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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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妈,我不能让人家把我弄得这么荒唐。什么‘提出反对’!”
“我说,”维尔弗太太极其郑重地重复一遍,“我不打算提出反对。假如鲍芬太太(任何一位拉瓦特尔约安·卡斯帕尔·拉瓦特尔(1741—1801),瑞士诗人、教士,曾著《相面术片断》一书,其中说面孔是灵魂的镜子。的弟子都不可能对她的尊容表示片刻的欣赏),”这时,她颤抖了一下,“想要用我孩子的魅力使她在城里的那幢新住宅陋室生辉的话,我同意她可以享有这种荣幸,让我的一个孩子去跟她做伴。”
“您用的那个词,太太,我也用过,”洛克史密斯说,同时望了贝拉一眼,“您刚才说到,维尔弗小姐在那儿的魅力。”
“请原谅,”维尔弗太太回答,那态度严肃得令人生畏,“我还没有说完呢。”
“非常对不起。”
“我是想说,”维尔弗太太显然没有一丝儿想再说任何话的意思,而她却继续说,“当我使用魅力这个词的时候,我是在这样一个有保留的条件之下使用的:我并没有使它具有任何特别的含义。”
这位杰出的夫人对于她的观点发表这番富于启发性的解释时,眉宇之间显出,她将因此聆听她说话的人受惠不浅,并且也大大提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与此同时,贝拉小姐却颇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并且说:
“到此为止吧,说真的。劳您驾,洛克史密斯先生,代我向鲍芬太太问候——”
“对不起!”维尔弗太太喊叫着说。“致意。”
“问候!”贝拉又说一遍,把她的脚轻轻一顿。
“不!”维尔弗太太一成不变地说。“致意。”
(“就说维尔弗小姐向她问候,而维尔弗太太向她致意吧。”秘书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就说等她为我准备好了,我非常高兴来的。越快越好。”
“贝拉,”维尔弗太太说,“在回到房间去之前,让我最后再说一句话。作为我的一个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懂得,当你跟鲍芬夫妇平等交往的时候,应该记住,秘书洛克史密斯先生,作为你父亲的房客,有权要求你为他美言几句,这会显得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维尔弗太太发表这番表示愿意施恩于他的声明时所使用的屈尊态度,与这位房客在她心目中地位之忽然下降为一个秘书这一点,是交相辉映、异曲同工的。在这位母亲大人走下楼梯的时候,他满脸含笑;而当那位女儿也随之而去的时候,他就变得面色阴郁了。
“这么倨傲、这么浮躁、这么任性、这么爱财、这么轻率、这么难以接近、这么难以打动!”他伤心地说。
而当他走上楼去的时候,又添了一句:“而又是这么漂亮,这么漂亮啊!”
当他在自己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时候,又马上添了一句:“而假如她知道的话!”
而她此刻所知道的是,他这样来来往往走个不停,把整个屋子都震动了;于是她宣布,这是穷的另一种苦处,摆脱不掉一个缠人的秘书,老是在头顶上黑暗处踢呀踏——踢呀踏——踢呀踏地,像个鬼似的。
第十七章 一片泥淖
如今,在这百花盛开的仲夏季节,请看鲍芬夫妇怎样定居在那高贵的府邸之中,请看形形色色的蠕动的、爬行的、拍翅膀的、嗡嗡叫的生物们怎样在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的金垃圾的吸引下蜂拥而至吧!
在这高贵的府邸的大门还不及油漆一新的时候,最早前来投刺的一批人当中,便有维尼林夫妇。你可以想象到他们急急忙忙来到那高贵的府邸的台阶前时,那副气喘吁吁的神情。一张铜版精印的维尼林太太,两张铜版精印的维尼林先生,还有一张铜版精印的维尼林夫妇,恭请鲍芬夫妇前去赴一次极其隆重的富有分析化学特征的盛宴。迷人的蒂平斯夫人留下一张名片。特威姆娄留下一张名片。一辆芥末色的高大四轮敞篷马车辚辚驶来,郑重留下四张名片,即:两张波茨纳普先生,一张波茨纳普太太和一张波茨纳普小姐。整个世界和他的夫人以及千金小姐都来留下名片。有时,这个世界的夫人有那许多千金,使她那张名片读起来颇有些像一张拍卖摊上花色齐全的货单;其中包括塔普金斯太太、塔普金斯小姐、弗列特丽佳·塔普金斯小姐、安东尼娅·塔普金斯小姐、马尔维拉·塔普金斯小姐、尤菲米娅·塔普金斯小姐,同时,这同一位夫人还留下一张亨利·乔治·阿尔弗雷德·斯沃希尔太太(母家姓塔普金斯)的名片;还有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塔普金斯太太,周三接待,音乐晚会,波特兰街口。
贝拉·维尔弗小姐已成为这高贵宅子中一位无限期的同住者。鲍芬太太携贝拉小姐去她的帽子店、裁缝店走了一圈,她便美丽地装扮了起来。维尼林夫妇迅即悔悟,他们竟不曾邀请贝拉·维尔弗小姐。于是客厅的桌上便出现了用白色卡片纸精印的一张维尼林太太和一张维尼林夫妇,恭请她也能光临,立即作了补偿。塔普金斯太太也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迅速果断地作了纠正,以她自己的名义,以塔普金斯小姐的名义,以弗列特丽佳·塔普金斯小姐的名义,以安东尼娅·塔普金斯小姐的名义,以马尔维拉维·塔普金斯小姐的名义,也以尤菲米娅·塔普金斯小姐的名义;同样也以亨利·乔治·阿尔弗雷德·斯沃希尔太太(母家姓塔普金斯)的名义。同样也以“塔普金斯太太,周三接待,音乐晚会,波特兰街口”的方式。
商店主人的定货簿子对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的金垃圾如饥似渴,商店主人们的嘴巴也对之垂涎三尺。当鲍芬太太和维尔弗小姐驾车出游,或鲍芬先生用他那缓缓的步子出门溜达时,鱼贩子心怀确信无疑的崇敬脱下他的帽子。他的店伙计们在敢于向鲍芬先生或太太以手加额表示致敬之前,先得在他们毛织的围裙上把手指头擦擦干净。躺在厚木板上张大嘴的鲑鱼和金色的鲱鱼仿佛都把它们的眼睛转向了一边,如果它们有手的话,也一定会举起它来,以便表示崇拜的仰慕之情。肉店主人虽然是个身材魁梧而且家业兴旺的人,当鲍芬夫妇从他的店堂门前经过,发现他正在羊肉堆中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他竟然也会不知所措,多么急切地想要表达一下他的谦恭。鲍芬家的佣人们收到了各种礼物,他们在大街上遇见手执商号名片的态度和蔼的陌生人,试图用行贿的办法买通他们。比如,“假设鲍芬先生能够照顾我一笔生意的话,亲爱的朋友,我情愿——做一件什么事情,我希望那件事情将不会证明对您是完全不合心意的。”
但是没有哪个人像这位负责收拆和阅读文件的秘书那样清楚地知道,人们正张着怎样的罗网在捕捉这位声名大振的人。啊,他们拿出了各式各样的金玉其外的垃圾,企图换取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的黄金呢!有五十七家教堂是靠半个半个克朗造起来的,四十二所教区房舍是靠一个一个先令维修的,二十七家机构是靠半个半个便士建立的,一千二百个儿童是靠一张张的邮票养大成人的。并非因为鲍芬先生拿出半克朗,一先令,半便士或一张邮票便特别受人欢迎,而是因为他显然是最适合来补足这一差额的人。还有那些慈善团体,我的信奉基督教的兄弟啊!而且大多数都是拮据的,然而在使用贵重的纸张和印刷术方面都极其慷慨。又大又厚的双页加倍付邮的私人函件,封口上盖有带公爵冠冕图案的印记。“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敬爱的阁下,——敝人已应邀担任家庭酒宴基金会下届年度聚餐会主席之职,敝人对于该高尚机构之巨大价值有深刻感受,认为该机构如能获得一批干事之支持,以向公众证明其拥有各界名流之重视,实属异常重要,有鉴于此,敝人受权邀请阁下担任下届年度聚餐会干事。盼于本月14日前赐复,敬爱的阁下,您的忠仆,林希德。又及:干事费以不超过三畿尼为度。”从林希德公爵方面说,这是很够朋友的了(信末附言也表现他考虑得很是周到),只不过这是成百份大批印制的,仅在“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这个称呼上有一些淡薄的个人特点,而且还是另一个人的笔迹。两位伯爵和一位子爵联名通知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阁下,其媚态不减于上一封来函,据称,有位英格兰西部的尊贵夫人愿对“向中产阶级谦虚分子授予年金协会”捐赠二十英镑,条件是必须先有二十位人士每人各捐赠一百英镑。于是这三位乐善好施的贵人便非常好意地奉告,假如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有意捐出两三份赠款的话,将不会与英格兰西部这位尊贵夫人之意图有所违背,唯望每份赠款均能以阁下荣耀而尊敬的家族中某一成员之名义捐出。
这些都是团体性的乞讨者。但除此以外,还有个人乞讨者:当这位秘书不得不来应付这些人的时候,他感到多么缺乏勇气啊!而这些人又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加以应付,因为他们全都随函寄来文件(他们把他们这些破纸片叫做文件;然而,拿它们与那些值得称为文件的纸张相比,恰像是拿绞肉糜和一只小牛犊相比一样),万一失落,将会毁灭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此刻已经遭到完全的毁灭,而万一失落这些文件,他们还将会更加完全地毁灭下去。在这些来函者当中,有几位将军的女儿,她们一向习惯于养尊处优的生活(只是不习惯于正确的拼字法),当她们骁勇的父辈去半岛征战指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联合反对拿破仑的战争,时在1808年至1814年。半岛应为伊比利亚半岛。时,她们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不得不求告于上帝凭高深莫测的智慧赐他们以万贯家财的人们,而在这样的人们当中,她们选中了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作为运用这类方式的初步尝试,因为深知他心地之善良是旷古未闻的。这位秘书也了解到,当美德遭遇危难的时候,丈夫和妻子之间的信任似乎是罕有能够维持的。那么多的妻子写信向鲍芬先生讨钱,却瞒着她们忠诚的丈夫,因为他对此是绝对不会允许的。那么多的丈夫写信向鲍芬先生讨钱,却瞒着他们忠诚的妻子,因为,如果她们哪怕有一点儿猜疑到这类情况,都会立即神经错乱的。还有些富于灵感的乞讨者。这种人,刚刚昨天傍晚尚兀自对灯而坐,幽思深沉,那一小截儿蜡烛眼看即将燃尽,这整个夜晚将只好摸黑度过了;而这时,一定是有某个天使对他们的心灵悄悄地提说了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的名字,使他们心头重又出现那早已无缘的希望的——不,是信心的——光芒!与此类似的,是那些受朋友启发而来的乞讨者。当他们正在自己的住所(因为拖欠大笔租金,没心肝的房东太太威胁要把他们“像狗似的”赶到街头去),借一点儿迎风摇曳的安全火柴划出的昏光,和家人共享一盆清水煮土豆的时候,一位精明能干的朋友不期而至,他说:“马上给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写封信”,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不肯遭到拒绝的。也还有些高尚而独立的乞讨者。这些人,当他们腰缠万贯时,曾经视黄金若粪土,而且至今尚未能克服他们发财道路中的这唯一障碍,而他们并不向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要求任何这类粪土;不,鲍芬先生;全世界可能认为这是骄傲,假如您愿意,就称之为可鄙的骄傲吧,但是哪怕您想把这种粪土赠与他们,他们也不会接受的;一笔贷款,先生——十四个礼拜为期,按年息五分计算,用来捐赠给任何一个由您指定的慈善机构——这就是他们所求于您的,而假如您竟会刻薄到拒绝这一请求的程度,那您就等着遭受这些伟大心灵的鄙视吧。还有些具有严守时刻的办事习惯的乞讨者。这些人,如果在星期二下午十二时四十五分之前收不到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寄来的汇款单的话,将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星期二下午十二时四十五分以后送到的钱,就请不必费心了,因为届时他们将(在写下一份有关这一残忍情况的如实记录之后)“尸骨已寒”。还有些骑在马背上的乞讨者,不过这和那句俗话英语中有一个来自民间的,由短语发展而成的复合词:“骑在马背上的天使”(angelsonhorseback),意思是放在面包片上的牡蛎和咸肉。的意思完全是两回事,这些人骑在马背上,正准备启程奔赴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目标在前,路途平坦,马刺铮铮,连胯下的坐骑也心甘情愿,然而,到最后一刻,却发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缺一只座钟、一把小提琴、一架天文望远镜、一部充电机,等等——如果他们不能从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这里得到一笔足够买进这件东西的钱,那就只得从此永远下马落鞍了。至于那些想趁此良机捞一笔横财的乞讨者,情况就交代得不那么详细了。这些人通常是给你一个某某乡村邮局的回信地址,发信者只能用姓名起首字母拼合的缩略词署名,并且要求用女性的笔迹书写复函。一个不能向尼可达莫斯·鲍芬先生揭示其姓名,而假如一旦揭示,将使他大吃一惊的女士,是否敢于要求立即从鲍芬先生那笔意外之财中汇寄二百英镑,让这笔财富也行使一下它所拥有的极其高贵的、受人类普遍信任的特权呢?
这幢新住宅就是矗立在这样一片泥淖之中,这位秘书每天都在这齐胸深的泥淖中奋力穿行。至于所有那些千方百计但却未能奏效的人们和所有那些凡是徇私舞弊的事情他无一不插上一手的掮客们,就不必多提了,虽然这些人可以被视为这泥淖中的鳄鱼之类,它们经常蜷伏在一旁,随时准备把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拖下河底去。
而那幢老房子呢。那儿就没有什么算计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的密谋吗?在宝屋这池水中,就没有鲨族的鱼类吗?也许没有吧。不过,魏格是安置在那里的,并且从他鬼鬼祟祟的行动看来,他似乎还存心要去发现一番呢。因为,一个装着一条木腿的人,肚皮贴地往床底下窥望,又像一只早已绝种的鸟儿似的跳上梯子去,察看衣橱和碗柜的顶部,还给自己准备一根铁棍,老是用它往那些垃圾山里捅呀戳的,这时候,他就很可能是在希望发现一点什么东西的。
第二部 人以群分
《人以群分》原文为Birds
of
a
Feather,源出英国谚语: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同样毛色的鸟儿聚成群”,与我国谚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近。
第一章 关于一位教育界人物
对于像查理·赫克萨姆这种等级的学生,马路是一所伟大的预备学堂,他们要在接触书本之前,完全不靠书本而在马路这所学堂里,学到许许多多终身不忘的东西。他最初从书本上学习知识的这所学堂则是一所坐落在一个狼藉的庭院中的小阁楼。那里的气氛是压抑的和令人厌烦的;它拥挤,嘈杂,而且混乱;一半学生在睡觉,或是麻木不仁地睁大着眼睛;另一半学生则不停地发出一种单调的嗡嗡嗡的吵闹声,好像他们在既不成拍又不成调地吹奏着一支刺耳的风笛似的,也就是这种声音,使得那另一半学生或是昏昏入睡,或是如痴似呆。那些教师们仅仅是在一片善良愿望的激励下从事工作,而丝毫不懂应该如何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他们善良的努力所得到的结果,只是一场可悲的乱七八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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