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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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想一想都会令人发抖!”那太太浑身颤抖着说。
“那就别去想它了,夫人。”班博先生接茬儿说。
“但我总忍不住要去想。”那位太太低声说。
“那就喝点儿什么,夫人,”班博先生安抚地说,“来一点儿我刚才拿出的葡萄酒!”
“千万不要!”柯尼太太回答说,“我不能——哦!在右边墙角的高架子上——哦!”这位好太太这么说着的时候,心烦意乱地用手指指那里的一口橱柜,并止不住一阵浑身抽搐。班博先生立即向那橱柜冲去。他从柜里一把抓过她含糊指明的那个绿酒瓶来,倒了一杯,送到那位太太的嘴边去。
“我现在好多了。”柯尼太太喝完了半杯酒,仰身躺在椅子上说。
班博先生仰头望着顶棚,虔诚地感谢上帝,然后又低下头来,看看酒杯的上口,并把它举到鼻子边去。
“薄荷酒,”柯尼太太声音微弱地叫着说,并对教区管事微微一笑,“你尝尝!里面还加了一点儿——一点儿别的东西。”
班博先生以怀疑的神态尝了尝那杯中的药物,咂咂嘴,又尝了一口,最后放下了那空杯子。
“喝下去会让人感到真舒服。”柯尼太太说。
“真是让人感到舒服极了,夫人。”那教区管事说。说话时他把一把椅子拖到女管家的身边,温柔地问她什么事让她那么苦恼。
“没什么,”柯尼太太回答说,“我是一个愚蠢的、容易激动的、软弱的女人。”
“不软弱,夫人,”班博先生把椅子拉得更近一些说,“您是个软弱的女人吗,柯尼太太?”
“我们全都是软弱无能的人。”柯尼太太说,提出这么一个笼而统之的原则。
“是这样。”教区管事说。
接下去有一两分钟双方谁也没说什么。这之后,班博先生早已把他的左臂从它原来放着的地方——柯尼太太的椅背上——移到了柯尼太太的裙带边,并慢慢和它缠在一起了。
柯尼太太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柯尼太太。”班博先生说。
“我自己也管不住。”柯尼太太说。她又叹息了一声。
“这个房间里真舒服,夫人,”教区管事四面看看说,“这间之外再来上一间,那就全齐了。”
“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房子。”那位太太低声说。
“可两个人就不嫌多了,夫人,”班博先生充满柔情地接口说,“是不是,柯尼太太?”
一听到教区管事这么说,柯尼太太低下了头;教区管事为了看清柯尼太太的脸也低下头去。柯尼太太十分庄重地把头转向一边去,抽出手来去掏手绢,接着却把手放在班博先生的手上了。
“董事会供给你煤,是不是,柯尼太太?”班博先生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问道。
“还有蜡烛。”柯尼太太回答说,同时也轻轻捏捏他的手。
“煤和蜡烛,住房还不要钱,”班博先生说,“哦,柯尼太太,您是一位多么美妙的天使!”
那位太太经不住如此强烈的感情刺激。她一头倒在班博先生的怀抱中了。这时那位和她一样激动的先生便在她的贞洁的鼻子上深深吻了一吻。
“何等完美的教区生活啊!”班博先生在狂喜中大叫着说,“你知道吗,我的美人儿,斯洛特先生今天晚上情况更糟糕了?”
“知道。”柯尼太太羞答答地回答说。
“大夫说,他再活不了一个星期了,”班博先生接着说,“他是这个单位的头头;他一死这个职位便出了缺;而这个缺总得有人补上。哦,柯尼太太,这给我安排了多么美好的前程!这是让我们两心合一心,两家合一家多好的机会啊!”
柯尼太太哭了。
“您还没给我一句简单的答复呢?”班博先生对他的羞答答的美人低下头去说,“那个仅仅两三字的回答怎么样呢,我的有福的柯尼?”
“同——同——同意!”女管家叹口气说。
“还有一个问题,”教区管事进一步逼问,“请稳住您的可爱的情绪后再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办呢?”
柯尼太太两次张口要说话,但两次都没说出口来。最后她鼓起全身的勇气两手一起抱住班博先生的脖子说,他愿意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办,还说他是一只“让人无法抗拒的大公鸭”。
事情就这么亲密和满意地作了安排,婚约在又一杯薄荷酒溶液前庄严签订,那又一杯也由于那太太的精神过于激动和紧张而甚有必要。在这一切都已停当之后,她才把那老妇已死去的事告诉了班博先生。
“很好,”那位先生呷着薄荷酒说,“我一回去便到索尔伯利的店里去找他,让他明天一早就来把她拉走。你刚才那么害怕的就是这个吗?乖乖?”
“也说不上究竟是因为哪一件具体的事,亲爱的。”那位太太模棱地回答说。
“这里面必定有点儿什么事情,乖乖,”班博先生进一步追问,“你连对属于你的班都不愿说吗?”
“现在不行,”那太太回答说,“过几天吧,在我们结婚之后,亲爱的。”
“在我们结婚之后!”班博先生大叫着说,“绝不是有哪个男性穷鬼竟然敢无礼地对你——”
“不是,不是,亲爱的!”那位太太连忙插嘴说。
“我要是觉得真是那样,”班博先生仍接着说,“我要是认为他们中任何人胆敢抬起他们的狗眼盯着你的可爱的面孔——”
“他们谁也不敢,亲爱的。”那太太回答说。
“他们最好自己知趣点儿!”班博先生攥紧一个拳头说,“让我看看哪个属于教区或不属于教区的男人有那么大的狗胆,我会马上教训教训他,叫他决不能再来第二回!”
如果没有剧烈的动作加以衬托,这些话可能也算不得对那位太太的美的极大的恭维,但由于班博先生发出这一威胁时还伴之以十分凶狠的姿态,她不免深为他的这种万分钟情的明证所动,因而十分赞许地肯定说,他真是一只可爱的鸽子。
这只鸽子这时拉起了他的外衣领子、戴上了他的翘边帽;然后,在和他的未来的伴侣进行了一次长久而热情的拥抱之后,再一次投身到那黑夜的寒风中去,中间仅在男穷鬼的生活区停留了几分钟,以必要的尖刻责骂他们一顿,看看自己是否够资格担当贫民习艺所所长的职务。在经过这番考验,坚信自己有此资格之后,班博先生飘飘然地一路上满怀对即将升迁的光明前途的憧憬,走出大门,直走到他要去的那家棺材铺的门前。
这时,索尔伯利先生和太太正好出外吃茶点和晚饭去了。诺亚·克莱坡除了在方便的时候发挥吃、喝两大功能之外,什么时候也无心额外多花费半点儿力气,现在虽已超过了一般关门的时间,店铺却还未关。班博先生用手杖在柜台上敲打了几下,但却无人理会。而他又看到后面小客厅玻璃窗子里露出灯光来,便大着胆子向里偷看,要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些什么;等他一看到里面正在干着的事情,他一惊不小。
桌上摆好了晚饭,其中有面包、黄油,几份杯盘,酒罐和葡萄酒瓶。在桌子的上端,诺亚·克莱坡先生一条腿翘在扶手上,坐在一把安乐椅上摇晃着;他一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折刀,一手拿着一块涂满黄油的面包。紧挨在他的身边站着夏洛特。她从一个木桶里拿出牡蛎来掰开,让傲慢的克莱坡先生,以相当熟练的动作,一个接一个拿去吞食。在这位年轻先生的鼻子边露出一种非同一般的红色,右眼呆呆地斜视着,这神情表明他已有了几分醉意。他对牡蛎的强烈喜爱更进一步肯定了这一迹象,因为这里惟一的解释是,由于内部发热,他才对牡蛎的清凉特性如此感兴趣。
“这里又是一个肥大的美味的家伙,诺亚,亲爱的!”夏洛特说,“再试试这个,就吃这一个了。”
“牡蛎这东西真叫好吃!”克莱坡先生在吃下那个之后说,“但实在可惜的是,它们中有好些总会让你吃下去感到不舒服。你说是不是,夏洛特?”
“这简直是一种残酷。”夏洛特说。
“就是那样,”克莱坡先生表示赞同,“你不喜欢吃牡蛎吗?”
“不是非常喜欢,”夏洛特回答说,“我看着你吃牡蛎,比我自己吃还开心,诺亚,亲爱的。”
“天哪!”诺亚沉思着说,“多么奇怪!”
“再吃一个吧,”夏洛特说,“这一个长着多么漂亮的小胡子!”
“我实在吃不下了,”诺亚说,“我真抱歉。过来,夏洛特,我来吻你。”
“什么!”班博先生冲进屋里去说,“你再说一遍,先生。”
夏洛特发出一声尖叫,扯起围裙来蒙住了脸。克莱坡先生除了把脚放到地上之外,仍照原样坐在那里,带着醉汉的恐惧呆望着教区管事。
“你再说一遍,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班博说,“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先生!你又怎么敢鼓励他这么干,你这个不害羞的小丫头?吻她!”班博先生怒气不息地吼叫着,“真该死!”
“我本无心那么干!”诺亚抽泣着说,“她老是亲吻我,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
“哦,诺亚!”夏洛特责怪他说。
“你就是那样,你自己知道!”诺亚回嘴说,“她经常那么干,班博先生,先生,她老是摸着我的下巴,是的,先生,还做出种种相爱的样子!”
“别说了!”班博先生严厉地大叫着,“下楼去,小姐。诺亚,你把店铺关上,在你的老板回来以前再不要说任何话了,小心你的皮!等他回家来的时候,告诉他班博先生说,明天一早早饭之后,他必须送一个老太婆的壳来。听清楚了吗,先生?接吻!”班博先生举起手来叫喊着。“本教区下等人的邪恶和道德败坏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国会要是不及时对他们的这种下流的行动有所约制,国亡将无日,农民的纯朴精神也将永远消失了!”教区管事一边这么叨咕着,一边带着高傲、忧郁的神态,大步跨出了那个棺材铺。
在这里我们已陪他走完一大段回家的路,并已为那老妇人的葬礼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现在就让我们来对幼小的奥利弗·退斯特的行踪进行一番探索,看他是否还仍然躺在托比·克拉基特把他扔下的那条水沟里。
第二十八章
跟踪奥利弗,并进一步记述他的种种遭遇
“让狼群咬断你们的脖子!”赛克斯咬牙切齿地咕哝着,“我要能是你们中的一个,那你们还会叫得更欢。”
赛克斯一边尽其亡命的天性的可能,以亡命的凶横,发出这番咒诅的时候,一边把那受伤的孩子的身体横放在他的屈着的两腿上,匆匆转过头去看看后面的追兵。
在浓雾和黑暗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些人的叫喊声,却不停地在夜空中震荡,附近被警钟所惊动的狗的吠声也此起彼伏,互相呼应。
“站住,你这耗子胆量的畜生!”这贼人在托比·克拉基特的身后叫喊着。托比借助于他天生的一双长腿,已跑到前面去了。“站住!”
这重复的一声叫喊让托比一动不动地站住了。因为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已处在手枪的射程之外,而跟处在目前心情中的赛克斯是不好闹着玩儿的。
“来帮忙弄弄这孩子,”赛克斯疯狂地招着手,叫喊着他的同伴,“回来!”
托比做出往回走的样子;但在他缓缓往回走的时候,却用由于喘气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低声表示,他实在是出于万般无奈。
“走快点儿!”赛克斯叫喊着,把孩子放在他脚边的一条干沟里,从口袋里拔出手枪来,“别想跟我耍什么花招儿。”
这时候叫喊的声音更高了。赛克斯再次往后看,可以看到那些追赶的人正爬上他所站立的那块田地的木门;还看到有两条狗已跑在人们的前面。
“一切全完了,比尔!”托比大声叫着说,“扔下那孩子,赶快开溜吧。”说完这句临别赠言,克拉基特宁可冒被他的朋友开枪打伤的风险,也不能眼睁睁落入敌人之手,于是敏捷地一转身,拔腿便拼命地跑开了。赛克斯咬咬牙,又转头四面望望,把他匆匆用来包裹着身子的那件斗篷胡乱搭在躺在地上的奥利弗身上,然后沿着篱笆的前沿跑去,仿佛他要引开在后面追上来的人们的注意,不让他们发现那孩子躺着的地方;到了和这排篱笆成直角相交的另一排篱笆边,他停下一会儿,然后把手枪高举向空中画了个圈,一纵身跳过那篱笆,向远处逃跑了。
“咳,咳,那边!”后边一个发抖的声音叫喊着说,“切尔!海神!快回来,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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