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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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所有的东西当中,生硬、呆板的壁炉火钳和火铲看到董贝先生穿着扣上钮扣的上衣,围着白色的领带,系着沉甸甸的金表链,穿着走起来吱嘎吱嘎作响的皮靴,仿佛想要跟他攀上更为亲近的亲戚关系似的。但这是在他的合法的亲戚奇克先生与奇克夫人来到之前的事情。他们两位不久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亲爱的保罗,"奇克夫人拥抱着他,低声说道,"我希望,这是许多快乐的日子开始的一天!"
  "谢谢你,路易莎,"董贝先生阴沉地说道,"您好,约翰先生!"
  "您好,先生!"奇克说道。
  他向董贝先生伸出一只手去,仿佛他怕它会使他触电似的。董贝先生握着它就仿佛它是一条鱼,或海藻,或这一类滑腻的东西似的,立刻彬彬有礼地递还给他。
  "也许,路易莎,"董贝先生说道;他把他的头在领带中稍稍地转了转,仿佛那领带是一个插口似的,"你想把炉子点着了?"
  "啊,我亲爱的保罗,不,"奇克夫人说道,她好不容易才使牙齿不打颤;"不用为我点。"
  "约翰先生,"董贝先生说道,"您不觉得冷吗?"
  约翰先生早已把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衣袋,这时正要开始唱那支狗吠般的合唱歌曲(它上一次曾惹得奇克夫人十分恼火),于是声明说,他感到十分舒适。
  接着,他又低声地哼着,"和我的脚步不稳的托图鲁……"这时他很幸运地被托林森打断了;托林森通报道:
  "托克斯小姐!"
  那位勾引男人的美人进来了,她鼻子发青,脸孔冻得难以形容,因为她为了使仪式增添光彩,衣服穿得十分单薄,身上令人眼花缭乱地飘着好多布带。
  "您好,托克斯小姐,"董贝先生说道。
  托克斯小姐在向四周伸展的薄纱中间,像看戏用的望远镜缩拢时那样,身子往下低了一截;因为董贝先生向前走了一两步去迎接她,所以她行屈膝礼行得很低,表示感谢。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先生,"托克斯小姐温柔地说道,"这是不可能忘记的。我亲爱的路易莎,我几乎都不能相信我的感官所提供的证明了。"
  如果托克斯小姐能相信她所有的感官当中的一个感官所提供的证明的话,那么这就是:这是很冷的一天。这一点十分清楚。她趁早抓住机会用手绢悄悄地把鼻尖擦热,以便改善它的血液循环,唯恐由于它的温度很低,当她去吻婴孩时,它会使他不愉快地吃惊。
  婴孩不久就花团锦簇地被抱来了;弗洛伦斯则在她灵敏的年轻警察苏珊·尼珀的保护下,走在后面。虽然育儿室里所有的人这时穿着的丧服颜色比上次浅淡,但是失去母亲的孩子的表情并不能使这一天明朗起来。况且婴孩又开始大哭起来(也许是因为托克斯小姐的鼻子的缘故)。由于这个原因,奇克先生只好放弃了他原先不合时宜地想要实现的一个善良的意愿,就是想称赞一下弗洛伦斯。因为这位先生对于对一位完美无缺的董贝家里的人要有很高的要求这一点并不敏感(也许是因为他本人有幸与一位董贝家里的人缔结良缘,对她卓越的优点已经熟知惯见了),真正喜欢弗洛伦斯,也不掩饰喜欢她,现在正准备按他自己的方式来表示这一点的时候,保罗大哭起来了,他的妻子突然制止了他。
  "弗洛伦斯,我的孩子!"她的姑妈活泼地说道,"你现在在干什么,我亲爱的?让他看到你。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亲爱的孩子!"
  董贝先生站在那里冷淡地看着他的小女儿在他的儿子和继承人的宝座前拍着手,踮着脚尖,引诱他从他那高贵的地位上弯下身去看着她,这时候气氛或许可能已经变得愈来愈冷了。理查兹做的某些可嘉的动作也许也帮着起了作用,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在这时往下看了,并且宁静下来了。当他的姐姐躲藏到他的奶妈身后时,他的眼睛跟随着她;当她探出头来向他发出快活的叫声时,他跳起来,活泼地欢叫着——当她向他跑过去的时候,他放声大笑;当她吻得他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他似乎用他的小手抚弄着她的卷发。
  董贝先生喜欢看到这种情况吗?他没有放松一根神经来表示他的高兴;但是把任何感情向外表露出来,对他来说是不常有的事情。如果孩子在游戏的时候,阳光偷偷地照射进来的话,那么那光线也决不会照到他的脸上。他不动声色地、冷淡地看着;当小弗洛伦斯的眼光与他的眼光终于相遇的时候,那温暖的光线甚至从她那欢笑的眼睛中也消失了。
  这确实是一个沉闷的、灰色的、秋天的日子。在接着的片刻的沉默中,叶子从树上悲伤地掉落下来。
  "约翰先生,"董贝先生看了看表,拿起帽子和手套,说道,"请您挽着我的妹妹;我的手今天是属于托克斯小姐的。
  理查兹,您最好跟保罗少爷先走,请格外小心。"
  董贝先生的四轮马车中坐着董贝父子,托克斯小姐,奇克夫人,理查兹与弗洛伦斯。在后面的一辆小的四轮马车中,坐着苏珊·尼珀和马车的主人奇克先生。苏珊一直不间断地望着窗外,以便摆脱面对那位先生大脸时感到局促不安的局面:每当有什么东西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的时候,她就想,他正在纸袋中装钱,作为给她的赠礼。
  在去教堂的路途中,有一次董贝先生拍拍手,来跟他的儿子开心逗趣。托克斯小姐看到他表露出父亲的热情,感到心醉神迷了。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出发去施洗礼的人们与出殡车中的人们之间的主要区别只在于马车与马匹的颜色不同而已。
  一位妄自尊大的教区事务员在教堂台阶前迎接他们。董贝先生首先下了马车,并搀扶女士们下车;他在教堂门口站在那位教区事务员旁边,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位教区事务员,——一位衣服不那么华丽、但却更为可怕的教区事务员;一位私人生活中的教区事务员;一位我们业务中与我们心中的教区事务员。
  托克斯小姐把手悄悄地伸进董贝先生的胳膊中的时候,她的手颤抖了;她觉得自己被护送着走上台阶,跟随着一顶三角帽和一个巴比伦衣领①后面。片刻之间,她仿佛觉得这像是另一个庄严的仪式,"您愿意嫁给这位男子吗,卢克丽霞?""是的,我愿意。"
  "外面冷,请把孩子赶快抱进去,"教区事务员把教堂的门打开,低声说道。
  这地方是这么寒冷与泥土气,因此小保罗可能会跟哈姆雷特一起问道,"走进我的坟墓里去吗?"②。高高的讲道坛和读经台被布套覆盖着;空空的条凳式座位在楼座下伸展出去,冷冷清清;楼座上空空的长凳高高地挨近屋顶,消失在阴沉沉的大风琴的阴影之中;蹭鞋垫满是灰尘;石板冷冰冰的;走廊中的免费坐位气氛阴森;在钟绳近旁潮湿的角落里收藏着一个办丧事用的黑色支架,并堆放着几把铲子、几只篮子和一两卷形状可怕的绳子;还有那奇特的、异常的、难闻的气味和死尸般灰白色的光线,所有这一切都相互协调。这是寒冷、惨淡的景象。
  ①巴比伦衣领:一种很宽大的衣领。
  ②见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波格涅斯:您要走进里边去吗,殿下?别让风吹着。
  哈姆雷特:走进我的坟墓里去吗?
  "现在正在举行婚礼,先生,"教区事务员说道,"但很快就完毕;请你们到这边祭服室里去。"
  在他转过身子领路之前,他向董贝先生鞠了一个躬,并表示认识地稍稍微笑了一下,这意味着他记得他曾经有幸在董贝先生为他的妻子举行殡葬的时候为他服务过,并希望他从那时以来生活过得愉快。
  当他们从圣坛前面经过的时候,那个婚礼看上去也是索然无趣的。新娘太老了,新郎太年轻了;一位上了年纪、穿着豪华的人充当男主婚人,他只有一只好的眼睛,另一只一动不动的眼睛上夹着一只单眼镜;他把新娘交给新郎;这时参加婚礼的朋友们都冷得直打哆嗦。祭服室里的壁炉中冒着烟;一位年龄过老、工作过度、薪俸微薄的事务律师办事员用食指在一本很大的登记册(这是许多类似卷册中的一本)的羊皮纸页上从上到下"进行寻找"。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埋葬的资料。在壁炉上方是教堂下面安放骨灰的地下灵堂的平面图;奇克先生用一种使在场的人们开心的方式,匆匆地朗读着图中的文字说明,直到把董贝夫人坟墓的注释全文念完以后,才停下来。
  经过了另外一段寒冷的沉默之后,一位年轻的、呼哧呼哧喘着气的教堂领座人跑来召唤他们到洗礼盘那里去;她患气喘病,如果说她在教堂工作是不合适的话,那么她在教堂墓地工作倒是合适的。当参加婚礼的人们正在登记姓名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稍稍等候了一会儿。这时候,那位年轻的、呼哧呼哧喘着气的教堂领座人在这座房屋中走来走去,像逆戟鲸似地大声咳嗽,部分原因是由于她患病的结果,另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使参加婚礼的人们不会忘记她。
  不久,教堂的文书(他是这里唯一神色愉快的人,而·他是一位殡仪事业的经营人)拿着一大壶温水走来;当他把它倒进洗礼盘里去的时候,他说了一些驱除寒冷的话,虽然这时候即使倒进几百万加仑的开水也是难以达到这个目的的。然后教士(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神色温厚的年轻副牧师,显然有些害怕婴孩)像鬼怪故事中的主角一样,"高高的个儿,全身穿着白衣服"进来了。保罗一看到他,就响声震天地大哭,直到他脸色发青,从洗礼盘中抱出为止。
  甚至当完成了这件事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极大宽慰的时候,在仪式继续进行下去的其余时间中,在门廊里也还能听到他的哭声,有时轻一些,有时响一些,有时沉寂下去,有时又因为深感受到极大委屈,难以抑制,所以突然又重新大哭起来。这使两位女士极大地分散了注意力:奇克夫人不断到中心走廊去,通过教堂领座人转达她的吩咐,托克斯小姐则把祈祷书翻到有关火药阴谋①的那一段,有时读着仪式中的应答辞。
  ①火药阴谋(GunpowderPlot):1665年英国天主教徒企图杀死国王詹姆斯一世,毁掉国会。他们事先把火药放在国会大厅的地窖里,准备在国王召开会议时进行爆炸,但走漏了消息,没有成功。英国国教为此规定每年11月5日特为这一阴谋遭到失败,向上帝表示感谢而举行祈祷。当时负责进行爆炸的英国天主教徒是盖·福克斯(GuyFawks,1570-1606年)。
  在仪式的全部过程中,董贝先生仍然像往常一样毫无热情,保持着绅士派头;也许有他在场,气候变得更加寒冷,那位年轻的副牧师念词的时候,嘴里都吐出了一团团的水汽。只有一次他的表情有一点点变化,就是当教士很真诚很纯朴地发表最后的训诫,谈到今后教父对孩子的教养问题时,眼光恰好落在奇克先生身上,这时候可以看到,董贝先生神色威严地表示,他愿意请他来担任这个任务。
  董贝先生十分拘泥于形式、十分僵硬死板地参加了这个仪式;如果他对他自己的尊严少想一些,对仪式的伟大的起源与目的多想一些,那么对他也许是很好的。他的傲慢自大与这一仪式的历史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当一切都已进行完毕的时候,他又把胳膊向托克斯小姐伸过去,并护送她到祭服室;他在那里对教士说,若不是由于他家中遭到不幸,他本会十分高兴在家中设宴,恭请他光临的。他们在登记册上签了名,支付了费用,也记起了那位教堂领座人(她这时又很厉害地咳嗽了),酬谢了教区事务员,也没有忘记那位教堂司事①(他偶然地坐在门阶上,极有兴趣地看着天气),然后他们又坐进了马车(车中的人员搭配跟先前一样毫无生趣),并被拉回家中。
  ①教堂司事(sexton):担任教堂内外管理、敲钟、墓地等工作的人员。
  他们在家里看到皮特先生翘着鼻子,露出一副瞧不起的神气,看着那摆在冰冷的、但却十分华丽的玻璃与银质器皿中的冷菜;这些冷菜看上去像是隆重祭奠死人的餐食,而不像是款待客人的佳肴。他们到家后,托克斯小姐取出一个有柄的大杯,赠送给她的教子,奇克先生则赠送了装在一个盒子中的一副刀、叉。董贝先生也赠送了一个手镯给托克斯小姐;托克斯小姐收到这个纪念品的时候,内心深深地感动。
  "约翰先生,"董贝先生说道,"如果您不见怪的话,请您坐在餐桌的末席好吗?您那里有些什么,约翰先生?"
  "我在这里有冷的小牛肉片,先生,"奇克先生使劲地搓着冻僵了的双手,回答道,"您那里有什么?"
  "我这里,"董贝先生回答道,"我看是冷的小牛的头,还有冷的鸡——火腿——小馅饼——色拉——龙虾。托克斯小姐,您肯赏光喝点酒吗?香槟酒,托克斯小姐。"
  所有的食品都会引起牙痛。酒又苦又冷,托克斯小姐忍不住轻轻地尖叫了一声,她又好不容易把它转变成一声"嗨!"。小牛肉片是从一个十分寒冷的食品储藏室中取来的;奇克先生尝了第一口,就产生一阵冷感,一直传到他的四肢。只有董贝先生一个人保持着不动声色的神情。他很可以作为一个冰冷的绅士的样品,挂在俄国集市上去出卖啊。
  当时的气氛连他的妹妹也受不了。她没有作出努力来说些奉承话或东拉西扯地闲聊,而是作出极大的努力,装出一副感到暖和的样子。
  "唔,先生"奇克先生毅然决然地努力试图打破长时间的沉默,倒满了一杯雪利酒,说道,"如果您允许的话,那么我想喝这一杯为小保罗祝福。"
  "上帝保佑他!"托克斯小姐喝了一小口酒,说道。
  "亲爱的小董贝!"奇克夫人低声说道。
  "奇克先生,"董贝先生严肃认真地说道,"毫无疑问,如果我的儿子能赞赏您对他所表示的好意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感觉到这一点,并向您表示感谢的。在未来的岁月中,他的亲友们从私人的角度,善意地希望他担负起他的责任,而我们的地位由于具有承担义务的性质,所以从公众的角度,又可能强加于他,要求他担负起他的责任;我相信,他将证明他有能力担负起这些责任。"
  讲这些话的语气是不容许别人再多说些什么话的,所以奇克先生重新陷入低沉的情绪与沉默之中。托克斯小姐却不是这样,她比平时更加聚精会神地听着董贝先生,头更加富于表情地歪向另一边;这时她从桌子上面弯过身子,轻声地对奇克夫人说:
  "路易莎!"
  "我亲爱的,"奇克夫人说道。
  "我们的地位由于具有承担义务的性质,所以从公众的角度,又可能——我记不清那个词了。"
  "相加,"奇克夫人说道。
  "对不起,我亲爱的,"托克斯小姐回答道,"我想不是;那个词念起来更圆滑更流畅一些。亲友们从私人的角度,善意地希望他担负起他的责任,而我们的地位由于具有承担义务的性质,所以从公众的角度,又可能强加于他,要求他担负起他的责任!"
  "强加于他,完全正确,"奇克夫人说道。
  托克斯小姐胜利地轻轻拍着她娇嫩的手;然后又眼睛向上仰望着,说道,"真是了不起的口才!"
  在这同时,董贝先生吩咐把理查兹喊来;她这时进来了,行了个屈膝礼,但没有抱着婴孩;保罗经过早上的劳累之后,已经睡着了。董贝先生向这位仆人递过一杯酒之后,向她说了以下一些话(托克斯小姐预先把头歪向一边,又作了一些小小的准备,以便把这些话铭记在心头):
  "在6个月的时间里,理查兹,您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完成了您的职责。我想在今天这个日子向您表示一点小小的心意;我曾经考虑怎么才能最好地达到这个目的,我也跟我的妹妹商量过,也就是——"
  "奇克夫人,"姓那个姓的先生插进来说道。
  "嘘,别作声,请求您!"托克斯小姐说道。
  "我想对您说,理查兹,"董贝先生令人可怕地向约翰先生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记得在雇用您的那一天,我跟您丈夫在这个房间里谈过话,这个回忆促使我下了决心;他在那次谈话中向我透露了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就是以他为首的你们全家人缺乏教育,一点知识也没有。"
  理查兹在这庄严的指责下垂头丧气。
  "有些主张消除人们之间差别的人士所称的普通教育,"董贝先生继续说道,"我对它是很没有好感的。但有必要继续教育那些低贱阶级的人们明白他们的身份,规规矩矩地为人处世。由于这个原因,我赞成开设学校。有一所称为'慈善的磨工'的历史悠久的学校(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个值得崇敬的团体)①,我有权向它提名一个孩子,享受奖学金;那所学校不仅向学生进行有益于身心的教育,而且还发给他们服装和徽章。我已经提名您的大儿子作为一名奖学金名额的候选人,并事先通过奇克夫人和您的家庭联系过。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今天已经穿上学校的制服了。他儿子的号码我想是,"董贝先生转向他的妹妹说道;他谈起这个孩子的时候,仿佛他是一辆出租马车似的,"147,路易莎,您可以告诉她。"
  ①慈善的磨工(theCharitableGrinders):建立于18世纪的一个慈善宗教团体,它对上流社会所选择的孩子们提供一些必需的物质帮助。
  "147,"奇克夫人说道,"理查兹,那服装包括:一件漂亮的、暖和的、蓝色桌面呢做的燕尾服,一顶有桔红色滚边、向上翻起的帽子,一双红色的绒线长袜和一条很结实的皮短裤,"奇克夫人热情洋溢地说道,"一个学生可以满怀感激地自己穿上这些服装。"
  "看,理查兹!"托克斯小姐说道,"现在您确实·可·以感到自豪了。慈善的磨工!"
  "说实在的,我很感谢您,先生,"理查兹轻声地回答道,"我觉得您的心真好,还记得我的小家伙。"这时候在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拜勒的景象:他成了一位慈善的磨工,奇克夫人所描述的结实耐穿的短裤裹着他的很小的腿;这使她的眼睛流出了泪水。
  "看到您这样富有感情我很高兴,理查兹,"托克斯小姐说道。
  "确实,这几乎使我们可以希望,"奇克夫人说道,她由于对人性采取信任的态度而感到自豪,"世界上仍然可能还会有一些感激与正确感情的微弱火花。"
  理查兹行屈膝礼,并低声说着谢谢来回答这些夸奖,但是她儿子穿着跟他的年龄不相称的裤子的形象已经把她的心情搅得十分慌乱,她觉得很难使它恢复平静,所以就慢慢地往门口走去;当她从门中溜出来的时候,她心中感到极大的轻松。
  那些随她而来的部分解冻的暂时迹象又随她离开而消失了;冰冻重新来临,像先前一样寒冷与严酷。大家听到奇克先生已经两次在餐桌的末席哼着曲调,不过两次都是《扫罗》①中丧礼进行曲的片断。餐桌上的人们似乎变得愈来愈冷,逐渐转变成凝结与固体的状态,就像他们围坐着的冷盘一样。最后,奇克夫人向托克斯小姐看了一眼,托克斯小姐又向她回看了一眼,然后她们站起来说,是真该走的时候了。由于董贝先生沉着冷静、若无其事地对待这个通告,她们就向这位先生告辞,不久就在奇克先生的保护下回家了。当他们转身离开那座公馆,把它的主人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留下来的时候,奇克先生把手插进衣袋,在马车里把背往后一靠,一路上吹着"嗨嗬,往前快跑!"的口哨,满脸露出一副忧闷的、可怕的、轻蔑的神气;奇克夫人不敢提出抗议,或以任何方式使他烦恼。理查兹虽然把小保罗抱在膝上,但却不能忘记她的大儿子。她觉得这是忘恩负义的;但是这一天的整个气氛甚至在"慈善的磨工"身上也产生了影响;她不由自主地把他白镴制的徽章,第147号,也看成是这一天拘泥与严峻的气氛的一部分。她在育儿室中也谈到了他的"可爱的小腿",同时他穿着制服时的怪影又搅得她心绪不宁。
  ①《扫罗》(Saul)是英籍德国作曲家亨德尔(GeorgeFridericHandel,1685-1759年)所写的清唱剧。
  "这可怜的小宝贝没有穿惯那裤子之前,我要是能去看看他的话,"波利说道,"那么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不愿给的。"
  "唔,那么,我来告诉您,理查兹大嫂,"尼珀回答道,她已取得了她的信任,"去看他,让您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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