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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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知道这个名字,早在我自己知道之前,你就知道了。”我回答说。
“真的吗,先生?”齐利普先生说,“可能是我有幸,为你接——?”
“正是。”我说。
“哎呀!”齐利普先生喊了起来,“不过,毫无疑问,打那以后,你大大地变了样子了吧,先生?”
“很有可能。”我回答说。
“哦,先生,”齐利普先生说,“要是我非得请教你的尊姓大名不可,我想你不会见怪吧?”
我告诉他我的姓名后,他真的大为感动。他认真地跟我握了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剧烈的行动,因为他通常只把他那微温的、分鱼刀[7]似的手,伸出离臀部一两英寸远,而且不管什么人握住它,他都会表现出极大的不安。即使现在,他刚把手撤回,便立即把它插进外衣口袋,好像他把它安全撤回后,才放心似的。
“哎呀,先生,”齐利普先生歪着脑袋打量着我说,“原来是科波菲尔先生,是吗?哦,先生,我想要是我刚才不怕失礼,仔细地多看你几眼,那我就能认出你来了。你跟你那可怜的父亲真是像极了,先生。”
“我一直没有福气见到我父亲。”我说道。
“是啊,的确是这样,先生,”齐利普先生用一种安慰我的声调说,“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大憾事!不过即便在我们那一带,先生,”齐利普先生缓缓地摇着他的小脑袋说,“对你的大名,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我看你这儿一定很紧张,先生,”齐利普先生用食指敲着自己的前额说,“你一定觉得这是一种很艰苦的职业吧,先生!”
“你刚才说的你们那一带是哪儿呀?”我在他旁边坐下,问道。
“我就住在离伯里圣埃德蒙兹几英里的地方,先生,”齐利普先生说,“齐利普太太根据她父亲的遗嘱,继承了附近的一点产业,我也就在那儿申请了一个行医执照。听到我在那儿干得还不错,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的女儿现在也已长成一个高高的大姑娘了,先生,”齐利普先生说着,又微微摇了摇他的小脑袋,“就在上个星期,她母亲把她的连衣裙放下了两个褶子。你瞧,时光岁月就是这样啊,先生!”
这位瘦小的老人一面抒发着这样的感想,一面把已经空了的酒杯举到唇边;于是我就向他提议,把酒杯再斟满,我也愿意陪他喝上一杯。“哦,先生,”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喝得过量了;不过跟你聊天的这种乐趣,我实在不能割舍。想起我有幸在你出疹子时照料过你,这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样。那场疹子,你出得顺利极了,先生!”
我对他的夸奖表示了谢意,接着叫了尼格斯酒。酒很快就送上来了。“这可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放纵啊!”齐利普先生一面搅拌着酒,一面说,“不过遇上这样难得的机会,我实在不能拒绝。你还没有续娶吧,先生?”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几年前遭了丧偶之痛,先生,”齐利普先生说,“我是听你继父的姐姐说的。她可是个有坚定性格的人物,是吗,先生?”
“嗯,没错,”我说道,“够坚定的。你在哪儿见到她的,齐利普先生?”
“你不知道,先生?”齐利普先生带着他那温和的笑容说,“你继父又做了我的邻居了。”
“不知道。”我说。
“他真的又做了我的邻居了,先生!”齐利普先生说,“娶了那儿的一位年轻小姐,她带过来一份不算少的财产,唉,一个可怜的人。——你现在做这种费脑筋的工作,先生,你不感到累吗?”说着,齐利普先生像只知更鸟似的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我。
我避开了这个问题,把话题又拉回到谋得斯通姐弟身上。“我知道他又结了婚。你给他们家看病吗?”我问道。
“不常去。他们请过我。”他回答说,“根据颅相学来看,谋得斯通先生和他姐姐身上,坚定的器官太发达了,先生。”
我用富于表情的神色给他做了回答,这使齐利普先生受到了鼓舞,再加上尼格斯酒的作用,他把头短促地摇了几摇,深为感慨地大声说:“啊,哎呀呀!旧日的往事,我们是忘不了的,科波菲尔先生!”
“那姐弟俩还在走他们的老路,是吗?”我说。
“呃,先生,”齐利普先生回答说,“一个行医的人,老是走家串户的,对于他职业之外的事,本该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不过我还得说,他们是很严厉的,先生;不管对今生今世,还是对来生来世,都是如此。”
“我敢说,来生来世的安排,跟他们就没有多大关系了,”我回答说,“对今生今世,他们正在干些什么呢?”
齐利普先生摇了摇脑袋,搅了搅尼格斯酒,然后抿了一小口。
“她是位招人喜欢的女人,先生!”他带着一种伤感的神气说。
“你说的是现在的谋得斯通太太吗?”
“确实是位招人喜爱的女人,先生!”齐利普先生说,“我得说,要多亲切有多亲切!齐利普太太的看法是,打从她结婚以后,她的精神就完全给弄垮了,现在几乎已忧郁得像个疯子了。女人们,”齐利普先生胆怯地说,“是伟大的观察家啊,先生!”
“我看,她要被他们按他们那万恶的模式制服了,老天爷救救她吧!”我说道,“而且已经让他们给制服了。”
“哦,先生,刚开始时,他们倒也大吵大闹过几回,这我敢对你保证,”齐利普先生说,“可现在她完全成了一个影子了。自从他姐姐来帮着管家以后,他们姐弟俩沆瀣一气,把她折磨得又呆又傻了。我对你这样说,先生,你不会认为我冒失吧?”
我对他说,我完全相信他的话。
“在你我之间,先生,”齐利普先生一面说,一面又呷了一口酒壮了壮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她母亲就是死在这上头的——他们的霸道、阴险以及忧郁把谋得斯通太太几乎折磨成一个疯子了。结婚之前,她本是个挺活泼的年轻女人,先生,可是他们的阴郁和严酷把她给毁了。他们现在把她带到这儿那儿去,根本不像是她的丈夫和大姑,倒像是她的看守。这是上星期齐利普太太刚跟我说的。我敢对你保证,先生,女人是伟大的观察家。齐利普太太本人就是一位伟大的观察家啊!”
“他仍阴阳怪气地宣称自己笃信宗教(我实在羞于把宗教这个词这样跟他连在一起)吗?”我问道。
“给你说中了,先生,”齐利普先生说,因为喝酒过了量,不习惯这种刺激,眼皮全变红了,“这正是齐利普太太给人印象最深的一句话。齐利普太太指出,”他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说谋得斯通先生树立了他自己的一尊偶像,管它叫作‘神性’。我听了这话,简直就跟被电击了似的。在齐利普太太说这话时,我向你保证,先生,你用鹅毛笔的那根鹅毛,就可以把我打翻在地。女人们真是伟大的观察家啊,先生!”
“这是凭她的直觉。”我这样说,他大为高兴。
“我的看法得到你这样支持,我很高兴,先生,”他回答说,“我向你保证,我冒昧地发表与医学无关的意见,是不常有的。谋得斯通先生有时还发表公开演说,据说——简而言之,先生,据齐利普太太说——近来他越来越凶恶专横了,他的主张也愈来愈残忍了。”
“我相信齐利普太太的话完全正确。”我说。
“齐利普太太甚至还说,”这个小个子中最温顺的老人,由于得到很大的鼓励,接着说,“他们胡说他们那一套是宗教,其实他们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和傲气。我一定得说,先生,”他慢慢地把脑袋歪向一边,继续说,“你知道吗?谋得斯通先生和谋得斯通小姐说的那一套,我在《新约》里根本找不到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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