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校对)第134部分在线阅读
"啊!"道拉说,"要去睡吗?我但愿已经睡了.阴郁的夜.刮风;是吗?"
"风很大,"匹克威克先生说."夜安."
"夜安."
匹克威克先生进了卧室,道拉先生重新坐在火炉前面的椅子上,为了实践他的卤莽的诺言,坐着等他的妻子回家.
比坐着等人更难过的事是很少的,尤其是那被等待的人是去参加什么晚会的.你不由得要想到在他们那方面时间过得有多快,而在你这方面却拖得如此沉闷;你越这样想,你觉得他们快回来了的希望就越微弱.而且,时钟的的答答走得那样响,在你独自一人坐着的时候,就仿佛身上穿了蜘蛛网做的贴肉衣服.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你的右膝,然后这种感觉又去刺激你的左膝.你刚变换了坐的姿势,那种感觉又上了你的手臂;你坐卧不安地把四肢扭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的时候,你的鼻子上突然又犯了这毛病,于是你就去揉鼻子,仿佛把它揉掉......无疑你是会揉掉的,假使你能够的话.眼睛呢,也不过是一种累赘;你尽在睡眼蒙胧地剪一根烛芯,而另外一根却又一半长了.由于这些,以及许多其他伤脑筋的小麻烦,使得夜深人静地枯坐成了一桩决不叫人愉快的事情.
这正是道拉先生现在的意见;他坐在火炉跟前,老实说对于使他不能睡觉的所有参加晚会的没人性的人怀着莫大愤慨.甚至想到因为自己在傍晚的时候觉得头疼所以才留在家里,也没有使他的心情好一点.最后,打了几次盹,把头向火炉围栏冲了好几次又及时地缩了回来才免得脸上打上烙印以后,他就决定躺到后房的床上去思索思索......当然不是去睡觉.
"我是个睡死觉的人,"道拉先生躺上床之后说."我必须醒着才行;我想我在这里听得见敲门声的.我想是的.我听见守夜的人哪.他在走着.可是现在声音模糊些了.模糊了一点点.他转弯了.啊!"道拉先生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转了那要转没转.逡巡了好久的弯,沉沉地睡去了.
时钟刚敲了三点,一顶轿子忽然刮到新月街来了,里面就是道拉太太:两个轿夫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又高又瘦,他们一路上为了使身体保持着垂直的姿势就费了很大的事,更不用说还要抬着轿子了;但是在那一带高地上和在新月街上,风刮得那么凶,像是要把路上砌的石子卷起来似的,风的狂怒更可怕了.所以他们很乐意地放下轿子,在大门上着着实实地敲了两下.
他们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人来.
"仆人们在帕普斯(帕普斯想系莫菲斯之误,后者是罗马神话中的梦神,是睡神之子.)的怀里了,我想,"矮轿夫说,把手伸到拿着火把照路的孩子的火把上去烘.
"我希望他捏他们一把,使他们醒过来,"高个儿说.
"请再敲敲吧,好吗?"道拉太太在轿子里喊."请你们再敲两三次."
矮胖子是非常愿意尽快地把这工作做完的;所以他就站在台阶上敲了四五次极其惊人的双响,分开来就是八下或者十下之多:同时那高个儿就走到路当中,抬头看窗子里有没有灯光.
没有人来.依然是一片寂静和黑暗.
"嗳呀!"道拉太太说."你一定要再敲敲,请你."
"有没有门铃呀,太太?"矮轿夫说.
"有的,"拿火把的孩子插嘴说,"我一直在拉着呢."
"只剩一个把手了,"道拉太太说,"线断了."
"我但愿断了的是这些仆人的脖子,"高个儿咆哮说.
"我必须麻烦你们再敲门了,对不起,"道拉太太极其有礼貌地说.
矮胖子又敲了几次,没有产生丝毫效果.高个儿非常不耐烦了,就上去代替了他,连续不断地两下两下地大敲起来,像个发疯的邮差.
终于,文克尔先生开始梦到在一个俱乐部里开会,会员们非常地不听指挥,所以主席不得不大敲桌子来维持秩序;后来,他模模糊糊地梦到一个拍卖行,里面没有人开价竞买,拍卖的人什么都自己买进;最后,他开始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敲大门.为了弄个明白,他静静地在床上逗留了十分钟的样子,听着;他数到三十二三下,觉得很够了,于是深信自己是很清醒的.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门环继续响下去.
文克尔先生跳下床,一点儿想不出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匆匆穿上袜子和拖鞋,把睡衣裹在身上,借着火炉的微火点着一支扁蜡烛,匆匆跑下楼去.
"到底有人来了,太太,"矮轿夫说.
"我愿意在他后面用小锥子戳他一下,"高个儿咕噜说.
"谁呀?"文克尔先生喊,解着链条.
"不要尽站着问问题了,你这铁脑袋的家伙,"高个儿很鄙夷地回答说;以为问的人一定是仆人;"快点开门."
"开呀,赶快,木头眼皮子的人,"另外一个加上这一句,作为鼓励.
文克尔先生半睡半醒地.机械地服从了命令,把门开了一点向外窥探.他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小孩子手里的火把的红光.他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吓了一跳,以为可能是房子失了火,就连忙大开了门,把蜡烛举过头顶,急切地凝视着前面,弄不大清他所看见的是轿子还是救火车.这一瞬间,刮来一阵狂风;蜡烛被吹熄了;文克尔先生觉得身不由己地被推到台阶下去;门也被吹得砰的一声关上了.
"唔,青年人,你这下子可好了!"矮轿夫说.
文克尔先生从轿子窗户里看见一张女人的脸,连忙转过身来,拚命敲门环,并且发疯似的喊轿夫把轿子抬走.
"抬走,抬走,"文克尔先生喊."有人从别处的房子里出来了;让我躲进轿子里去.把我藏起来......帮助我一下."
他一直冷得直打抖;而每次举手打门环的时候,风就把他的睡衣吹得不成样子.
"那些人走到新月街来了.里面有妇女;用什么东西把我遮起来吧.站在我面前!"文克尔先生吼叫说.但是轿夫们笑得要死,一点也不能帮他的忙,而妇女们一步一步愈来愈近了.
文克尔先生最后绝望地敲了一阵门;妇女们已经只隔着几家大门了.他丢掉熄了的蜡烛......那是他一直高举在头上的......光明正大地跳进道拉太太的轿子.
现在,克莱多克太太终于听见敲门的声音和人声了;她正拖延着把比睡帽更像样的东西戴上头之后,立即赶到二楼前面的客厅里,打算弄清楚是不是道拉太太回来了.她正在文克尔先生冲进轿子的时候推上了窗框,她一看见下面所进行的事情,立刻发出一声猛烈而悲惨的尖叫,喊道拉先生赶快起来,因为他的太太正要和另外一位绅士私奔了.
一听这话,道拉先生突然像印度橡皮球似的跳下床,冲到前间里,他到一个窗口的时候正好匹克威克先生也推开了另外一个:他们两人的眼光所触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文克尔先生钻进轿子.
"守夜的,"道拉暴怒地说;"阻止他......抓住他......看牢他......关起他来,等我下来.我要割他的喉咙......给我一把刀......割一个半圆口子,克莱多克太太.我要割!"于是,这位愤慨的丈夫摆脱了尖叫着的女房东和匹克威克先生,拿了一把小小的餐刀冲上街去.
但是文克尔先生并不等他.他一听见勇猛的道拉的可怕的威胁,就跳出轿子......完全像跳进去的时候一样地迅速......把拖鞋向街上一掼,赤脚在新月街上兜圈子跑起来,后面紧紧追着道拉和守夜的人.他一直跑在头里;第二次回到门口的时候门正开着,他就跑了进去,砰的一声把门对着道拉的脸带上,上楼进了卧室,锁了门,堆了一只洗脸盆架.一口衣柜和一张桌子抵住它,并且包好了少数必需品,预备天一亮就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