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啊，那时候，我们也是眼睛盯着现实人生的呀，查理！”
“我懂你说这个是啥意思，可是你说得不对。我并不想自己爬上去了就把你甩掉，丽子。我想拉你跟我一块儿上去。我想要做、打算做的，就是这个。我知道我欠你什么。我今儿晚上还给海德斯东先生说：‘可到底还是我姐姐送我到这儿来的呀。’好吧，那么，别把我往回拖、别把我往下拖了。我就求你这个，这谅必不会是问心有愧的吧。”
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心平气和地回答他说：
“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要住在这儿的，查理。要说为了我自己心里好受些，我恨不得离开这条河越远越好啊。”
“你离开它越远，也就让我心里越好受。咱俩都把它丢开吧。你干吗应该比我更对它恋恋不舍呢？我对它是敬而远之了。”
“我觉得我没法儿离开它，”丽子说，一边用手抹了抹额头，“我还住在河边不肯走，这不是由我做主的哟。”
“又来这一套了，丽子！又做起梦来了！你自己心甘情愿，跟一个醉鬼——他是个裁缝吧，我想，——或者什么这一类的人，外加一个奇形怪状的小丫头，或者小丑老太婆，或者不管什么的吧，住在一道，可又说似乎你是被谁硬拖着、赶着去住在那儿的。我说，你还是实际点儿吧！”
她对他已经够实际的了，为他在受苦，为他在奋斗；然而此刻，她仅仅只是把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毫无责备之意——又轻轻地拍了两三下。从前，当她把他这样一个跟自己身体一样重的娃娃，抱在怀里四处跑的时候，她总是用这样一个动作来抚慰他的。他眼里开始流泪了。
“我起誓，丽子，”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一定要给你做个好弟弟，我要让你知道我晓得我欠你什么。我只是想说，希望你为了我多少控制一点儿你的幻想。我会在一所学校里得到职位的，那时候你一定得来跟我一块儿住，到那时候你非得控制你的幻想不可了，那么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控制一下呢？你说，说我没惹你生气。”
“你没惹我生气，查理，你没有。”
“说我没伤你的心。”
“你没有，查理。”然而这个回答并不像刚才那样地不假思索。
“说你当然知道我不是想伤你的心。得啦！瞧海德斯东先生停下了，眼睛望着墙那边的河水，是在暗示我该往回走了。亲亲我，给我说你知道我不是想伤你的心。”
她这么对他说了，于是他俩拥抱了一次，再继续向前走，赶上那位教师。
“不过我们该走您姐姐回家去的那条路。”当男孩告诉那位教师可以走了的时候，教师已经打算好了。他用一种笨拙、拘谨的动作，硬邦邦地把他的手臂向她递过去。她的手刚一搀着他的胳臂，又马上缩了回去。他吃惊地回头一望，仿佛他以为，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中，她察觉到某种引起她反感的东西。
“我这会儿还不想回屋里去呢，”丽齐说，“而你们还得走好远的路，就别陪我了，走快点儿吧。”
这时他们离沃克司郝桥很近，于是便决定取道那里过泰晤士河，便和她告别了，临行时，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先生向她伸出手去，而她为了他对她弟弟的照顾，向他致谢。
师徒二人一声不响地向前走。他们已经马上要过桥了，只见一位绅士悠悠荡荡向他们迎面走来，嘴里叼着一支雪茄，上衣向后敞开着，两只手背在身后，这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个人占去别人两倍那么多的人行道，脸上显露出一种疏懒而又傲慢的神情。男孩立刻注意到这中间有点什么值得留心的东西，当这位绅士打身边走过时，男孩盯着他望了一眼，然后又站住不动，跟着他的身影望去。
“你瞪着他瞧的那个人是谁呀？”布拉德莱问。
“怎么！”男孩惶惑地、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说：“这就是那个名字叫做瑞伯恩的家伙啊！”
布拉德莱也在仔细端详着这孩子，就像这孩子在仔细端详着那位绅士一样。
“请原谅，海德斯东先生，可是我忍不住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虽然他说这话似乎是表示他此刻已经不再奇怪——因为同时他又重新向前走了——然而这位教师却仍然在奇怪，他在问过上述这句话之后，仍在回头张望。他的脸上显出了同样的惶惑而又若有所思的皱纹。
“你好像不喜欢你这位朋友嘛，赫克萨姆？”
“我不喜欢他。”这男孩说。
“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生平第一回见到他，他就非常不礼貌地抓住我的下巴颏。”这男孩说。
“那为什么呢？”
“什么也不为。或者——反正也一样说不清个道理——是因为我刚巧说到我姐姐一句什么话，而刚巧他不爱听我说的那句话。”
“那么他认识你姐姐啰？”
“那时候还不认识。”男孩说，还在阴沉地兀自思索着。
“现在认识了吗？”
这男孩只顾自己在思索，眼睛望着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先生，两人肩并肩走着，并没有意思回答他的话，直到这个问题又被重新提出来，这时他才点点头，回答说：“现在认识了，先生。”
“他是去看她的吧，我敢说。”
“这不可能！”男孩马上就说，“他并不是怎么熟识她。要是那样，我真想当场撞见他才好！”
他俩又朝前走了一阵子，比以前走得更快些，这时，教师一只手握住男孩的上臂说：
“你说点关于那个人的事儿给我听听。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瑞伯恩。尤金·瑞伯恩先生。他是个什么出庭律师，成天闲着没事干。他头一回上我们过去的住处，是我爸爸在世的时候。他为办案子来的；不是他办的案子——他从来没办过什么案子——是一个他的朋友带他来的。”
“后来的几回呢？”
“据我知道后来他只来过一回。我爸爸出了事死了，他碰巧是几个找到尸体的人当中的一个。我想他是个成天闲晃荡的人，高兴了就抓抓人家的下巴颏儿；反正是，那天他也在。一大清早他来给我姐姐报信，带上阿贝·波特森小姐和一位邻居一块儿来的，好帮他对姐姐把那个消息说出来。那天下午我被叫回家去——他们一直到我姐姐清醒过来，能对他们把话说清楚了，才知道去哪儿找我——那时候，他正在我家门前晃荡着，后来荡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