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看到可可树他们,老板咧嘴笑,指向锅里:“就快好了。”
岑今问他:“电和水稳吗?”
老板摇头,拎着锅铲耸肩:“忽然就有了,忽然就停了,说不好。”
“那先不吃了,我去洗澡。”
客房在二楼,卫来陪着她上去,先检查房间,门窗牢固,周围视野可算是空旷,民居都离着有段距离,屋里陈设简单,屋顶吊老式的三叶风扇,运转起来吱呀响,床上铺着棕榈席,另有一张折叠躺椅,还好,够两个人住。
洗浴的地方在角落里,水泥台围圈出两平米不到,塑料浴帘,拉开看,里头一个水龙头,一个白铁盆,高处还挂了个木桶,底下凿十几个眼——卫来想了半天,想明白这是自制“淋浴”。
他看向岑今:“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岑今脱掉外罩的衬衫,伸手用力抓散发髻,甩掸了一下头发,这一路在电动三轮车上蒙的灰土,在昏黄色时明时暗的光下散散扬扬。
她跨进水泥台,斜乜了他一眼,说:“我能有什么事叫你。”
说完哗啦一声,浴帘一拉到底,横亘吊帘的铁丝晃荡了好久,帘上,光颤颤描摹她的影子。
卫来移开目光。
但片刻前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她衬衫下穿了黑色的半幅裹胸,白皙的皮肤被光打成蜜色,饱满的那一处线条都很美,延伸到腰臀、肩颈。
卫来喜欢她锁骨,略低头时,会现出深浅适中的涡,让人想在里头斟上琥珀色的酒,细细啜吸。
他开门出去,反手扣带,觉得自己念头荒唐。
楼梯口有人叫他:“卫!”
转头看,是可可树,终于脱掉了一身名牌,只穿汗衫裤衩塑料凉拖,脖子上怪异地挂了个布包,正端着热气腾腾的木托盘,大踏步过来。
——
开饭了。
卫来就势坐到地上,托盘放下来,上有一盆手抓羊肉、一碟西红柿切片、一碟黄瓜切片和一摞卷饼。
“给她留了吗?”
“留了。”
可可树在他身边坐下,神秘兮兮拎起脖子上的布包:“真正的好东西在这。”
什么玩意?
扯过来一看,两瓶淡色拉格啤酒。
卫来失笑:“就这?”
可可树把瓶头送到嘴边,上下两排牙齿开瓶器一样好使,咯嘣开了一瓶,又开一瓶。
说:“朋友,苏丹是禁酒的,也不欢迎一切爱喝酒和跳迪斯科的外国人——被人看见了,咱们会被抓进号子里的。”
是吗?被抓的刺激可远比喝酒本身来的有意思,卫来劈手夺了一瓶:“给我。”
和可可树瓶颈相碰,仰头咕噜噜下了一半,觉得嘴里、食道、胸腔,都满是啤酒的泡沫味。
他长长舒一口气,拿手背擦嘴,觉得这极短的一刹,爽到死而无憾。
前方是半人高的水泥柱栏杆,把夜色里的喀土穆分割成等宽的条块,空隙足可以掉下去一个人。
身后的门里,偶尔传来水声。
卫来说:“有酒喝,有肉吃,还算不错。”
可可树凑过来:“还得有女人才完美——有兴趣吗?我可以安排,这里有地下会所,专供外国人,很高级,没有病。”
“走不开,岑小姐这里不能离人。”
可可树觉得他事真多:“让她把门锁好不就行了,一个晚上,能出什么事?”
卫来一把摁住他脑袋,把他往边上狠狠一推。
这是让他住嘴,可可树揉着脑袋,不屈不挠地又坐起来,目光瞥向关着的门:“她怎么样?”
“听麋鹿说,她这个人怪怪的,明明一个人在家,却总穿宴会时才穿的晚礼服,坐在很暗的灯光里……多可怕。”
卫来拈了块羊肉送进嘴里:“可怕在哪了?”
可可树神秘兮兮:“你没听过那个恐怖故事吗?被魔鬼诱惑的女人,在深夜的古堡里,独自盛装打扮,和别人看不见的幽灵跳舞……”
卫来拎晃着手里的酒瓶子,眯起眼睛。
描述地挺有画面感,保镖是吃青春饭的,可可树老了之后,可以去街头讲鬼故事,阴森处擂一声非洲皮鼓,惊悚时拉一记中国二胡。
想到那场景,他没忍住,笑得被呛到。
可可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听说,她是一桩命案的嫌疑人?卫,你别笑,我可不是开玩笑。”
卫来说:“想知道我怎么看?”
“怎么看?”
“我挺喜欢她的。”
他把瓶子里的残酒晃地涨满泡沫:“她说话做事,让我觉得痛快——你懂吗,哪怕她跟我对着干,我也觉得,这行事怪痛快的。”
做人不在乎“死”字,做女人不在男女情事上黏糊——要是兼而有之,真是近乎无敌。
这样的人,卫来没见过,也不好说岑今是不是,但她身上,隐约有那种味道。
“只要她不算计我,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大家就可以做朋友。”
可可树的五官都变形了:“朋友?”
“卫,对于我们来说,这世界上,只有我、你和麋鹿可以相信。懂吗?其它的人,通通不可信。哪怕是我老婆,我都不信!”
短暂的静默。
卫来拈了块卷饼,在上头依次摞上西红柿、黄瓜、羊肉,慢慢卷成筒。
“你娶老婆了?”
“嗯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可可树记不清:“去年……好像是七月还是八月……”
卫来想磨牙,还想拆了他满头的小辫子,给他烫个黑直。
“怎么没告诉我们?”
“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娶老婆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是?便秘?牙疼?母鸡难产?
两人互相瞪着看,直到屋里忽然咣当一声。
卫来全身的肌肉骤然收紧,下一霎,手已经挨上门把手:“岑小姐?”
岑今的声音传来:“盆摔了一下,手滑。”
这样……
卫来吁了口气,重又坐下,因着这插曲,之前和可可树说了什么,忽然接不上了。
他喝光剩下的酒,就着那块卷饼,一口,又一口,直到撑的胃里鼓胀。
说:“岑小姐应该还好。她一定有秘密,但她没必要对保镖交底,人家又不是你,见人就讲这辈子第一条内裤。”
可可树耸耸肩:“我是为你好,不要轻易相信谁,你哪知道她的皮下面,包着什么样的骨头心肠。”
“你懂的,干我们这行,不怕客户多事、尖酸刻薄、吝啬小气,哪怕狂妄嚣张,那都正常,就怕……”
卫来笑。
这话在业内传了很久,不同的场合,他听到过好几次,像是行业箴言、训诫,不知道始于何人。
就怕遇到真正的魔鬼。
但哪行哪业,不怕遇到真正的魔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