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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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您喜欢永远在这儿让我们照管您吗?假如您是勤勤恳恳的,值得让我们照管的。”
“喔,太太!——但是还有希格登太太呢。”斯洛皮抑制住自己的狂喜说着,向后退缩着,并且含义非常严肃地摇着头。“还有希格登太太呢。希格登太太顶重要。谁也不会比希格登太太对我更好。我必须给她摇轧布机呢,必须给希格登太太摇呢。要是希格登太太不要我给她摇了,她会上哪儿去呢?”一想到希格登太太会遭遇到这种不可想象的困苦,斯洛皮先生的面容立刻变得苍白了,并且流露出极为烦恼的感情。
“您真是对得不能再对了,斯洛皮,”鲍芬太太说,“我决不会让您不这样想的。我们会操心这一点的。假如贝蒂·希格登还是照样有人给她摇轧布机的话,你就可以上这儿来,一辈子有人照管你,而且可以学好本领,可以用别的办法来养活她,不必要摇轧布机。”
“就算是那样,太太,”欣喜若狂的斯洛皮回答说,“我也可以晚上去摇的呀,您说是吗?我可以白天在这里,晚上去摇轧布机。我不要睡觉,我不要。也许有时候我会想要打上一两个盹儿。”斯洛皮抱歉似地想了一会之后又接着说:“我可以一边摇一边打盹儿嘛。好多回我都是一边摇一边打盹儿的,我觉得多么舒服啊!”
这时出于感激的冲动,斯洛皮先生吻了鲍芬太太的手,然后他从那位善良的人儿身边走开,好让自己的感情有足够的表现余地,他把头向后仰着,把嘴张得大大的,发出一声沉郁的吼叫。从他温柔的心灵来说,这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也会让人觉得,他有时候可能会让邻居们不大高兴呢:尤其是,那个男用人这时把头伸了进来,发现人家并不需要他,他请求原谅,但是他为自己辩解,理由是:“他以为是猫在叫。”
第十一章 一些心灵上的事情
身材矮小的皮切尔小姐,从她那间小小的窗户像是针孔,小小的门像是练习簿封面的公家宿舍里,对她暗中钟情的对象的确是在非常注意地观察着。虽然据说爱情都是盲目的,它却也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卫士,而皮切尔小姐又让它加倍警惕地守卫着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先生。她并非生性喜欢侦察别人——她完全不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和喜欢搞阴谋诡计的人,也不是一个卑劣的人——这只是因为她以心头所有的全部朴素的和平凡的爱情热爱着这位毫无反应的布拉德莱,而这种爱情又从来不曾在她之外被检验过或者证明过。假如她那块忠实的石板具有魔术纸的潜在性质,而那块石板上的粉笔又具有隐形墨水的潜在性质的话,当会有许多篇让学生们瞠目结舌的小小的论文在她那颗芳心的温暖影响下,冲破她在上课时所做的那些枯燥无味的计算,奔涌而出。因为,当放学之后,当她享受着安静的闲暇和她安静的小小的房间的时候,皮切尔小姐便常常会在她的这块可靠的石板上,凭她的想象描写着一幅图画:一个甜美的黄昏,暮色苍茫,大路拐弯处的菜园子里可以看见两个人影,其中之一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弯下腰去俯向另一个,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也还结实的女人的身影,那男的低声地悄悄说出这句话:“爱玛·皮切尔,您愿意嫁给我吗?”然后,那个女人的身影便把头轻轻倚在那个男人身影的肩膀上,而这时夜莺便唱起歌来。布拉德莱·海德斯东甚至遍布在学校的各种作业之中,虽然是看不见的,虽然同学们都不曾察觉到。在讲地理吗?他便会从维苏威火山和埃特纳火山口中,当熔岩尚未喷出之前,洋洋得意地飞出来,他便会在冰岛滚烫的泉水中浸煮而不伤一根毫毛,他便会在恒河和尼罗河的洪流中威武庄严地漂流而下。历史课上在讲述一位人间的帝王吗?瞧吧,他身穿一条黑白点交织的长裤,一条表链绕在他的脖子上。是作书法练习吗?在皮切尔小姐的教导下,大多数小姑娘们对大写的B和H布拉德莱·海德斯东的原文是Bradley
Headstone。B和H是这个姓名的头两个字母。比字母表中其他每一个字母都要早学半年。皮切尔小姐所布置的心算练习,也往往是在全心全意地为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准备一只容量大得惊人的衣橱:四十四条领带,每条二英镑二先令九个半便士,二十四块银挂表,每块四英镑十五先令六便士,七十四顶黑礼帽,每顶十八个先令,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用不完的东西。
那位提高警惕的卫士,每天都要把眼睛转向布拉德莱的方向,转许多次,利用这种机会,他不久便能向皮切尔小姐报告,说布拉德莱比他早先的习惯更加显得心事重重,更加喜欢沮丧着脸一言不发地来回溜达,心里在盘算着某个困难的问题,而他所想的又并不是教学大纲。这个和那个联系起来——“这个”代表他的面容和他跟查理·赫克萨姆的亲密关系,而“那个”代表他那次去拜访查理·赫克萨姆的姐姐,于是这位卫士向皮切尔小姐报告,他非常怀疑,归根到底,问题在于这位姐姐。
“我很想知道,”皮切尔小姐说,她正坐在那里写她的每周工作报告,这天下午她不需要上班,“赫克萨姆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妮在做针线;她正在陪伴她的老师,一副非常聚精会神的样子。她举起一只手臂来:“什么事,玛丽·安妮?”
“她名叫丽齐,小姐。”
“她怎么可能叫丽齐‘丽齐’(Lizzie)又是‘伊丽莎白’(Elizabeth)的一种昵称,不是正式的名字。呢?我想,她不大可能叫丽齐吧,玛丽·安妮,”皮切尔小姐回答说,用一种有腔有调的开导学生的声音,“丽齐是一个教名吗,玛丽·安妮?”
玛丽·安妮放下活计,立起身来,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一样,两手钩在背后,然后回答说:“不是,这是读错了,皮切尔小姐。”
“这名字是谁给她起的?”皮切尔小姐仅仅出于平时养成的习惯正要问下去,但是立刻又止住了,因为她看到玛丽·安妮显出一种急于表现自己宗教知识的冲动,想要插嘴报出她的教父和教母的名字来,于是她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名字是从哪个名字读错的?”
“是从伊丽莎白,或者伊丽莎读错的,皮切尔小姐。”
“对的,玛丽·安妮。早期基督教会里有没有名字叫做丽齐的圣者,应该说很值得怀疑,很值得怀疑。”皮切尔小姐在这里表现得特别审慎。“那么,我们说,正确地说来,赫克萨姆的姐姐名叫丽齐,这并不是她本来的命名。是吗,玛丽·安妮?”
“是的,皮切尔小姐。”
“那么,”皮切尔小姐继续问下去,为自己这场小小的、显然是凭空设想的考试而自鸣得意,她装出一副正在进行一次半正式的考试的样子,而且这考试还是为了玛丽·安妮的好处,不是为了她自己,“这个年轻女人,不是命名为丽齐而是被人叫做丽齐,她住在哪里呢?想一想,然后回答。”
“在教堂街,史密斯广场,磨坊岸附近,小姐。”
“在教堂街,史密斯广场,磨坊岸附近。”皮切尔小姐复述一遍,似乎书上早就这么写着,而她也早就知道了。“一点儿不错。那么这个年轻女人是干什么的,玛丽·安妮?别着急,慢慢儿回答。”
“她在商业区的一家服饰商店里工作,小姐。”
“噢!”皮切尔小姐默想着她这句话,但是又用一种肯定的口气柔和地说,“在商业区的一家服饰商店里,是——吗?”
“查理——”玛丽·安妮又说话了,这时皮切尔小姐瞪起了眼睛。
“皮切尔小姐,我是指查理·赫克萨姆。”
“我想你是的,玛丽·安妮。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查理·赫克萨姆——?”
“他说,”玛丽·安妮继续说,“他不满意她的姐姐,她的姐姐不听他的劝告,而坚持要听另外一个什么人的话,并且——”
“海德斯东先生穿过菜园子走来了!”皮切尔小姐高兴地喊起来,同时红着脸对镜子瞥了一眼。“你回答得很好,玛丽·安妮。你正在养成一种很好的习惯,能够清楚地整理自己的思想。够了。”
这个循规蹈矩的玛丽·安妮重新坐回她的座位上,并且重新保持沉默,一针接一针地缝着,当那位教师的影子在他之前进入房内,宣告他本人即将出场的时候,她还在缝着。
“晚上好,皮切尔小姐。”他说,一边追赶着自己的影子。并且占有了它的位置。
“晚上好,海德斯东先生。玛丽·安妮,端把椅子来。”
“谢谢您。”布拉德莱说,很不自然地坐了下来。“我只停一小会儿。我是顺路进来看看的,来求您帮个忙,您是我的邻居呀。”
“您说您是顺路吗?海德斯东先生?”皮切尔小姐问道。
“是顺路,我要上——我要上我要去的地方去。”
“教堂街,史密斯广场,磨坊岸附近。”皮切尔小姐在心中重复说。
“查理·赫克萨姆出去拿一两本他要用的书去了,大概会比我早回来。因为我屋里没人,我便自作主张告诉他,我会把钥匙留在您这儿的,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海德斯东先生。您是傍晚时候去散一次步吗,先生?”
“也是散步,也是——办点儿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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