的尸体——他们是此战方腊军仅有的一点损失——每一具尸体旁,都坐着一人。同样身着白衣。同样头戴乌帽,除了一坐一卧,一生一死,没有别的区别。
  “来时有冠否?”静立了许久,方腊打破沉默,徐徐问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地耳中。
  千人齐声呼应,声震天地:“无!”
  伴尸而坐的白衣人闻声。伸手摘下身边遗体所戴乌冠。
  “来时有衣否?”方腊再问。
  “无!”
  随即,尸体所穿地白袍也被脱去。
  方腊问一句,教众答一声,须臾,百余具尸身上的衣物都被除去,赤条条的躺在地上。
  “来时何有?”方腊缓缓问出了最后一句。
  众人齐声应答:“惟有胞衣!”
  一条条布囊被展开。尸体被轻手轻脚的套入布囊中,如同新生的婴儿身上裹着的那层胞衣。
  “光明普遍皆清净……”方腊领头念起了大光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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