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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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是一个在船上干活儿的人吗?”乐姐儿争辩着,仿佛这是一个充足的理由,可以证明他对于她所干的某些事情是会有用处的。
“也对也不对。我曾经是的,而且我还有可能重新是的。但是对您来说我不是。我的话您信不信?”
谈话进行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乐姐儿小姐的头发这时应该塌下来了。于是它便塌了下来,她把它绕了上去,同时从她低垂着的前额下翻眼望着这个人。她一件一件地仔细观察着他身上那套她所熟悉的风里来雨里去的破旧的水手装束,她观察到他腰间挂着一把顺手可以摸到的、藏在鞘里的怕人的大刀,脖子上挂着一只口哨,一根满是粗节的铁头短木棍从他松散的短上衣或是羊毛水手衫衣袋里伸出来。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眼望着她;然而,由于他身上这些一部分暴露在外的附件,外加他一头密密麻麻的麻絮色的头发和络腮赖德胡德小姐在家里胡子,他的外表的确是令人生畏的。
“我的话您信不信?”他再问她一次。
乐姐儿闷声不响地把头一点作为回答。他也闷声不响地把头一点来回答她。然后他立起身来,抱着两只手臂,站在火炉前,眼睛偶尔朝下向炉火望一眼,而她也抱着她的两条手臂斜靠在壁炉架的旁边。
“咱们谈点儿什么来混混时间吧,等您父亲回来。”他说,“请问现在沿河一带抢劫和谋杀水手的事情还多吗?”
“不多。”乐姐儿说。
“有过吗?”
“有时候有人说他被抢劫过,在老鼠崖和瓦滨一带,还有往上的那条路上。可是谁晓得有多少是真的呢?”
“说真的,好像也没必要这样干嘛。”
“我也这么说,”乐姐儿发表她的意见,“这样干的理由在哪里?上帝保佑水手们,就是不抢不杀,他们似乎也从来守不住他们的东西呀。”
“你说得对。他们的钱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家搞走的,不必采用暴力。”这人说。
“当然会的,”乐姐儿说,“然后他们就再上船去,再挣更多的钱。而且对他们说来,最好的事情也是一有机会就马上重新上船去,他们从来不会像他们漂在海上的时候那样发财。”
“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问吧,”这位来客继续说,眼睛从炉火上抬起来,“我有一次自己遇上了那种事情,一个人躺着等死。”
“没死掉?”乐姐儿说,“事情出在哪里?”
“事情出在,”这人回答说,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把他的右手在下颔上抹过,又把另一只手伸进他那件粗布外套口袋里,“依我估计,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带的某个地方。我想不会超过一英里路远。”
“那时候您喝醉了?”乐姐儿问道。
“我被人搞得迷糊了,可并不是正正经经喝醉的。我并没有喝,你了解。只需要一口就足够了。”
乐姐儿神色庄重地摇着头,表示她了解这种事情,但她绝对不赞成这种做法。
“公平交易是一回事儿,”她说,“但是那是另一回事儿。谁也没权利用那种方法来蒙骗人。”
“您这种感情值得称赞。”这人回答说,脸上带着一种邪恶的微笑;他喃喃低语地接着说:“尤其是,我相信您父亲没有这种感情。——是的,那一回我可真遭罪了。我丢掉了所有的东西,而且尽管我非常衰弱,我还得为保住性命去猛烈地斗争。”
“你有没有让那伙人受到应得的惩罚?”乐姐儿问道。
“后来是一场惊人的惩罚,”这人说道,态度更加严肃了,“但却不是我造成的。”
“那么,是谁造成的?”乐姐儿问道。
这人用他的食指朝天点了一点,然后慢慢地收回了那只手,重新托住自己的下颌,眼望着炉火。乐姐儿·赖德胡德把她那只继承来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感到越来越不自在,他的态度是那么神秘,那么严峻,而又那么镇定沉着。
“不管怎么着吧,”这位姑娘说,“后来惩罚了我就高兴,我也这么说。因为有这些行凶杀人的事情,跟水手公平交易也落得个坏名声。我跟水手自己一样反对对水手做这些行凶杀人的事情。我跟我母亲活着时候的看法是一样的。公平交易,我母亲时常说,可就是别抢劫、打架。”乐姐儿的公平交易是——只要有可能她就这样干——一个礼拜管伙食的住宿收人家三十先令,而实际上五先令都嫌太贵,她的放债生意也是按照与此相同的公平原则进行的;然而她却有着这样一种温柔的良心,和这样一些人道的感情,一旦超越了她对交易的看法,她就变成了水手们的支持者,甚至于反对她的父亲了,而在其他情况下她是很少与他对抗的。
然而这时她听见她父亲的一阵怒骂声:“好哇,又在陈腔滥调嚼舌根!”同时父亲的帽子重重地从他手里飞出来摔在她脸上,打断了她的话。乐姐儿对他这种偶尔用来表现他父辈责任感的方式已经习惯了,她仅仅用头发擦了擦脸(头发当然是塌下来的),然后把头发又卷起来。河湾一带的女人,当她们用嘴巴或是用拳头酣战的时候,一般都要经过这样一个程序。
“你这只专会嚼些陈腔滥调的鹦鹉,哪天学会说人话就好了!”赖德胡德先生咆哮着说,一边弯下腰去拾他的帽子,并且用他的头和右肘做出要打她的样子;他非常愤怒,因为听他们在谈抢劫水手这个微妙的题目,而且他今天情绪不佳。“你在嚼些什么陈腔滥调?你就没事情可干了,整天晚上抱着胳臂站在那儿嚼舌根?”
“别去惹她了,”那男人极力劝说道,“她只不过跟我谈谈。”
“还别惹她呢!”赖德胡德先生还嘴说,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你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吗?”
“知道。”
“那么你不知道我不喜欢我家女儿陈腔滥调嚼舌根吗?你不知道的,你也不知道不管谁陈腔滥调嚼舌根我都不喜欢听的吧?你又是谁,你来干什么?”
“你不闭上嘴,让我怎么告诉你?”另一个凶猛地回答他。
“好吧,”赖德胡德先生说,有点儿畏缩了,“我很愿意不开口,听你说。可就是别对我陈腔滥调嚼舌根。”
“你口渴了吧,你。”这人先回敬了他一眼,像刚才一样凶猛而短促地说道。
“这还用说吗,”赖德胡德先生说,“我哪会儿不渴?”(他很愤怒,因为这问题问得荒谬。)
“你想喝点儿什么呢?”那人问道。
“雪利酒吧,”赖德胡德先生用同样的恶狠狠的声调回答,“假如你掏得起腰包的话。”
那人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枚半英镑的硬币来,请乐姐儿小姐劳驾去买一瓶酒。“要瓶塞没拔开过的。”他又着重地补上一句,同时眼望着她的父亲。
“我敢起誓,”赖德胡德先生喃喃地说,慢慢地放松下来,脸上显示出一种阴沉的笑意,“你是门槛精的人。我认识你吗?不——不——,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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