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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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想我去别的屋里试试看,去把这些都甩开。我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去老人家那间屋子里慢慢儿地来来回回走三趟,从这头走到那头,我就把它压下去了。’我举着蜡烛走进去,可是刚一走到床跟前,就满屋子都是他们。”
“都是他们的面孔?”
“嗯呀,我还觉着他们正在边门背后,黑地里,从小楼梯上往院子里飘呢。这时候,我就喊你了。”
鲍芬先生不知所措了,眼睛瞪着鲍芬太太。鲍芬太太自己也正心慌意乱,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眼睛瞪着鲍芬先生。
“我想,亲爱的,”那拾垃圾的金人儿说,“我得马上让魏格回去,让他今儿晚上别待在这儿,因为他就要搬到宝屋来长住了,这可能让他或是别的什么人以为,要是这事让他听见了,传开了,以为这屋子闹鬼呢。其实我俩顶清楚不过了。是吗?”
“我以前在这幢房子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鲍芬太太说,“我一向整夜独自个儿在这幢房子里到处转。屋里死了人的时候,它遇上新的怪事情,出了杀人案子的时候,我都从来也没觉着害怕过。”
“以后就不会再怕了,亲爱的,”鲍芬先生说,“相信我的话,这都是因为心里想着,并且又住在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
“对,可为什么早先没出过这种事儿呢?”鲍芬太太问道。
她对鲍芬先生的思维能力提出这样的要求,所能得到的回答仅仅是:只要世上有的事儿,早晚都会露头的。说罢,他便把妻子的手臂夹在自己手臂下,不让她一个人留下再受惊恐,就这样走下楼去打发魏格回家。这位先生在一顿饱餐之后,正有几分睡意,而且生性能推就推,不干最好,当他一步一拖走掉时,心里真够快活的,因为要他来做的事情并没有做,而工钱照拿。
然后鲍芬先生戴上帽子,鲍芬太太披上她的大围巾;老两口儿再点燃一盏灯笼,提着一大串钥匙,把这整幢阴沉沉的房子全走过一遍——除了他们自己占用的两间以外,到处都是阴沉沉的——从地窖直到阁楼,他们这样把鲍芬太太的幻觉大大追寻了一遍,还嫌不够满足,又追到院子里和车房、仓库这些外屋里,又追寻到垃圾山下。这以后,他们俩把灯笼摆在一座山丘下,舒坦地来来回回溜达着,就算是一场傍晚的散步,一直溜达到鲍芬太太头脑子里那些隐隐约约的胡思乱想消失干净为止。
“好啦,亲爱的!”鲍芬先生在他们回屋去吃饭时说。“就是这个治病法,你瞧。完全没事儿了吧,是吗?”
“没事儿了,亲爱的。”鲍芬太太解下她的围巾来放在一边。“我一点儿也不紧张了。我心里一点儿也不烦了。我这会儿可以像从前一样满屋子到处走了。只不过——”
“嗯!”鲍芬先生说。
“不过我只要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就怎么样?”
“噢,闭上眼睛,”鲍芬太太眼睛闭着,左手若有所思地摸着额头,说道,“就又看见他们了!老人家的面孔,它变年轻了。两个孩子的面孔,变老了。还有一张我不认识的面孔。所有的面孔全来了!”
她把眼睛睁开,看见桌子对面她丈夫的面孔,便俯身向前,在他颧骨上轻轻一拍,才坐下来吃饭,同时,她宣称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张面孔。
第十六章 收养者和暗示
秘书立即着手工作,他办事谨慎,工作得法,这些很快便在拾垃圾的金人儿的事务上显出效果来。他那决心把主人交付的每件工作都了解得面面俱到的认真态度和他办理这些事情的迅速敏捷,都是与众不同的。任何一件交给他办的事情,他都要亲自掌握,决不只听第二手的报告或说明。
如果他的主人不是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而是另一个更为通晓世事的人,那就很可能会对秘书的某些行为产生怀疑。他在他的其他一些行为之后隐藏着这些行为。这位秘书也像一般的秘书那样,并不多嘴多舌或者好管闲事,但是他却非要把整个事情彻底搞清楚不可。不久就已能(从他据以行事的知识上)看出,他一定已经到保管哈蒙遗嘱的部门去过,而且一定已经读过了那份遗嘱。当鲍芬先生还没考虑到要不要在某个问题上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就已经表现得对这事很为熟悉和了解了。他对自己这样做并无意隐瞒,他似乎认为这是自己职责的一部分,他必须就他力所能及去了解一切,以便把事情办到最好,看来他对自己这种做法是满意的。
让我们再说一遍,在一个比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更老于世故的人心中,这种做法有可能引起某种隐隐约约的小怀疑。而另一方面,这位秘书却是个冷眼观察、三思而行,并且不多说话的人,虽然办起事来十分热心,就像是在办他自己的事情一样。对管人、管钱他都不感兴趣,而是明确地把这两者都让鲍芬先生去管。如果说,在他那有限的职责范围内,他想要掌握点什么权力的话,那就只是熟悉情况的权力。这种权力来之于他对自己所办事务的充分理解。
这位秘书的面容上有一层无可名状的阴云,态度上也有一种同样难以捉摸的暗影。这不是说他无所措手足,像他头天晚上在维尔弗家里那样;他现在已是习惯成自然地泰然自若了,但总还是有点什么东西保留着。这不是说他还像那次一样举止欠雅;他现在是风度翩翩、待人谦和、很懂礼貌,而且殷勤。而,那点什么东西却从来不曾在他的态度中消失掉。书中常写到,有些人,他们或是体验过残酷的压抑,或是经历过可怖的困境,或是为图自己生存而害过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的性命,于是直到死,那记录便永不会从他的面庞上消失掉。在这位秘书的身上是否也有着这一类的记录呢?
他在新宅子中为自己安排了一个临时的办公室,事情办得样样顺手,只除一件例外。他明显地表示不肯去和鲍芬先生的律师直接打交道。两三次了,每当有些小事情需要他去见律师,他便推给鲍芬先生去办,不消多久,他这种推脱态度便不禁令人奇怪,于是鲍芬先生便和他谈起这个他不愿和律师见面的事。
“是有这么回事,”秘书承认说,“我希望顶好不去见他。”
他是否对莱特伍德先生有什么个人的恶感呢?
“我不认识他。”
他是否打官司吃过苦头呢?
“并不比别人多些。”他这样简短地回答。
他是否对律师这一类的人抱有偏见呢?
“没有。但是,在我受雇于您的期间,先生,我希望顶好能够别让我夹在律师和委托人之间。当然,如果您一定要我去见他,鲍芬先生,我也很乐意遵命。但是,假如除非在紧急情况下您不迫使我这样,我将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很大的照顾。”
眼前也不能说有什么紧急情况,因为莱特伍德手边剩下要办的,仅只是至今迟迟拖延未决、因而搁置下来的有关那尚未发现的罪犯的事务和由于购买住宅而引起的一些事务。许多本来交给他办的事,如今都在秘书手边留下了,由他来经办这些事比把它们置于小布赖特的统辖之下,效率要高得多,也办得满意得多。这一点这位拾垃圾的金人儿非常明白。即使眼前手边这件要办的事,也属无关宏旨,不必一定要秘书自己走一趟,这件事不过如此而已:赫克萨姆死了,使得那位诚实人额头上的汗水无利可图,而这位诚实人纠缠不清地不肯使自己的额头白流一次汗水,还在那儿拼命用气力,就像法律界人士常说的:“凭着发誓赌咒,石墙石壁也要穿个透。”于是,一线新的希望又已消失了。这回旧事重提使得某个有关的人建议说,在这件事被束之高阁——很可能就此无人过问——之前,最好能设法诱使或者迫使那位朱丽叶斯·汉福德先生重新露面,并且提供情况。而有关朱丽叶斯·汉福德先生的一切行踪,如今都已无法找到,莱特伍德因而请他的委托人同意公开登广告来寻访此人。
“您是不是也不肯给莱特伍德写信呢,洛克史密斯?”
“完全不,先生。”
“那么给他写几句吧,就说请他随意处理。我认为没什么用处。”
“我认为没什么用处。”
“反正,他喜欢怎么办都行吧。”
“我马上就写。请允许我感谢您这么体谅我,我不愿意去就不叫我去。假如我向您坦率承认,尽管我不认识莱特伍德先生,但是我有一个跟他有关的不愉快的联系,这样也许会让您觉得不那么不合情理吧。这也不是他的错;完全不能责怪他,他甚至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
鲍芬先生把头点了一两下,就把这件事搁过不谈了。信写了,次日,登出了寻访朱丽叶斯·汉福德先生的广告。要求他和莫蒂默·莱特伍德先生联系,以使正义有可能得到伸张,并且悬出赏格,吁请任何知其行踪者去前述莫蒂默·莱特伍德先生在协会里的办公室向他报告。连续六个星期,这份广告每天在每家报纸以头条地位刊出,而在这六个星期中,当这位秘书每天看见这份广告时,都要自言自语地说一声,就像他对他主人家说那句话时的口气一样——“我认为没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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