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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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这太可怕了。噢,把刀子放下吧,放下吧!”
她的面容和她的惊叫声使他不知所措,他把刀子扔掉,摊开两只手站在那里不动。
“你想些什么,丽齐?你会想到我要拿刀子戳你吗?”
“不会,爸爸,不会,爸爸;你决不会伤我的。”
“那我又会伤什么呢?”
“你什么也不会伤的,亲爱的爸爸。我跪下来起誓,我相信,我打心里、灵魂里相信,你谁也不会去伤的!可是我受不了啊,太可怕了;看起来好像——”她又用两只手遮住面孔,“噢,看起来好像——”
“看起来好像什么?”
回想起他刚才那副好像要杀人的样子,结合她昨天晚上所受的考验和她今天早晨所受的考验,她双脚一软,倒在地上,没有回答他。
他以前从没见她这样过。他极其温存地抱起她,把她叫做最好最好的女儿,和“我的漂亮的小可怜儿”,把她的头放在膝盖上,设法让她醒过来。但是办不到,他便轻轻地把她的头放下,拿来一个枕头,垫在她黑色的头发下面,他去桌上找一调羹白兰地。可是一滴也没有剩下,他便匆忙抓起空瓶,跑出门去。
他跑回来就像他跑出门的时候一样地匆忙,瓶子还是空的。他跪在她身旁,搂着她的头,用手指蘸一点水涂在她的嘴唇上,他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地四面张望着,发疯似的说:
“我们家里闹鬼了吗?有什么东西死缠着我不放?是什么东西落在我的头上了?是谁让它落在我头上的啊?”
第七章 魏格先生关心他自己
赛拉斯·魏格正在往罗马帝国走,取道克拉肯威尔区。时间刚到黄昏;天气潮湿而阴冷。因为他现在又有了另一个收入的来源,并且也因为他觉得,让宝屋的人焦急地盼他来到,对他说来也合乎情理。因此魏格先生要忙里偷闲,先去绕个小弯儿,他便早早收起了他的屏风。“让鲍芬等上一会儿,他就会更加心急。”赛拉斯说,他正在一步一拖地向前走,先眯眯右眼,再眯眯左眼。这样做对他来说未免多余,因为大自然已经把他的两只眼睛眯得相当严实了。
“假如我能跟他相处得像我所预期的那样好,”赛拉斯继续想,一边一步一拖地走着、一边在考虑,“丢下这份差事不干对我不合适。不是正经做法。”在这种思想的激励下,他向前拖得快一些了,眼睛望着前面老远的地方,一个雄心勃勃而又暂时按兵不动的人物,往往都是这副姿态。
魏格先生知道在克拉肯威尔教堂附近,住着许多受教堂庇护的珠宝匠,他是意识到自己对这一带地方的兴趣和敬仰的。但是就严格的道德观念而言,他的这方面的感觉已经是像他自己的步态一样歪斜不正了;因为这些感觉隐隐地在对他说,如果能穿上一件隐身衣的话,该是多么开心,有了它,便可以把这些贵重的宝石和表壳安全地席卷而逃,但却使他全然忘记了对那些丢失财物的人,应抱怎样的内疚。
但是,他并没有走向那些“店家”,在那里,那些能工巧匠们用珍珠、宝石、黄金、白银在干活,连他们的手都因此而变得阔气了,甚至他们的洗手水也阔气起来,要送去加工提炼;——魏格先生拖着他笨重的脚步走去的,不是这些地方,他是朝着贩卖能吃、能喝、能御寒蔽体的东西的那些小零售商穷店铺走去,朝着做镜框的意大利人的小店、理发店、旧货收购店和贩狗卖鸟的穷店铺走去。从这些店铺当中,在一条全都是这类行业的狭窄而肮脏的小街上,魏格先生选中了一扇昏暗的橱窗,窗里点着一支暗淡的牛油蜡烛,烛台边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隐隐约约,好像是些皮革碎块和干柴棒子,不过一样也分辨不清,能看清的只有那支老式锡烛台上的蜡烛和两只正在短兵相接的青蛙标本。他打起精神拖着脚步走进暗黑而油污的通道,推开一扇小小的、油污而暗黑的、不大好推开的边门,进门是一个小小的、暗黑而油污的店铺。隔着一个小柜台,里面黑得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另一只老式锡烛台上的另一支牛油蜡烛,紧贴着一个深弯着腰坐在椅子里的人的面孔。
魏格先生对这张面孔点点头:“晚上好。”
抬起头来望他的这副面孔,是一副灰黄色的面孔,有两只微弱的眼睛,上面覆盖着一堆红灰色的乱头发。这张面孔的主人没有打领带,把他揉皱的皮领子敞开着,以便更自在地工作。也为了同样的理由,他没有穿上衣:只把一件宽大的背心罩在他黄色的衬衫上。他的眼睛像是使用过度的雕刻师的眼睛,但是他不是一位雕刻师;他的表情和他佝偻的身形好像是一个鞋匠的表情和身形,但是他也不是一个鞋匠。
“晚上好,维纳斯先生。您不记得我了吗?”
随着慢慢展现的回忆,维纳斯先生站起身来,把他的蜡烛举过小小的柜台,朝下瞧着魏格先生的两条腿,一条真腿,一条假腿。
“哎呀呀!”然后他说,“您好哇!”
“我是魏格,你认识的。”这位先生说明。
“对,对,”另一个说,“是在医院做的截肢手术吧?”
“一点儿不错。”魏格先生说。
“对,对,”维纳斯说,“您好哇!坐在这火炉旁边来,暖暖您的——您的那只腿吧。”
这个小柜台是一只很短的柜台,假如它长一些的话,火炉本来应该是挡在它的后边,而现在,是可以走过去到达火炉旁边的。魏格先生坐在炉前一只木桶上,他闻到一股暖和而舒适的气味,不是店铺本身的气味。“这店铺里,”魏格先生心中判定,同时用鼻子使劲闻了一两次,一边校正自己的印象,“应该是霉味、皮革味、羽毛味、地窖味、皮胶味、胶水味,还有,”再用力闻一下,“应该是,旧皮老虎皮老虎是一种土制的打气用具。的浓臭味。”
“我刚沏好茶,我的松饼烤在炉子上,魏格先生;一块儿来一点儿?”
来一点儿,这永远是魏格先生生活中的原则之一,因此,他说,他愿意来一点儿。但是这个小店里实在黑得过分,又满都是黑色的搁板、托架、角角落落,因此,他能够看见维纳斯先生的茶杯和茶盘仅仅是因为它们放在蜡烛紧下边,而却没有看见维纳斯先生从哪个神秘的处所给他拿出另一只茶杯来,直到放在他的鼻子底下时他才看见。与此同时,魏格看见,柜台上还躺着一只漂亮的小死鸟,头垂在一边,顶着维纳斯先生的茶盘,一根长铅丝穿透它的胸脯。仿佛它就是民歌中的英雄考克·罗宾,维纳斯先生是那个手持弓箭的麻雀,而魏格先生就是那只小眼睛苍蝇这些都是英国流行的一本儿童歌谣集《大拇指汤姆》中的人物。似的。
维纳斯先生一俯身,又拿出一只松饼来,不过是一只还没烤过的;他从考克·罗宾的胸膛里抽出那支箭,把松饼插在这件杀人利器的顶端来烤它。松饼烤黄时,他又一俯身,拿出黄油来,于是,他便做好了吃茶的准备。
为人一向精明的魏格先生,有把握今天能混上一顿晚饭吃,便硬叫主人把松饼全吃下去,目的是哄得他心情舒畅,好使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或者像俗话说的:给他的机器上点油。松饼吃光了,渐渐地,黑色的搁板和角角落落也开始看得清了,魏格先生逐渐获得一个不完整的概念,认为他对面的壁炉架上,是一个装在瓶子里的印度婴儿,弓着身子,把一颗大脑袋塞在肚皮下,仿佛是如果瓶子够大的话,他马上就要翻一个跟头似的。
当魏格先生确信维纳斯先生的轮子已经上足了油,便着手来达到他的目的,他把两手轻轻地合在一起,表现出一副还没拿定主意的神情,问道: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的情况怎么样,维纳斯先生?”
“非常不好。”维纳斯先生不随和地说。
“什么?我还在这儿搁着吗?”魏格先生问,带着一副吃惊的样子。
“一直在这儿搁着。”
这话似乎让魏格暗中感到正中下怀,但是他隐藏住自己的感情,并且说:“奇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维纳斯回答,他是一个形容枯槁、阴沉忧郁的人,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像在抱怨和发牢骚,“是什么意思吗,魏格先生。我没法把您放进一个杂凑的里边去,办不到啊,不管怎么弄,您都不合适,任何一个有点儿知识的人,看一眼就会把您剔出去,还会说——‘不合适!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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