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校对)第83部分在线阅读
卫来隐约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重要的线,牵连起许多事,就在三年前。
“帮我查一下具体的日期,不要这么大概,我要顺序,谁先谁后。”
可可树说:“这有分别吗?”
卫来说:“我先把你的鲨鱼嘴扔出门外,然后你跑出去捡——你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树面露警惕,身体不觉挡在了挂在床头的鲨鱼嘴前:“那当然是你不讲道理,我很生气!”
卫来说:“那如果是你先跑出去,然后我把鲨鱼嘴扔出去——你觉得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树眼睛滴溜溜转,这就不好说了:“可能是我先揍了你,然后我跑出去,你一气之下拿鲨鱼嘴砸我;也有可能是我让你帮我把鲨鱼嘴扔出来的,要看情况的。”
卫来说:“是啊,谁先谁后,就是这个分别。”
可可树反应过来,不吭声了。
倒是麋鹿叹气,说:“卫,可可树把庭审发生的事都跟我说了,都到绝处了,你还不死心呢?”
卫来笑,问他:“还在学成语吗?”
“在啊。”一说到成语,麋鹿就来了兴头,“我喜欢那种成语,比如三三两两,上上下下,七七八八,别的都好难。”
卫来说:“你往后翻,可能你还没学到呢,我记得应该有,叫绝处逢生。”
是到绝处了,他也就差“逢生”两个字了。
电光石火间,卫来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恩努!
岑今说过,热雷米把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恩努为什么能递出揭发的信件,指出保护区的秘密,甚至给出了完整的名单?
——
刀疤不同意卫来见恩努。
他冷笑说:“卫先生,你杀了我都没关系,但恩努先生如果出事,我担待不起——不仅仅是上帝之手,恩努先生被不少媒体称为‘卡隆的明日之星’,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要靠他去推进,我不可能让他冒一点点风险的,懂吗?绝对不可以。”
卫来尽量心平气和:“我只是去跟他谈谈,不是去闹事的。”
刀疤耸耸肩:“你说服不了我,我不相信你。”
卫来真服了他了:“他有那么多保镖!”
“再多的保镖也保证不了万无一失,你跟他‘谈谈’,谈到一半忽然发难,万一那些保镖反应不过来呢?”
卫来忍住气,顿了顿双手送到他面前:“这样,你把我拷上,或者绑上,让人拿枪押我进去,隔着桌子,我跟他谈,可以了吧?”
刀疤不吭声了。
顿了顿说:“我去问问恩努先生的意思。”
卫来说:“你最好去问问,堂堂的‘明日之星’,连个被绑上的、用枪抵着的人都不敢见——我很怀疑你们把明天交给这种人是否靠谱。”
事实证明,“明日之星”还是有点胆量的。
半个小时后,卫来被带去了恩努先生的房间,被有绑拷,也没有枪押。
恩努先生住疗养院更为幽静的后进,这大概是院里唯一一间里外套房——外间是保镖,说是“那么多”有失偏颇,一共三个。
恩努先生住里间,卫来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着翻看桌上摊放的资料,卫来在桌前坐下,看到庭审时出现过的录音机、信件、照片、日记本,还有其它叠放的、不对外公示的文件资料。
一个和岑今八竿子打不着的高官,除非和自身利益密切相关,否则为什么这么关注这起案子?
恩努抬头看他:“卫先生?”
“是。”
“听说你是岑小姐的保镖,和她关系很亲密?”
“是。”
恩努笑起来:“年轻人,应该有点大是大非,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其实恩努正值壮年,绝不算老,张口就是“年轻人”,大概是身处高位,太习惯去指导别人发表意见了。
卫来不想绕弯子:“你和那个保护区有什么关系?你有重要的亲友在里面待过吗?”
恩努摇头:“都没有。”
“那你怎么会给出揭发的信件和名单?”
恩努这才意识到,卫来是把他当成那位“重要人物”了:“是我收到的,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保护区水这么深,热雷米当时,可是卡隆政府的红人。”
“谁给你的?为什么你一收到就开始怀疑热雷米了——你自己也说了,他是红人。正常的程序,难道不是应该先去确认揭发者吗?”
恩努微笑:“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诉你,揭发信件来自一位我很尊敬、感激以及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我没必要确认——不管热雷米在卡隆多么吃得开,我都敢去怀疑他。调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很让人震惊。”
卫来不死心:“我可不可以见见他?保护区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是第四个,也许我见到他了,了解更多一点情况,事情会有转机。”
恩努笑起来,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桌上的所有证据,语气中带轻蔑:“转机?”
他没有再聊的兴趣了,示意保镖把卫来送出去。
出门的刹那,刀疤看向恩努,恩努摇了摇头。
刀疤不动声色,陪卫来回房,到门边时,说了句:“明天早上十点,会公布宣判结果。”
——
明知道宣判结果不会开出什么好花,不会如他所愿,卫来还是像等待未知结果一样紧张。
晚一点的时候,麋鹿又打了通电话过来,给出一个大致的时间线。
总的来说,先是四月之殇三周年,热雷米和岑今都回了卡隆。
然后是热雷米在法国被谋杀,上帝之手的出现和热雷米的死挨得很近,说不清先后,推论起来,应该在后——因为一个组织的声名渐起,着实需要时间。
再然后就是岑今的社评风格突变,用麋鹿的话说——之前是吃面包牛奶的,后来是吃枪子的,突突突往外喷,根本也不怕得罪谁。
这先后顺序想告诉他什么呢?还是说,他根本是落水者,在做垂死挣扎,徒劳抓住的,都是浪面上的浮沫?
卫来焦灼到有些暴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过夜半,漫天张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才渐渐睡去。
这个梦不安稳,上来就是天翻地覆,浊浪滔天,那条偷渡船在白浪里颠簸,卫来挣扎着上到甲板的时候,正看到岑今的画架和画纸被暴风吹散,单薄的纸张被风撕扯着在船上乱飘,每一张上都有编号,画纸上,一张张卡西人的脸,面目悲哀。
卫来吼岑今:“浪太大了,你过来我这里!”
岑今站着不动,下一刻,船身倾侧,岑今摔翻在甲板上,一路滚下船舷。
卫来冲了过去,在她身子坠下的刹那,伸出手臂,死死握住她的手。
再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伸出的,是左臂。
好像有一股电流,从腕根到肘心,那条手臂忽然不听使唤,一直颤抖,手上的劲力渐渐缺失,岑今的手慢慢从他掌中滑脱……
卫来骤然睁眼。
室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但他分明听到了裹挟在密集雨声里的车子引擎声响。
卫来再无犹疑,翻身下床,几乎是直冲出去的:有微弱的光亮,在盘山路的拗口处一晃而逝。
卫来脑子发炸,下一瞬冲到岑今门口,两个守卫过来拦他,他揪住一人脖颈,狠狠用他的头撞向另一个,把两人撞跌在一处之后,一脚拽开门,揿亮了灯。
床上被褥凌乱,但没有人。
桌上,有金色的链子半垂,那个装着粗制口红的贝壳半开,膏体明显凹少了些,有人用过。
卫来全身的血几乎都冲上了脑子,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去看。
是刀疤,显然是冒雨回来的,身上湿了大半,说:“卫先生……”
卫来不等他说完,暴怒的狮子般冲上去,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一只手狠狠钳住他咽喉。
问:“人呢?”
刀疤艰难吐字:“转……转移了。”
“转移了,还是去行刑?”
刀疤不回答,反而笑起来,卫来恨得几乎咬碎牙齿,一拳砸在他脸侧。
刀疤嘴里出血,吃吃笑着:“就……就怕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提前转移,看……看来是对的。”
卫来揪住他衣领,把他拎起来:“你说过,是明早十点公布宣判结果!”
刀疤断断续续:“是……是啊,我们明早十点会公布宣判结果,没……没骗你,但庭审结果,当庭就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