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赵丽颖、王一博主演同名电视剧原著)(校对)第1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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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就是南刀李徵。
但说来也是好笑,李徵恐怕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怎么被扣上了这天降大任的。
他是个看起来就一团和气的人,其实不爱管那么多鸡毛蒜皮的闲事,除了琢磨琢磨自己的刀,平时也就喜欢在家里做做饭,跟孩子玩——不单是他自己的一双子女,整个蜀中的孩崽子没事都爱跑到李家,或是蹭饭,或是聚众游戏。
李瑾容小时候不喜欢自己地盘上来这么多猢狲,闹了几次脾气,未果,便干脆领着弟弟将整个蜀山里乱窜的孩崽子们挨个找来殴打了个遍,自此打出了名,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代孩子王,大有说一不二之势。
周以棠跟着李徵入蜀的时候,才只有八岁,他满心茫然,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青山与绵长曲折的夹道,遮天的草木长得无法无天,树丛中偶尔爬过一些什么,都会吓人一跳,细看又不见踪影,不免带上些许诡秘气息,途中晴雨全无规律,潮气始终缭绕左右,恰似古人所述“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的场景。
他努力藏起尚且属于孩童的怯懦,摆出老成的模样与李徵说话,文质彬彬地称他为“世叔”,再险的路也要咬着牙自己走,绝不要李徵抱,倘或李徵中途拉他一把、或是扶他一下,他便要一本正经地道谢。闹得看惯了山里野孩子的南刀李大侠好生头疼。
走了不知多久,李徵方才回头冲他笑道:“这就到了。”
他说完不久,果然很快就有了人迹,有成群的少年在空地上练槍,一边练一边嗷嗷叫,震得山谷中飞鸟乱飞,见他们二人经过,便整齐划一地将长槍,齐声叫道:“李叔好!”
这一声问好比府衙里的衙役们叫的“威武”还声势浩大,直震得人耳根生疼,李徵只好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摆手。
再往前,还遇见了几个樵夫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与李徵寒暄,“樵夫们”个个挽着裤腿袖口,背着半人高的大筐,看起来又淳朴又憨厚,然后周以棠一转头,便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淳朴樵夫”挨个跃上山崖,活似背生双翼一般,几个点地,转眼便消失在了山中。还不等周以棠惊奇完,便又见到个被几个孩子围住的妇人,那妇人生得慈眉善目,正从小竹篮中拿出糖果糕点分给小孩们,一看就叫人觉得亲切,可是下一刻,她手中突然有剑光一闪,周以棠没来得及弄明白那是什么,那道极细的光便已经收回到了鞘中——旁边树上应声掉下一只死蝎子。
周以棠本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因力推新法,被朝中云谲波诡的党争波及,方才家破人亡。
他是个小少爷出身,从小只读四书五经,从未接触过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一步踏入蜀中,他简直仿佛来到了一本充满幻想的话本中,一时看见飞鸟走兽都觉得新奇,总以为它们也得跟着身怀绝技。
忽然,李徵抬头道:“瑾容,又顽皮,还不下来!”
周以棠吃了一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棵几丈高的大树枝头,有一把浓郁欲滴的枝叶窸窣片刻,继而一分为二,露出一个小小的女孩来。
她看起来比周以棠自己还小,脸蛋非常娇嫩,瞪着一双大大的杏核眼,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来。
周以棠心里几乎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本来就足够端正的肩背,接着,心里又不免担心起来,怕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李徵朝那女孩伸手道:“爹回来了,快下来,见见你周家哥哥。”
女孩闻声,好像莫名有点生闷气,也不理人,转身就要往下跳。
周以棠不由得惊呼出声,却见她倏地悬空,然后脚尖轻轻巧巧地勾住了一根稍低些的枝杈,熟稔和优美地落到了另一棵树上,带着点讥笑回头,白了周以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脸一眼,转身没入浓密的树丛中。
可是周以棠虽然住在李家,刚开始却没什么机会同李瑾容说话,他也同李徵习武,但因以前没什么基础,只能从认穴和站桩开始,与李氏姐弟学不到一处去,吃饭的时候虽能碰到,但李瑾容好似对自己家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外人颇觉不喜,懒得正眼看他,年幼的周以棠十分敏感,便不敢去打搅她。
周以棠启蒙早,四书都已经读了大半,俨然已经有了小小的纤纤君子之气,又兼年幼时家逢大变,时常多思多虑,与野猴子似的满山跑的蜀中群童玩不到一处去,除却同李徵学艺的时间,大多数时间他都只是窝在自己房里看书,偶尔听见喧哗,从窗棂中往外望去,总能看见那小小的女孩一脸不耐烦地被一大帮孩子围在中间,或是叫她去玩,或是在院里试手。
周以棠心里生出隐隐的羡慕,却只敢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想过无数种开场白,又无数次地被自己推翻,到底还是不敢上去和那女孩搭话。
一转眼,周以棠格格不入地在绿野茫茫的蜀中住了两个多月,并且不知不觉中被山中其他孩子记恨上了——凭什么他们平时去一趟都要看李老大的脸色,这个不合群的小白脸就可以天天住在李叔家里?
坏小子们开始憋馊主意,派了个人跑到周以棠窗口,骗他说“他们晚上准备夜游荒山,打鸟来吃”,要他一起。
周以棠对跟一群泥猴去祸害鸟没有任何兴趣,本想开口婉拒,话到嘴边,却莫名改成:“李姑娘也去吗?”
那捣蛋鬼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李姑娘”是谁,被这酸唧唧的称呼笑得差点从墙上翻下来,一口道:“去!去!怎么少得了咱们李老大?”
周以棠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那可真是智计无双的甘棠先生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之一,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自己当时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连这种粗制滥造的当也上。
这天李徵恰好不在,夜幕降临时,周以棠按着与那些捣蛋鬼事先约好的出了门,他听说李瑾容会一起去,便忍不住在她门前晃了晃,想寻个由头一起走,谁知李瑾容一直没现身,偏偏他怯懦荏弱,连上前敲门都不敢,便被前来催促的猴崽子拽走了。
周以棠忍不住道:“不是说她也……”
这些山里的猴精有几分小心眼,一眼看出这小书生其实根本不敢和李瑾容说话,便眼珠一转,故意道:“李老大还有点别的事,一会去和我们会和……要么你去和她说一声?”
果然,听了后面那句,小书生当场就蔫了,再不敢发表异议,转眼便被拖走了。
第171章
番外三
青梅竹马(二)
  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一颗小脑袋从墙头上探出来,疑惑的扒着头看了看,随后大猫似的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来到李瑾容的院门前,拖着长音和长鼻涕道:“姐——”
  这小东西是李二郎瑾锋,其实才比李瑾容晚半个时辰出生,和他姐简直好似出自两个娘胎。
  李二郎长得虎头虎脑,从小就非常会“假正经”,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其他小孩都会嫌闷自行跑开,唯独此怪胎纹丝不动地在旁边听,还时常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好像别人说什么他都懂似的。
  在五岁以前,李二郎都曾经蝉联蜀中第一笑料之桂冠。
  李瑾容每次看见这弟弟,都急得想往他屁股上踹一脚,这会她正练刀,懒得给他开门,便只动嘴道:“做什么?”
  李二郎淡定地吸溜了一双永远吸不干的鼻涕,不紧不慢地站在门口说道:“哦,我刚才看见那书呆子被黑虎糊弄走了。”
  “黑虎”是蜀中有名的捣蛋鬼,长得不像他小名一样威武雄壮,有点瘦小,其人却是个天生的坏胚,戳一下能流出二两多的坏汤。
  有一次坏到了李二郎头上,被李瑾容抓住揍了一顿,拴在悬崖上吊了两天,吓得尿了裤子,自此老实了半年。可惜好景不长,黑虎蔫了一阵子,认了李瑾容当老大,随即见老大仿佛不大爱管他,便又翻身起跳,接茬在原地兴风作浪起来。
  什么撺掇聚众打架,纠集一帮狗腿子欺负不合群的,抢小孩东西吃……不一而足,总之,坑蒙拐骗,无所不为。
  只是一帮人打一个这种事当时虽然爽快出气,过后叫大人知道了,打人的指定得挨揍,不划算,因此把落单的骗到没人去的小荒山,变成了黑虎的惯用伎俩——那里人迹罕至,地形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特别容易迷路,大人们一般不往那去。
  黑虎他爹养了一条大狼狗,相貌很是狰狞,但性情十分温顺,而且听话,黑虎他们每次都事先将这大狼狗乔装改扮一番,头上插两根巨大的假犄角,脖子上挂一圈鸡毛,身上再给披件旧甲片改的“衣服”,打扮成个怪兽的形象。
  等将人引到了荒山深处,便叫事先埋伏在那的捣蛋鬼悄悄把狗放出来,叫它撒丫子狂奔,专门去追他们要整治的人。到时候荒山窄道、夜半无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孩子,连害怕再迷路,身后还追着个“嗷嗷”狂叫的“怪物”……
  那滋味就别提了。
  据说被这样整过一番的小孩,轻则吓得嚎啕大哭,重则回去做上一年的噩梦,天大的胆子都能吓破,百试不爽。而且通常吓得迷迷糊糊,根本顾不上告状。
  李瑾容闻听二郎这番通风报讯,颇感意外,问道:“那个姓周的这么傻?”
  李二郎问道:“你不管吗?”
  李瑾容不耐烦地一抖手中长刀,没好气道:“关我什么事?找你爹去。”
  李二郎“哦”了一声,一点也不介意被姐姐关在外面,迈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他又回来了,伸出爪子在他姐院门前磕了磕,顺便抹了一把亮晶晶的鼻涕:“姐——”
  李瑾容带了点火气的声音传出来:“又干什么!”
  李二郎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院门口的小土坑:“爹不在家,出门了……”
  “那书呆爱死不死,别烦我!”
  李二郎神色不变,慢吞吞地补上了自己被打断的后半句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去爹的兵器库里玩啦?”
  院中沉默片刻,片刻,紧闭半晌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瑾容没说要去,只是矜持地将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先冠冕堂皇地训斥二郎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李二郎眨巴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回视着她。
  李瑾容想了想,好似“很不乐意”地一摆手道:“算了,走吧。”
  李徵出门在外,永远只挂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刀,但他私下却有些小爱好,时常收集一些有趣的“兵器”。
  在他的库房中,有前后左右都弯、身上好似水波滚过的怪刀;有外表像寻常雨伞一样的“木棍”,但往前一推,便能“开”处一朵七十八条刃的“刀花”;还有好几只背靠背的铁制松鼠,憨态可掬,缠在一起的大尾巴能活动,倘若往下一拉,松鼠口中便会喷出铁莲子来……不过谁也不知道是哪只喷,砸自己脸上的可能性也很大。
  诸如此类古怪又有点危险的小玩意很多,李徵平时在家时不让孩子们进去瞎玩,只有趁他出门,姐弟俩才能溜门撬锁地混进去翻腾。
  而就在李氏姐弟偷偷翻进李大侠的库房撒欢的时候,周以棠已经跟着黑虎到了后山。
  他发热的脑袋渐渐被夜风吹凉,问了黑虎两遍“要去哪”和“李姑娘”什么时候来,见那小子都搪塞,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还四处乱转,还时不常偷偷给谁递个眼色,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再一看越走越荒的路,心里便明白了大半。
  只是他生性内敛,察觉到了也并不声张,周以棠先是默不作声地跟着黑虎他们走了一段,忽然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黑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此时距离跟小伙伴约好了放狗的地方,已不过百十来丈,黑虎正在暗暗摩拳擦掌,准备看热闹,骤然听此一问,不由得愣了片刻,茫然道:“啊?”
  旁边一帮猴孩子忙互相挤眉弄眼,有两个坏小子不动声色地靠近周以棠身后,冲黑虎做了个“他想跑”的口型。
  黑虎眼珠转了转,呲出一口豁牙,假笑道:“那怎么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玩啦?”
  周以棠略低着头,听着山间掠过的风声,小小的男孩可能是模仿大人模仿得多了,身上居然奇异地带上了某种沉静而忧郁气息,等山风一声拖得长长的呜咽暂歇,他才不惊不怒地对黑虎说道:“我从小出趟门都要受限制,不曾同一般年纪的朋友一起玩过,初来乍到,武功也才刚开始学,有时候想和你们说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并不是有意怠慢。”
  黑虎油滑地笑道:“知道啦,你是大官家的少爷嘛。”
  “我不是少爷,我爹娘都死了。”周以棠轻轻地说道,黑虎一怔,便听他又道,“我从四岁开蒙至今,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先同一圈长辈请安问好,再去跟先生读书,午间送走先生,休息片刻,下午还要做他留下的功课,写上一打大字,晚上我爹回来,便唤我去,考校一天学了什么,再看过功课,稍有怠慢,便要拿来戒尺,在手心上打三板,接着要面壁思过、自省其身半个时辰,反省完,便已经是深夜里。除非白天功课写得一丝不苟,晚上才能免去‘思过’的一段,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惜时辰已经太晚,不方便再去打扰别人,多半也只是自己鼓捣虫鸟一类……”
  他一番话叫每天吃饱了就是玩的众孩童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在一片短暂的静谧中,周以棠已经听见了不远处某种动物“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声。
  “我一直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白天成群结队地去玩,晚上回去也不会被拎去面壁……现在总算达成所愿,我爹却没了。”他脚步微顿,神色却不变,不慌不忙地接上了自己的话音,“难得你们肯叫我出来,就算只是戏耍于我,我也还是很开心的。”
  他话音没落,只听“嗷呜”一声,原来是牵着狗的那位听见他后半句话,以为阴谋败露,心一慌、手一松,不小心提前将狗放了出来。
  “盛装打扮”过的大狗足有小马驹大小,顶着一脑袋被熊孩子们闹得花红柳绿的乱毛,欢天喜地地便朝着主人黑虎狂奔了过来,一伙猴孩子们没料到这变故,都忘了佯装惊慌。没有他们一哄而散地嗷嗷乱叫制造恐慌,一时间气氛居然有点奇异的尴尬,众人都傻呆呆地看着狂奔而至的“怪兽”。
  刚好这天晚上月色不错,跑近了一看,便能看清那“怪兽”摇出了花的大尾巴,非但不吓人,反而有点滑稽。
  大狗转眼间奔到黑虎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长舌头,谄媚地等着人和它玩。
  周以棠感兴趣道:“你家的狗?”
  黑虎木然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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