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校对)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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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会,说:“万一真回不来,我就靠你了,我感觉,谜题都快解出大半了,看在大家同是寻箱者联盟,又共同当过三重莲瓣的份上,昆仑山这段,就拜托你多费心,不然……”
  神棍还以为他要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哪知他说了句:“不然在下头,没脸见干爷,做鬼也抬不起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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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炼潜入水中。
  他已经潜下来好多次了,有几次,摸到过粗糙而又厚硬的鳞甲,对大致的路线还有印象。
  终于,浮出水面换了几次气之后,他又摸到了那条巨鳄。
  可以理解这巨鳄为什么不动,它有这样的体型以及如此安全的鳞甲,何须忌惮他这样的小鱼小虾?
  江炼最后一次浮出水面,吸入一口长气,入水时,还看到神棍在岸边不远处杵着,像一棵老树,一棵让人安心的老树——自己的托付,神棍一定会尽心的,就好像对身负凶简的那几个朋友一样尽心。
  他潜入水底,顺着巨鳄的身形一路摸索,由尾,到身,再到脖颈,大致确认了巨鳄的头部方位。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点无赖:我靠近你你不动,摸你你不动,现在我揍你,你还能不动吗?
  他攥指成拳,向着那巨鳄眼部,狠狠-捣了下去,一拳不够,再一拳——神棍说鳄鱼的要害是眼睛,其实谁的要害不是眼睛呢?谁能经得住眼睛被人暴打呢?
  果然,那巨鳄躁动起来,鳄头只一摆,面前的水带起底部泥沙,顷刻浊重,江炼拼命睁眼,看到了浊黄水色间隐现的森森齿牙,也看到了巨鳄的身子微微掀动时,肚腹下露出的、带彩色的光晕。
  一定就是那里,下头必有玄虚。
  江炼脑子轰的一声,也顾不上鳄身掀开的那条线是多么细窄,拼尽全身的力气,两手撑地,先将腿向着那一处挤塞了过去,想像条鱼那样,就那么滑进去。
  哪知刚一动,就感觉身后有大力阻来,他脑子转得极快,立刻猜到是鳄牙挂住了山鬼箩筐,这个时候,只能舍车保帅,把这包给弃了。
  他双臂后溜,迅速将身子松脱出来,然后顺势撑地借力,果然,那一处不是实的,像是个水道。
  在巨鳄的身体重重挪压下来之前,他成功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送了进去。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顺着水道一泻而下,也没有掉落在什么安全的所在,他惊惧地发现,自己被陷在一个水团里了。
  四面都是水,然而这水比湖水清澈多了,往上看,黑沉沉的一片,那必是巨鳄的肚腹又压了下来,往下看……
  他看到,下头似乎是一个洞穴,有极其绚烂的、七彩烁动的环光在半空悠悠流转,环光外围,笼着一层淡金色的晕,如纱似雾,飘飘渺渺,似金沙弥散,又如星斗成环。
  顿了会,他才看清,那不是环光,而是一根根金色的翎毛,不知为什么反了地心引力,就那样悬浮于半空中。
  而在那一圈光环下方……
  江炼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头上。
  那是孟千姿。
  她趴伏在地,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身周业已晕开一大滩血,那血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分作了数道,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
  江炼狂躁起来,拼命地捶打水团,但人是没法跟水较劲的,多大的力道,都会被水分之散之,他觉得自己像个困在水袋里的观赏动物,在那团水里不断翻转、扑跌、乱抓乱荡,却怎么都出不去,很快,他的那口长气耗尽,开始呛水,而在这一波又一波的翻转间,他还能清晰地看到地上的那根根血线,仍在不断向外蔓延。
第106章
【18】
  就在江炼以为,自己会死在水团里时,
忽觉一股大的吸力传来,
整个人身不由己,
一下子被从水团中推挤而出,重重摔砸在地上。
  这一摔毫无防备,直叫他眼前金星乱晃,但他触手摸到孟千姿的血、只觉冰凉粘稠时,又瞬间清醒了,
手脚并用着爬到她身边,一眼就看到,
她腿上有两处皮肉豁开,
血就是从这伤口里流出来的。
  江炼心里慌慌的,
急去拽山鬼箩筐,一摸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刚刚已经被他弃掉了,
现在真个手无寸铁,连想撕衣服包扎都没工具。
  他拽起自己外套里穿的t恤下摆,
用牙死死咬住撕开,又大力扯成一条一条,双手发着抖给她包上,这才伸手去摸她心口,
洞里森凉,
他自己也刚在水团里浸过,心乱如麻间,
思绪定不下来,一时间摸不到温热,也摸不到心跳,慌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又去测她颈动,也忘了颈动该切哪一处,只在她脖颈间来回去探,心中不住问自己:怎么切不到呢?怎么切不到呢?
  忽然间,指腹探到一脉极微弱的起伏,那一刹那,居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怔愣了一下,瞬间狂喜,把她身子搂进怀中,不住叫她:“千姿,千姿。”
  顿了顿,又握住她一只手,挨个指头的、慢慢搓-揉她冰凉指尖。
  况同胜是个赶尸人,常会说些有关死人的事儿,其实大多数也只是以讹传讹,但江炼从小听习惯了,也就记住了。
  比如,况同胜会说,人死的时候,是打手脚开始凉,然后一点一点、凉进心窝里去的,所以不想人死,就得搓热她指尖,再狠心点又掐又扎,把她这知觉给掐回来。
  再比如,魂魄荡悠悠离身的时候,她是恍惚着的,不辨方向,这时候,你得喊她,不间断地喊她,哪怕嗓子喊出了血呢,也得继续——你的声音就是一线绳,能把她给系扎住了,再拽回来。
  这话,江炼其实是不信的,还转头去跟美盈或者韦彪咬耳朵,说干爷又在封建迷信了。
  但现在,他也迷信了,事情临到自己头上,方知什么叫病急乱投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孟千姿很轻地呢喃了一声。
  江炼只觉眼眶发烫,却不敢低头去看,只怕是自己幻听,他更紧点搂住她,试探着问了句:“千姿?”
  他竖起耳朵,扑捉着这洞里的所有细音,终于确凿听到她叫他:“江炼吗?”
  江炼一颗心落回实处,也忘了说话,只是不住点头,低头看时,就见她微阖着眼,面色惨白,唇色也苍白。
  她低声说了句:“我做梦,梦见自己被火烧,但是我很冷,全身都在疼。”
  江炼伸出手,轻轻拂开她几丝粘在脸庞上的头发:“不是被火烧,是受伤了,鳄牙挂到了你的腿,所以受伤了,没事,小伤。”
  没事,小伤。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毋宁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孟千姿的眼睛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她的头沉沉的,意识像石头,还坠着她的脑袋往更低处沉,眼前也发虚,看人像看重影,身周的一切都轻,像是下一刻就要飘起来。
  “就你吗?”
  江炼说:“大家都想来,我最聪明,所以就我先来了。”
  孟千姿唇角掠过一丝虚弱的笑,她阖上眼睛,说:“又胡说八道,谁会都想来这儿。”
  江炼见她气息渐弱,又见她闭眼,心头一阵惊悸,急忙晃她身子:“千姿,别睡,跟我说话。”
  孟千姿只觉疲惫袭来,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低低说了句:“我就睡一会,你待会叫我。”
  江炼却知道,让她这一睡,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急得后背冷汗直冒,拼命找话跟她说:“千姿,刚我见到你七妈了,你七妈……真厉害,差点把我绑起来。”
  这一下,果然略略吸引了她一点注意力:“我七妈,她为难你了吗?她就这样,说话很不好听,人其实不坏。她要是说了……难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炼笑:“不会,我这样要过饭的,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你要是见过为了一块饼都把你踹几个跟头的人,听到点不好听的又算什么呢?”
  他盼着,她能对这事感兴趣,这样,他就可以大肆渲染一下当年是怎么被踹的、怎么骨碌连滚了好几滚的,以引起她的兴趣,让她精神点,哪知孟千姿只是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江炼不住找话跟她说,一会说水鬼就快来了,一会说孟劲松连大假都不放了、正在上头等着呢,好像都不奏效,她的眼睛越来越懒得睁,声音似乎都滚在喉咙里,到末了,连嗯都不嗯了。
  江炼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松软,她又要睡了。
  他狠掐了一下她的背,看她因为疼痛而骤然拧起的眉,问她:“千姿,我跟你讲过我妈妈的事吗?”
  孟千姿怔了一下。
  她垂着的手慢慢勾住江炼的衣角,睁开眼睛看他:“你不是不记得吗?”
  她特意问过况美盈,况美盈说,江炼那时太小了,不记得,也从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小时候的事。
  江炼说:“记得,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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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还小,住在一个很穷的小山村,没有所谓名字这说法,小伙伴们都叫他炭头,还会指着炭渣拿他取笑。
  父亲是个四五十岁的瘸腿男人,很凶,很黑,爱喝酒,手里总拿一把铁钳,会突然生气,没头没脑拿起铁钳往他身上甩。
  每当他被打的时候,疯二姨就会冲出来给他解围、替他挨打,那是个很邋遢的女人,蓬头垢面,整天干活,守在锅灶前烧火——父亲打她时,会打得极其狠,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偶尔,还会嚷嚷什么便宜儿子。
  他没母亲,大家都说他是死了妈的,但暗地里,村里有人会嘀咕,被他听见过几次,那些人说疯二姨就是他妈。
  他有点好奇,回去问过疯二姨,疯二姨只会嘿嘿笑,笑得唇角流下涎水,他觉得恶心,又觉得真要有这么个妈也怪丢人的,从此没再问过。
  其实仔细看,疯二姨很漂亮,有时候……也很有气质,跟这个村子,跟那个父亲,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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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千姿听入了神,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听故事上了,恍惚地问他:“你这个二姨,是不是被拐来的啊?逼疯了?”
  江炼有些失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看不起她疯,也会朝她扔石块、吐唾沫,故意作弄她,她从来不生气,只会看着你傻笑。”
  “但是后来,你知道她对你好,你也就不欺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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