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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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这会儿可能在哪里,也不管他可能是谁,”雷恩小姐说,“我是知道他的鬼把戏和他的做派的,我警告他,叫他当心点儿。”
“你不觉得你对他太严厉点儿吗?”她的朋友笑眯眯地对她说,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点儿也不呢。”贤明的雷恩小姐回答说,脸上是一副饱有经验的神气,“我亲爱的,假如你对他们不严厉的话,这些家伙们才不把你放在心上呢。可是我是说,假如我能有你做伴儿该多好啊!这个假如是多么不着边际啊!是吗?”
“我并没有意思不给你做伴儿呀,珍妮。”
“别那么说吧,要不你说走就会走了。”
“我就那么不可靠吗?”
“你比金子银子还要可靠些。”
说到这里,雷恩小姐突然停下来眯起眼睛,歪起下巴颏,显得异常老练而且通晓世故的样子。“哎呀!是谁来啦?一个掷弹兵他要啥呀?啤酒一大瓶。——别的什么也不要,我的亲爱的!”
一个男人的身影停在大门外的人行道上。“尤金·瑞伯恩先生吧,是吗?”雷恩小姐说。
“您没认错。”回答说。
“您可以进来,假如您是个好人的话。”
“我并不好,”尤金说,“但是我要进来。”
他和珍妮·雷恩握手,也和丽齐握手,他站在丽齐这一边,背靠在门上。他是叼着一支雪茄出来溜达的,他说(雪茄这时已经抽完丢掉了),他出来遛个圈儿,绕过这里进来看看再回去。她今天晚上见到过她的弟弟没有?
“见到过。”丽齐说,她有点儿局促不安的样子。
对我们这位弟弟说来,这真是一次了不起的屈尊啊!尤金·瑞伯恩先生想,他是在那边桥头上碰到我们这位年轻先生的。跟他一块儿走的那位朋友是谁呢?
“学校的教师。”
“一定是的。看来也像是。”
丽齐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让人没法说她的局促不安到底表现在哪里。然而,毫无疑问,她确实是局促不安的。尤金还像平时一样地从容自若;但是,他对她凝神注意地望了一阵子,也许因为她是两眼低垂着坐在那儿的缘故,所以他这种注视比他从前任何一霎时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一位对象的注视更容易被人察觉。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您的事,丽齐,”尤金说,“只不过既然答应过您,要通过我的朋友莱特伍德不断地监视着赖德胡德先生,我愿意偶尔有机会便来向您重申一下,告诉您我还在照我的话做,还在让我的朋友继续留意这个目标。”
“我毫不怀疑您会这样的,先生。”
“一般说来,我承认,我是一个容易让人家怀疑的人,”尤金回答说,态度很冷静,“尽管您这么说。”
“为什么您是这样的呢?”机灵的雷恩小姐问道。
“因为,亲爱的,”尤金满不在乎地说,“我是一个又坏又懒惰的家伙啊!”
“那您干吗不改变一下,做一个好家伙呢?”雷恩小姐逼问他。
“因为,亲爱的,”尤金回答,“还没有一个人值得让我这么做。您考虑过我的建议没有,丽齐?”问这句话时声音放低了一些,然而他只是因为这似乎是一件更为严肃的事情,完全不是为了想把一家之主排斥在谈话之外。
“我想过了,瑞伯恩先生,可是我还不能拿定主意接受它。”
“虚假的自尊心!”尤金说。
“我认为不是这样,瑞伯恩先生。我希望不是这样。”
“虚假的自尊心!”尤金又说一句。“那么,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呢?这件事本身什么也不值。这件事对我什么也不值。它对我可能值什么呢?您很知道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我提议要为某个人做点有用的事情——我在世界上还从来没对什么人做过一点有用的事情呢,而在其他任何情况下,也决不会再做的——办法是:给某一位和您同性别、同年龄的有资格的人付一些钱,付那么一些(或者不如说,只是那么一丁点儿)不值一提的钱,请她每个星期上这儿来几个夜晚,给您教点知识,这点儿知识,假如您不是一位克己利人的女儿和姐姐的话,其实是不会没学到的。您知道学会这点知识是件好事情,否则您就不会那么一心一意让您弟弟去学它了。那么您又为什么不学呢,尤其是,我们这位朋友雷恩小姐还可以顺便得点儿好处?假如说我提出由我自己来教,或者提出我也来听课——那显然是不恰当的!——可是,就当我是待在地球那一边,或者简直就不在这个地球上好了。虚假的自尊心啊,丽齐。因为真正的自尊心是不会给您那位不知恩情的弟弟丢脸的,也不会因为他而自觉丢脸的。如果是真正的自尊心,就不会让人家把那些教师们带到这儿来,好像让医生们来看一个重病人似的。真正的自尊心就会去学,并且真的学起来。您知道这些,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您知道,假如您拥有您的虚假的自尊心所不允许我向您提供的条件的话,您的真正的自尊心明天就会去学起来的。非常好。我就说到这里为止。您的虚假的自尊心委屈了您自己,也委屈了您死去的父亲。”
“怎么委屈了我父亲呢,瑞伯恩先生?”她问,脸上显出急于得到回答的样子。
“怎么委屈了您父亲吗?您还用问?您把由于他的无知和盲目顽固所造成的后果永远保持下去。他使您受到的委屈您决心不肯纠正过来。您立意让他永远背一个坏名声,说他让您遭受了剥夺,把那种剥夺强加在您身上。”
这席话在她心头恰巧拨动了一根微妙的弦,正是她刚刚在一个钟头之内对她的弟弟说了同样的话。因为说话者在这片刻间所发生的变化,这席话听来更令人信服得多。话语中包含着霎时间流露出来的诚挚、不折不扣的确信、由于遭人怀疑而感到的愤懑,以及宽宏而无私的关怀。所有这些表现在他这个一向那么轻浮、那么粗率的人的身上的品质,她感到和她自己胸怀中有着的一些与之相反的东西是互相联系、不可分开的。她想:她,一个比他低那许多,和他差那许多的人,是否只是由于某种莫须有的顾虑,怀疑他在追求她,或者以为他是把心思用在他可能从她身上发现的某些个人吸引力上,便拒绝接受这种无私的好意?可怜的姑娘,心地纯正、了无杂念的姑娘,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这种思想。当她怀疑到自己这一点,便觉得无地自容,仿佛她使他受到了恶意的、沉重的伤害似的,她把头低低垂下,并且无声地滴下眼泪来。
“别苦恼,”尤金非常、非常亲切地说道,“我希望不是我引起了您的苦恼。我只是想把事情对您原原本本讲清楚;不过我承认,我这样做是够自私的,是因为我失望了才说出这些的。”
是因为想为她做点事情没有办到而失望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能使他失望呢?
“这不会伤我的心的,”尤金笑了起来,“过不了四十八小时我就会全都忘记了;但是我的的确确是失望了。我一心一意想为您,也为我们的朋友珍妮小姐做件小事情。我能够做一件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用处的事情,这对我是新鲜的,这能让我感到陶醉。而现在,我明白了,我本来可以把事情办得更好些。我本来可以假装说全是为了我们的朋友珍妮小姐才这样做的。我本来可以一本正经地装出一副慷慨的尤金先生的姿态。但是凭良心说,我不会花言巧语,我宁可失望,也不肯这么做。”
如果他这时是存心想把丽齐的心思追索到底的话,他是很巧妙地达到了目的。如果他仅是由于偶然而追索了她心头的思想,那么这次偶然是个不祥的偶然。
“这一切在我面前展现得那么自然,”尤金说,“事情好像偶然间落到了我的手里!丽齐,我碰巧在您知道的那两次最初接触到您。我碰巧能够答应您,说要对那个诬告人的家伙赖德胡德进行监视。我碰巧能够在您最苦恼的那个时刻,给过您一些小小的安慰,向您保证说我不相信他的话。也就是在这一回,我告诉您,我是个最没用的、最不像样子的律师,而在这件我亲手记录下来的案子里有一个我,到底比没有一个要强些,而且还告诉您,在您努力为您的父亲洗刷罪名的过程中,可以永远放心,我会尽力帮助您,并且顺便说过,莱特伍德也会尽力帮助您。于是,渐渐地让我想到,我还可以帮助您——这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给您父亲洗刷掉我在几分钟前提起过的那另一个罪名,而这个罪名却是他应该承担、一丝不假的。我希望我讲清些我的意思,因为我诚心诚意感到抱歉,是我惹您苦恼的。我不喜欢自己说自己心怀好意,但是我心中的的确确是怀着诚挚的和单纯的好意的,并且我希望您了解这一点。”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瑞伯恩先生。”丽齐说,他越是谦卑,她就越是感到悔恨。
“听见这话我真高兴。虽然是,如果您一开始就理解了我的全部用意的话,我想您就不会拒绝了。您觉得您会吗?”
“我——我不认为我会那样,瑞伯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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