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2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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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匣胭脂水粉本来叶小天并不想都买下来,但是大亨半买半送地都给了他,还给了他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大哥,我不瞒你,这样的宝贝,普天之下就这么两匣。
  你也晓得,普天之下,只有福建寿山村外一条小溪两侧数里狭长的水田底下才有田黄,那块地都被人翻掘了无数次了,这田黄是越来越少,哪有人舍得用它做胭脂盒子,一两田黄三两金呐!”
  叶小天道:“没人舍得,怎么你这里却有两匣?”
  大亨道:“天下间总有些异想天开的人嘛,这也不知是哪个不着调的,居然想起用田黄做胭脂盒子,结果运到南京北京都卖不出去。我这店标榜的就是无奇不有,专卖奇异古怪之物,就把它买了下来。你今日买走一匣,难保来日没有别人再买走另一匣,这可是你送给我未来大嫂的礼物,要是被她发现别人也用着同样的东西,那多没趣?”
  叶小天沉吟道:“说的也是……”
  大亨道:“不如这两匣大哥你都拿走,全都送给大嫂。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份,这才是大哥您的心意啊!”
  叶小天欣然道:“不错!你这小子,总算说了几句靠谱的话!”
  就这样,叶小天把这两匣珍宝般的胭脂水粉都买了回来,只是赠予展凝儿一份却是叶小天临时起意了。在那种暧昧的气氛下,男人大多都会昏了头,不过看到展凝儿貌似不屑实则欢喜的模样,叶小天却也甚感欣慰,不管如何,对凝儿的心意,他总算回报了几分,最难辜负美人恩呐……
  展凝儿在叶小天的新宅子里只住了两天,就匆匆赶往贵阳了。在她离开的时候,其实芳心里也有那么几分窃喜,不是因为叶小天所赠送的礼物,而是因为,她是叶小天这幢新宅里住进的头一位女人。
  叶小天这幢宅子的主建筑群已经完全建好可以入住了,但还有许多地方正处于收尾阶段,包括东西跨院的客房、厢房,这一来展大小姐来了,叶小天就只能把她安排在正房大宅的主卧室中居住。
  按照习俗,这里应该是本宅的男女主人起居之所。展凝儿情在心底口难开,能睡在这里也算聊以自慰了,午夜梦回,想到这里是叶家大宅女主人的居所,她终有一样占了莹莹的先,却也小有窃喜。
  叶小天的大宅落成后,叶小天马上就想到了他的爹娘。以前他独自在外奔波,居无定所,便未想过与家人团聚,而今他做了官,将来又是蛊教尊者,如果把父母双亲接来奉养,即便将来他进了山,近处也好照应,便想着把父母接来。
  只是此去京城千里迢迢,他有官职在身,是不可能不奉调而回京的,叶小天担心父母双亲不肯离开故土,或者不肯让大哥舍了那可以世代传承的铁饭碗,所以做了充分准备。
  他为家人准备了一份厚礼,以表示他在此处混得风生水起,以免家人后顾之忧,还写了一封长信,信上吹得天花乱坠,只求能说服老爹和大嫂。在他家里是老爹当家,在大哥家里却是大嫂当家,只要他们两个同意,相信母亲和大哥都不会有所异议,那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礼物准备了一车,信则长达十余页,一切准备妥当后,叶小天却不想通过赵文远来递送。一则这不是一封书信那么简单,一车贵重的礼物,需要有人运送、有人照料,赵文远只是葫县驿路这一段的土地爷,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影响一程一程递往京城的其它驿站,这个人情太大。
  再则,赵文远有播州杨家的背景,眼下虽然为了应付徐伯夷、花晴风甚而与徐伯夷若即若离的王主簿,他需要赵文远这个战略盟友,却不想与他真的结下太深厚的交情。
  相信赵文远很少直接出头,与他交际往来常通过夫人外交,也是抱着与他同一想法,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知晓对方的打算,保持同进同退。
  一旦关系决裂,两人却也能迅速抽身,不至于和对方有太多牵绊。只是两人的女眷素来友好嘛,这就有了转寰的余地,这也是大多数为官谨慎的官场中人惯用的手段。
  如此一来,叶小天就想到了大亨,大亨现在生意做得甚大,刚刚在铜仁府开了一家分店,正张罗着在贵阳府再开一家“大亨杂货铺”,所需要的各种珍奇宝物也就更多了,所以时常派人往中原繁庶之地、大城大阜搜罗稀罕珍奇之物,他本身又开着车马行,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而且他爹洪百川也把自己多年经营的关系网的一部分交给了他,这件事找他帮忙最为妥当。
  叶小天找到罗大亨一说,大亨对他结义大哥交待的事情自然满口答应,恰好最近他就要派人进京,趁着过大年,到京城里再搜罗一批珍奇,于是马上叫人去接了叶小天为家人准备的各种礼物,单独装了一车,随着他的商队离开了葫县。
  叶小天从大亨那儿出来,沿着十字大街往县衙走,走出不远,恰见苏循天从一条小巷子里出来,在他身边还有两个穿两截衣的青年人,一身痞气,走起路来就像脚底下安了弹簧,总是颤颤悠悠的。
  不过他们对苏循天倒是毕恭毕敬,苏循天对他二人说了几句什么,便从袖中摸出两锭散碎银子,望空一抛,那两个泼皮就像见到骨头的狗,抢步上前,将苏循天抛在空中的银子一把接住,对苏循天点头哈腰地道谢不止。
  苏循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抬头恰好与叶小天的目光碰个正着,苏循天神色一喜,马上扭头向那两个泼皮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个泼皮看了叶小天一眼,向他讨好地呲牙一笑,便溜之大吉了。
  苏循天快步向叶小天迎来,欣欣然道:“典史大人。”
  叶小天顺势扭过身来,与他并肩往县衙走,一边走一边道:“那两个人,是这一带的泼皮头子吧?”
  苏循天笑道:“是!典史大人也认得他们?”
  叶小天道:“你是负责缉凶捕盗的壮班捕头,被人看见你与他们来往,必有非议。平素注意些,切莫招摇。”
  苏循天虽心下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叶小天是好意,便点头笑道:“是,卑职晓得了。”
  叶小天从周班头那儿听说过苏循天近来办的一些事情,有心再说教他一番,可又不想语气太重,伤了彼此和气。毕竟,苏循天是县太爷花晴风的小舅子,却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就冲这份情意,对这个朋友也不宜过苛。想到这里,叶小天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前行不远,忽见人群骚动,很多路人纷纷围拢过去,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叶小天和苏循天并未加快脚步,慢慢走到近处,便听人群中传出一阵叱喝叫骂声,叶小天眉头一皱,道:“过去看看!”
  苏循天听了便道:“让开让开,官府办案!”
  那些围观百姓扭头一看,见苏循天一身捕快官衣,急忙闪开一条道路,就见人群中有几个粗壮魁梧的大汉,正对一个人拳打脚踢,那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口鼻流血,被打得凄惨无比,口中还不断地哀叫道:“李大哥,求你再宽限几天,再宽限几天!”
  一个脸上有疤的大汉恶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心口,疼得他翻着白眼儿呃呃连声,好半天都喘不上气儿来。那疤脸大汉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骂道:“还宽限几天?再宽限几天你小子卖房卖地都还不上。今儿个你要是不能连本带利还给老子,老子就活活打死你!”
  说着,这疤脸大汉又是一脚踢去,把那人的鼻子都踢歪了,整个人佝偻成一团,嗬嗬惨叫不止。
  “住手!”
  苏循天一声大吼,排众而出,喝道:“李言庭,你做什么?”
  那正殴打他人的大汉扭头一看,连忙满面堆笑,迎上来道:“啊!原来是苏捕头。苏捕头,这厮欠了我的钱赖帐不还,我就是教训教训他。”
  这时躺在地上那人一见有官府中人出面,大声喊冤道:“小人冤枉呐,小人就只赊了两挑桐油钱,现在李言庭要我还二十二挑的钱,我实在是还不上啊!”
  叶小天乜了那李姓大汉一眼,道:“你是放贷的?”
  这李言庭并不认识叶小天,却会察言观色,见苏循天对叶小天异常尊敬,而且上前问话时都特意站在侧面,不肯挡在叶小天前面,就晓得这人定然比苏捕头的地位还高,是以言语态度非常客气,向叶小天呲牙一笑,道:“放贷谈不上!小人只是家中略有积蓄,救急济困的,借贷他人,也能略有盈利。”
  躺在地上那人捂着鼻子哭叫道:“仅仅一年,两挑子桐油钱就变成了二十二挑啊,这还叫略有盈利?”
  李言庭脸色一变,从袖中摸出一纸文书,沉下脸道:“若晓生,你不要当着官老爷便胡说八道!白纸黑字,你签了字画了押的,我逼你答应了么?你认了帐,欠债就得还钱,这官司打上天去,老子也不怵你。”
  叶小天皱了皱眉,道:“契约取来我看!”
第33章
难言之隐
  李言庭虽知他身份不低,终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不免有些犹豫,苏循天上前一把抢过契约,骂道:“你他娘的,典史大人的话也敢不听!”李言庭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在葫县炙手可热的叶典史,连忙惶恐地欠了欠身。
  苏循天把契约递给叶小天,叶小天展开一看,原来躺在地上这人是个卖桐油的,名叫若晓生。
  若晓生年前的时候急着用钱,便向李言庭借了些钱,言明一个月后以桐油两挑作价市价的七成还帐。若交货时无油可交便转作借贷,三个月一个对本利,后利滚本,本翻利,一年内必须偿还。底下有双方签字画押。如今看来,他是没有及时还账。
  叶小天在心里暗暗估算了一下,三个月一个对本利,利滚本,本翻利,一年的功夫,本利翻滚确实是二十多挑的桐油钱了,不觉轻轻吁了口气,把契约还给李言庭,道:“看他如此模样,确是无钱可还,你便打死他又能如何?”
  李言庭苦着脸道:“小人哪里想打死他了,打死了他我的债不就更没人还了么?这人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一年下来也能打个四五十挑谷物,小人叫他拿田地抵债,他又不肯,小人也是无奈,这才……”
  叶小天道:“罢了!我已经知道了,殴打他人终是不妥。你既占了道理,便去官府求个公断,再叫本官看见你当街殴打他人,必予严办!”
  李言庭惶恐地道:“是是是,小人记得了。”
  苏循天摆手道:“行了,赶快滚蛋,有什么理论不清之处,去县衙求个公断便是。你们这些刁民,目无王法,有点什么事儿专会动用私刑,再叫苏某看见,定不饶你!”
  李言庭赔笑应是,赶紧唤了另外几人,拖起死狗一般的若晓生,赶去县衙告状了。听他招唤另外几人的称呼,应该是同族的兄弟。
  苏循天望着他们拖着若晓生一路骂骂咧咧赶往县衙,对叶小天笑道:“卑职方才可真担心大人你一恼起来,又不知轻重地出手了。”
  叶小天“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不讲道理的人么?那姓李的占了道理,我能如何?只是他殴打他人险出人命,你我既然吃的是官家饭,总不能不管的。”
  苏循天点头称是。
  那时节,放印子钱并不违法,而印子钱的月息普遍很高。其中对本利是最高的,百分之百。逾期则滚利,只需一年不还,本利之和便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然则契约是黑纸白字摆在那里的,他当初既然接受了这个月息,叶小天虽然同情却也帮不上他什么。
  叶小天走了两步,忽然说道:“那李言庭放贷固然不违法,却不免折损阴德,放印子钱,不应该啊!”
  苏循天道:“典史大人说的极是!”他一抬头,见叶小天正若有深意地盯着他,心头不由一跳,慌忙道:“大人,我……我没放贷!”
  叶小天淡淡地道:“你没放贷,却也差不多了,严格说起来,至少他放贷是合法的,而你设赌却是法所不容!”
  苏循天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我跟风铃儿……我只是给他撑撑腰,收些好处镇镇场子……”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一场,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只是,做人做事,总要对得起一颗良心,凡事不要太过了。”
  苏循天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我……我记下了。”
  ※※※
  叶小天赶回县衙的时候,就见李言庭和几个族内兄弟正从衙门里出来,迎头碰见他,马上避到路旁,点头哈腰地让路。后边那个叫若晓生的沮然若丧,没精打采,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叶小天,全无反应。
  叶小天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先是有些讶异,可转念一想,这证据确凿,确实没什么好审的。再说双方都是平民百姓,花知县无需有所忌讳,断起案来自然迅速。
  叶小天对那李言庭招了招手,问道:“县太爷已经判了?”
  李言庭点头哈腰地道:“判了,判了。嘿嘿,小民没进过衙门,原想着定是十分的麻烦,所以轻易不敢到衙门里来,没想到判的这般迅速。”
  叶小天道:“哦?县太爷怎么判的?”
  李言庭道:“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双方立下的字据,他当初都同意了的,自然没什么好讲。大老爷明断,把他那几亩薄田判给了小的。”
  叶小天“唔”了一声,李言庭便点头哈腰地道:“老爷没别的事,那小民就退下了。”
  李言庭和几个族中兄弟扬长而去,叶小天见那若晓生凄凄惶惶,情知他一下子成了地无一垄的赤贫百姓,虑及今后生活,难免彷徨无措。天下无助的百姓多了,叶小天虽然生起恻隐之心,却也帮不了那许多,本待就此过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又站住了脚步,扬声唤道:“若晓生!”
  那若晓生听到有人唤他名字,这才茫然抬起头来。
  叶小天问道:“你本来是卖桐油的?”
  若晓生喃喃地道:“是,小人本有几亩山田,栽种桐木,间种谷物。如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叶小天道:“你既是栽种桐木的,对草木想必熟悉些,本官刚刚建成一座宅邸,缺个花农树匠打理园中草木,你若没有别的生计,不妨去我家里做工,如何?”
  若晓生一听大喜过望,颤声道:“大老爷,此话当真?”
  苏循天笑骂道:“你这人当真惹人憎厌,典史大人难道闲来无事,有空儿逗你开心么?你可是遇到贵人了,还不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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