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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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让教区碰到我,甚至于望都不许他们望我一眼吗?”又是一阵挣扎。
“不让。忠诚地发誓。”
一种满怀感激和喜悦的目光使这张饱经风霜的衰老的面孔变得明亮了。两只原先阴沉沉地凝视着苍天的眼睛饱含情意地转向这张泪珠滚滚的、充满同情的面孔,当显出老态的嘴唇开口问这句话时,带着微笑:
“您叫什么名字,我亲爱的!”
“我的名字叫丽齐·赫克萨姆。”
“我一定变得非常难看了。您害怕吻我一下吗?”
她把双唇乐意地紧紧贴在那张冰冷的、但是微笑着的嘴上作为回答。
“上帝保佑您!现在您把我抬起来,我亲爱的。”
丽齐·赫克萨姆非常轻柔地抬起那颗在风吹雨打中变成苍白的头颅,把它抬得像苍天一样高。
第九章 为某个人预卜终生
“我们衷心感谢您的恩典,因为您愿意让我们这位姐妹脱离这个罪恶世界的苦难。”弗兰克·米尔维牧师用一种不无苦恼的声音宣读着这段祷词。在我们和我们的这位姐妹——或者说我们这位法律上——济贫法上——的姐妹之间,并非一切都十分正常,而我们有时又必须在我们的兄弟姐妹的尸骨前可怕地宣读这些话,他因此而感到内心不安。
斯洛皮是这位勇敢的死者一直到跑开之前从来不曾背弃过的人,她知道,除了跑开去,其他任何办法都不能使斯洛皮和她分离。而斯洛皮至今尚不能在良心中找到对上帝应有的由衷的感恩。斯洛皮是自私的,然而我们可以谦卑地希望,他的自私能够得到上帝的原谅,因为我们的这位姐妹对他比母亲还要亲。
这段话是在贝蒂·希格登的遗骸前宣读的,她将葬在泰晤士河边一家教堂墓地的一个角落里;这片墓地是那么荒凉和偏僻,里面只有一堆堆丛生的野草,连一块碑石也看不见。在一个凡事皆记录在案的时代,假如我们付一笔一般的费用,在那些开矿伐木的苦力们的坟头上标出他们的名姓来,大概也不算是为他们作了超出常情的事情吧。这样,下一代人将有可能知道哪抔黄土下埋的是哪个人。这样,士兵、水手和漂泊异乡者重返故土时,就有可能找到哪儿是他们的父亲、母亲、儿时的游伴,或者未婚妻的安息地。因为我们既然可以举目仰望,说一句我们大家在死亡面前都是一样的这种话,那么我们又何妨垂下眼睛来环视四周,让这种话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上也起作用呢。或许,这未免太感情用事了吧?然而,我的老爷们、绅士们、名誉委员会的委员们,你们将怎样说呢,假如我们仔细观察一下我们的老百姓,难道我们不能给这一小点儿感情找到足够的容身之地吗?
当弗兰克·米尔维牧师在宣读祷词的时候,立在他身边的有他娇小的妻子、秘书约翰·洛克史密斯,还有贝拉·维尔弗。除了斯洛皮之外,这几个人是这座卑微的坟墓前仅有的哀悼者。除了她缝在衣襟里的钱之外,一个便士也没有多花:她诚实的心灵长久设想的事,如今如愿以偿了。
“我的脑袋现在明白了,”当一切结束之后,斯洛皮把头靠在教堂大门上,十分沮丧地说,“我这颗倒霉的脑袋现在明白了,有时候我本来可以给她摇得更卖力点儿的,现在想起来真叫人伤心啊。”
弗兰克·米尔维牧师安慰着斯洛皮,向他解释说,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在摇他们各人的轧布机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疏忽懈怠的——我们当中有些人还非常懈怠呢——他说,我们大家都是凡俗之辈,往往迟疑不决,缺点不少,软弱无力和反复无常。
“她不是的,先生,”斯洛皮对他这种精神上的劝慰颇不以为然,他是在捍卫他死去的恩人,“让我们说我们自己吧,先生。她尽了她应该尽的一切责任。她对我,对收养的孩子们,对她自己,对每一件事情都尽了她的责任。啊,希格登太太,希格登太太呀,千千万万、千千万万人当中,只有你这样一个真正的女人和母亲和摇轧布机的人啊!”
斯洛皮说完这些伤心欲碎的话,便把一颗沮丧的头从教堂大门上抬起,又把头放到角落里的那座新坟上,贴在那儿,独自哭泣着。“有这样一颗朴实的心伏在上面,”弗兰克·米尔维牧师一边用手擦自己的眼睛,一边说着,“这可不是一座很差的坟墓啦,我觉得,把威斯敏斯特教堂里那许多雕像全都拿来装上,也比不上它现在富丽堂皇!”
他们让他独自留下,没去打扰他,大家走出教堂院落的小偏门。这里能听见造纸厂水车轮的转动声,这声音似乎使这明朗的冬日景象变得柔和一些了。他们是刚在不久之前赶到这里的,因而丽齐·赫克萨姆现在才有空跟他们说话,向他们补充述说她那封信中未及提到的一点儿事情。她曾经给洛克史密斯寄去那封信,问他们该怎样安排。信上说的仅仅是她怎样听见了呻吟,后来的经过,怎样得到许可,把遗体放在纸厂里那间芳香、清新和空敞的贮藏室里(他们便是从那里把她抬到墓地的),以及怎样虔诚地照办了她最后的一个要求。
“光靠我自己,是办不了所有、或者几乎所有这些事情的,”丽齐说,“并不是我不愿意办,而是如果没有我们厂里管事的人,我是没有力量办的。”
“该不是接待我们的那个犹太人吧?”米尔维太太说。
(“我亲爱的,”她丈夫插嘴说,“为什么该不是呢?”)
“那位先生的确是个犹太人,”丽齐说,“他的妻子,也是犹太人,而我开头也是由一位犹太人介绍认识他们的。不过我认为,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的人会比他们更善良了。”
“但是假设他们想让您背弃信仰呢!”米尔维太太设想,她作为一个牧师的妻子,以她一向惹人爱怜的娇小的样子挑碴儿说。
“让我怎么样,太太!”丽齐谦逊地微笑着问道。
“让您改变您的信仰呀。”米尔维太太说。
丽齐摇摇头,仍然面带微笑。“他们从没问过我信什么教,他们问过我过去的事情,我对他们说了。他们要求我勤劳,诚实,我也答应做到。他们极其心甘情愿地、愉快地为我们雇来的所有的工人尽责任,我们也为他们尽心尽力。他们实际上是为我们做了超过他们的责任所该做的,他们在好多地方为我们操心真操得细致极了。”
“我亲爱的,显而易见,您是一个他们喜欢的工人。”娇小的米尔维太太不是很高兴地说。
“要让我说人家不喜欢我,那真叫没良心呢,”丽齐说,“因为我在这儿已经被提高到一个受人信任的位置上了。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信他们的宗教,让我们去信我们的。他们从来不跟我们谈他们的宗教,也从来不跟我们谈我们的宗教。就算我是厂里最末尾的一个人吧,也是一个样。他们也从没问过我那个不幸的人信的什么教。”
“我亲爱的,”米尔维太太转向一边对弗兰克牧师说,“我希望你能跟她谈谈。”
“我亲爱的,”弗兰克牧师悄悄地对他娇小可爱的妻子说,“我看我还是让别人跟她谈吧。这环境不大适宜找她谈话呢。来来往往的这么多可以谈话的人,我的爱,她马上就会找到一个可以谈谈的人。”
他们这样交谈的时候,贝拉和秘书都在极其留意地观察着丽齐·赫克萨姆。约翰·洛克史密斯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那个被人信以为是杀死了他的凶手的女儿,他自有他私下的理由想要仔细端详一下她的容貌和举止。贝拉知道丽齐的父亲曾被人诬告,而且他被指控的罪名对她的一生和命运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此她对她很感兴趣,虽然没有私下里的原因,但是这跟秘书对她感兴趣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他们两人都希望在丽齐·赫克萨姆身上看到与真实的她非常不同的某种东西,因此,她无意间使他们两人聚拢在一起了。
因为,他们陪同她走向纸厂旁整洁的村子中那幢小屋(丽齐跟厂里雇用的一对年长夫妇同住在这里),米尔维太太和贝拉两人进村去看了她的房间,又走出村子来,这时,纸厂的铃声响了。铃声召唤丽齐暂时离开了他们,便留下了秘书和贝拉两人颇为尴尬地立在那条小街上。米尔维太太在忙于追寻村里的儿童,调查他们是否有变成犹太教徒的危险;而弗兰克·米尔维牧师却在一心一意——说老实话——避开他的这种精神职能,悄悄地躲在一边。
贝拉终于说:
“洛克史密斯先生,我们来谈谈托我们办的事儿不是很好吗?”
“当然好啦。”秘书说道。
“我想,”贝拉支吾地说,“事情是托给我们两人办的,要不我们就不会都上这儿来了。”
“我想是这样的。”这是秘书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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