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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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百姓们清晨起来,惊喜地发现天色阴沉到了极点的时候,他们马上意识到已经连月不雨的老天终于开了眼,随即他们就联想到了昨晚慷慨陈词,愿以性命祈雨的叶典史。
  百姓们纷纷离开家门,甚至没有带上一件雨具。无数的人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从四面八方向县衙前面汇聚,人群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人把县衙门前拥挤得水泄不通,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静静伫立在台前,等着天上降下雨滴的那一刻。
  而叶小天,正躺在台上呼呼大睡。
  毛问智昨晚给他送来了吃的,毛问智可不像花晴天,只携带适宜携带的东西,毛问智想的还是很周到的,他给叶小天带了一只烧鸡,还有一瓶黄酒,虽然烧鸡外面裹了几层油纸,衣服还是油了,可一向邋遢的毛问智又哪在乎这个。
  叶小天躲在茅厕里把一整只烧鸡毁尸灭迹,又把那一瓶黄酒喝得精光,出来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县衙后宅里,花晴天的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阴沉。
  身边香风飘拂,苏雅静静地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天色。
  花晴风沉着脸道:“怎么可能?难道老天真的对他特别眷顾?”
  苏雅淡淡地道:“怎么可能?如果他是上天气运所钟之人,会在葫县做个小小典史?我看,他或他身边,应该是有人懂得望气,知晓天气变化。”
  花晴风的双拳在袖底慢慢握起,沉声道:“不管如何,这场雨一下,他的名声,在我葫县将无人能及了。”
  苏雅蛾眉微微一挑,带些讥诮的语气道:“那又怎么样?你是葫县正印,高山引水,你本可以亲自前去。只要你去了,他出力再多,轮得到他出风头?高台祈雨,你也可以去,你这百里至尊若是去了,轮得到他坐享今日荣耀?”
  花晴风眉头一蹙,分辩道:“凡事本县都亲自出头,那还要属官做什么?”
  苏雅冷笑道:“是么?你不肯去山中开渠,是担心万一失败,颜面尽失。你不肯上高台祈雨,是担心一旦再来个连月不雨,你将自讨苦吃。老爷,你做事永远是未虑胜,先虑败,只要还有一条退路可走,你就绝不肯向前一步的。”
  花晴风老脸一热,恼羞成怒道:“夫人,你太放肆了。”
  苏雅回身便走,冷冷地道:“何必不开心呢,他立下再多功劳,你作为一县正印,也不可避免要分润些功劳的。你既不曾付出,又想独揽全功,那怎么可能?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
  叶小天躺在祈雨台上,正在做美梦。
  梦中,他赶到红枫湖,夏家一下子涌出几千个兄弟,把他吓了一跳。他抱着脑袋,刚刚摆出一个防护要害的姿势蹲到地上,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他的老丈人夏老爹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夸他是最好的女婿,把他领进了宅子,院子里张灯结彩,堂上喜气盈天,莹莹凤冠霞帔,头上掩着红盖头,正在堂上等着他。
  迷迷糊糊地拜了天地,他被送进洞房,用秤杆儿轻轻一挑,看到莹莹那娇美无俦的笑靥,他忘情地扑了上去。咦?贺客们走没走呢?好象许多人在看着……不管了!
  叶小天亲了一下莹莹的小嘴儿,软软的、凉凉的、甜甜的,叶小天兴奋得魂不附体,搂住她的纤腰再度吻下去,唔……好象丰润了一些,更具肉感,带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滋味。
  叶小天定睛一看,怀中的新娘子赫然变成了展凝儿,凝儿羞答答地低下头,对他说:“小天哥哥,人家喜欢你很久了,你连我也一起娶了吧。”
  叶小天大喜,可是马上担心地说:“那莹莹怎么办?她一生气,会阉了我的。”
  叶小天扭过头去,见莹莹用一副很可怕的笑容看着他,手里挥舞着一把巨大的剪刀,咔嚓!咔嚓……
  凝儿走过去,和莹莹说了一阵子悄悄话,两个人便手挽着手儿走过来,含羞带怯地对他说:“我们两个一直是好姐妹,以后……还是做好姐妹吧。”
  叶小天大喜,顺杆儿往上爬,涎着脸道:“那咱多一个好姐妹也不嫌多,咳!我把水舞找回来怎么样?”
  莹莹和凝儿顿时柳眉倒竖,指着他口若悬河地斥责起来,啊!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好多唾沫星子、好大的唾沫星子,明明是两个小美人儿,怎么口水这么多啊……
  叶小天猛地一下子醒过来,张眼一看,大惊道:“哎呀,下雨啦!房子漏啦,我们快躲……”
  叶小天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正坐在高台上,四周台下黑压压全是人群。叶小天迅速清醒过来,弄清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看他睡觉?
  叶小天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台下无数的百姓一齐张开双臂,向着天空欢呼着跳起来:“下雨啦!下雨啦!”
  “神迹啊!真是神迹啊!”
  “叶典史只求了一天的雨,徐县丞求了九天都不下,嘿!”
  “谁能瞒得过老天爷?老天爷心里头亮堂着呢!”
  “叶大人,叶大人,叶大人……”
  ……
  雨,越下越大,肥大的芭蕉叶被密集的雨水打得砰砰直响,积了水的叶子越来越弯,忽然“哗”地一下把所积的雨水倾倒下去,便又倏然挺直,继续迎接连续不断的雨水。
  一只松鼠捧着只松果,站在一片灌木丛下,机灵的小眼睛四下扫视着,两只耳朵竖着,忽然,它耳朵抖动了几下,捧着松果一蹦一跳地窜进了灌木更深处。
  在它方才立足处前方不过一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双大脚,地上巴掌许长的野草被一层浅浅的雨水覆盖了,被这人一踩,溅起微微的水花。那双脚没有停歇,继续向前走去,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套头的厚重蓑衣。
  前方一棵浓荫如盖的大树,树下正有一个头戴竹笠的人倚树而站,看到他时向前迎了两步。蓑衣人走到树下,微微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流下来,脸上也湿漉漉的,正是赵文远。
  赵文远对那人低语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把腰间的刀正了正位置,飞快地窜进了雨幕。赵文远抬头看看天色,也转身向山下走去,山下有一片大屋,中间有一个正方形的极宽敞的院落,院落里停放着好多车子,正是驿站所在。
  ……
  徐伯夷拥着被坐在窗前,头发依旧蓬乱,胡子还打着绺儿,看着檐下串成帘的雨水,听着邻家老汉大声欢呼的声音,徐伯夷用愤懑的语气自语道:“一个人,吃了六个包子还没饱,吃到第七个,饱了。他就说,早知道这样,我直接吃第七个就好……”
  他突然无法自控地冲着窗外的雨幕大声咆哮道:“你们这群蠢货,我就是那六个包子!”
第51章
立碑
  一场豪雨,灌满了大河小溪,也扫去了人们心头的燥气。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青蛙,爬在水洼里快活地唱起了歌儿。
  虽然一场雨解决不了这么久的干旱造成的旱情,但它至少给了人们一些希望,所以即便是那些无法从叶小天的引水工程中受益的受灾百姓,精气儿也变得与往昔大不相同了,就像那些经过雨水浇灌洗濯过的叶子,水灵灵地挺拔着。
  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议论着这场大雨,如果这仅仅是久旱之后的一场大雨,它或许会给人们带来惊喜,但是不会带来如此之大的震动,让人们对它如此津津乐道。
  但今年筑台祈雨,而且半途换将,结果刚一换人,大雨立下的事,使得这场大雨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徐县丞绝食九天,滴雨未下,人家叶典史就到台上睡了一宿,雨就下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叶典史对天地虔诚。
  水车能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这一点很多百姓都明白,水车又不是新鲜玩意儿,打汉朝时候起就有了,水力水车、龙骨水车,种类都不仅一样。
  实际上在葫县大旱期间,有一些受灾地区就是用水车从低洼处往高处引水灌溉,以缓解旱情的,否则大片土地都要一桶桶地提水去浇,那真能把人活活累死。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从五座大山之外的大河里把水引到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再沿着山脊挖渠,把水引到高李两寨。人家叶典史就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就敢想出这样的法子,这仅仅是他有常人所不及的胆略气魄么?
  于是就有一些崇信鬼神的老人开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最初也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个创意,或许只是一个玩笑,但是转过几人之口后,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叶典史是龙王三太子转世投胎,所以洪水在他面前也得服服帖帖,风神雨师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就连叶小天在城中山上建宅子时推平了一座土地庙,都成了这一传说的有力佐证。
  土地爷再小那也是神呐,如果不是龙王三太子,换个凡人谁敢去推了他的庙试试,早就遭报应了。可人家三太子身份地位比土地爷高,三太子相中了那块地方,土地爷当然得搬家。
  ……
  因为这场大雨,使得第二天的工程进度受到了影响,直到第三天才开始进行全面的收尾工作,正式开始向高李两寨引水。
  这天,叶小天和花晴风都离开了县城,去主持这仿佛巨龙一般横亘于五座大山之上的水利工程的启动仪式,只不过两人分别去了这条巨龙的龙头——大峡谷和龙尾——高李两寨。
  花晴风率领葫县的士绅豪商赶去大峡谷,主持启动这场盛大的工程,而叶小天则赶去与高李两寨百姓一起庆祝这个盛大喜事,至于徐县丞么,徐县丞病了。
  徐伯夷这一次不是装病,他连憋气带窝火,再加上此前受了八九天的折腾,他是真的生病了。即便没生病,他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因为他现在就是一个大笑话。
  从官场到民间,没有人不在暗地里笑他,因为这桩丑事,别人把他以前所做的丑事也翻了出来,诸如攀附权贵、抛弃发妻等等。而嫌贫爱富正是穷人所痛恨、富人所鄙夷的,他这时出来做什么?
  花晴风其实更想去高李两寨那边主持活动,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亲眼看到那河水源源而来,受到感激涕零的百姓们膜拜爱戴,比被富商士绅们恭维着更有满足感。
  可是一生唯谨慎的花知县刚刚动了这个念头,马上就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万一引水失败,我岂不是要被那些愤怒的山民生撕了?”
  所以,花知县很明智地选择了大峡谷,把这个可能更荣光、但也更危险的事情交给了叶小天。
  在由山脊串连起来的这条水龙的两侧都安排了人,随时注意引水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同时在每座山峰处备有一个旗手,随时通过旗号向别处传递讯号通报讯息。
  花知县站在悬崖上,风吹得他的官袍猎猎直响,以致他不得不用手扶着官帽,才能继续进行他慷慨激昂的发言:“此渠一开,日夜不息决胜人力……”
  只是大家对他的发言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期间只有那些官绅时不时用稀稀落落的掌声表示一下欢迎。
  大亨嘟着胖脸,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嘟囔:“能不能少放几个屁啊,人家还等着看水龙吸水呢。”被他老爹洪百川狠狠地瞪了好几眼,大亨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花知县的发言总算结束了,他转过身,看着崖下那条波涛滚滚的大河,豪气干云地挥手道:“启动水车!”
  他这一忘形地挥手,忘了护住他的官帽,大风一吹,“呼”地一声,他的官帽便被卷上了半空。
  乌纱帽还在半空盘旋着,崖下的工匠们便拉起了那道修建水车期间暂时有用的一次性水闸,原本被挡板隔向一边的河水滚滚而下,十五台水车相继启动,转速由缓而急,越来越快。
  河水被一辆辆水车送往高处第一道水槽,紧接着第二层悬崖台上的水车开始启动,当河水滚滚注入崖顶河道时,欢呼声响彻崖上崖下。
  可是没多久便有两架水车发生了故障,好在匠师们对此早有准备,马上对发生故障的水车进行了抢修,而且在此期间其它水车继续发挥着作用,并没有影响调水。
  很快,第一座山头处就树起了一面红旗,向着悬崖处不断挥动,这意味着水已经顺利抵达第一处山头。
  洪百川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起来,自语道:“这小子,敢想敢干,是个人物!”
  大亨的胖脸倏地出现在洪百种面前,腼腆地道:“爹,无缘无故的,你夸我做什么?”
  洪百川瞪着儿子,瞪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拍拍大亨的肩膀道:“你也不错,起码有这种眼力的人,这一辈子就不会混的太差,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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