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7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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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泰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武延秀怒极,跃跃欲试的就要扑上去,张昌宗却是身形一正,双眼威胁地眯了起来。
  安乐公主见状,忽地格格一笑,轻拍玉掌,昵声道:“道长相得真好,相得真灵呢。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堂兄,你再活个七八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死,到时候你要不要赞一声道人灵验呢?”
  安乐这样一说,厅上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声。
  安乐又向李弘泰嫣然一笑,婉媚地道:“请教道长,不知本公主面相的又如何呢?”
  这安乐成心戏弄,不但声音娇滴滴的,而且媚意盎然,她那声音听在许多男人心中,就像一根羽毛搔到了心上似的痒得不得了,再看她这般妩媚的模样,更是令人失神,武崇训见她又卖弄风骚,气得脸都黑了,武三思眼见儿媳露出风流之态,也不禁沉下了脸色。
  李弘泰与安乐公主的眼神一碰,心中也是一荡,赶紧垂下目光,心中暗道:“这女人当真厉害,怕不是什么九尾狐狸精转世吧,怎么一身媚力。”
  李弘泰垂着眼皮,脸上始终是一副七情不动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倒觉得这位道人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起码他这道心够坚定。李弘泰垂着眼睛道:“这位女施主眼若秋水,色似桃花,蛇腰蜂目,半笑含情。”
  安乐不明就里,只听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赞美自己无双美貌,不禁喜滋滋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弘泰嘴角微微一抽,依旧淡淡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帆耳畔倏地传出一阵“咕咕咕”的低笑声,杨帆扭头一看,就见李持盈捂着嘴巴,笑得身子直颤,好像一只快乐的小母鸡,不禁讶然道:“你笑什么?”
  李持盈肩头耸动,又偷笑了半晌,这才附到杨帆耳边,小声道:“那道人不是好人,他暗讽安乐不守妇道、风流淫邪呢,却欺负人家听不懂。”
  杨帆对相术判语也是一窍不通,一听李持盈这么说,不禁惊奇地道:“你怎么听得懂?”
  李持盈把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道:“人家可是自幼向道,正儿八经看过一些道家典藏的。”
  武三思听这道人当众夸奖儿媳美貌无双,愈发觉得不成体统,只好咳嗽一声,转移众人视线道:“这位道长能蒙邺国公如此看重,定是有些道行的,却不知,我们邺国公的面相在道长眼中,又是怎么看的呢?”
  李弘泰稽首道:“邺国公有天子之相,贵不可言!”
  这句话顿时令众人目瞪口呆,这道人是张昌宗的食客,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要夸奖夸赞主家,不过张昌宗年及弱冠便成了国公,荣华富贵、贵不可言,大家都清楚,还用得着他相面?他想说出点新意来怕也不容易,谁知道他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张昌宗有帝王相?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武三思先是一惊,既而大喜。他曾和武承嗣联手对付阻碍姑母登基称帝的那些李唐忠臣,又曾为了争皇储与武承嗣斗了大半辈子,岂能没有这点心机。
  武三思立即哈哈大笑,仿佛这只是酒席宴上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似的,打趣张昌宗道:“邺国公,你门下的这位食客为了讨你欢心,可是不遗余力啊,哈哈哈。”
  赴宴的许多大臣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迅速敛去惊讶,嘻嘻哈哈一番,仿佛并未把这话听在心里。如果大家多惊讶一阵儿,或许张昌宗可能提高点警觉,可众人这么嘻嘻哈哈一说,他也觉得这句话无所谓了。
  张昌宗接着李弘泰的话,打个哈哈道:“道长这可夸得大了,如果本国公是天子,那道长你不就是我的国师吗,哈哈哈……”
  李弘泰微微一笑,稽首不语。人群后面,杨帆也是微微一笑,举起杯来,望空一举,自饮一杯。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集矢攒攻
  在武三思为武延秀举办的接风宴上,李弘泰公然声称张昌宗有天子相,而面对武三思等人不以为然的笑闹,一向没有政治觉悟的张昌宗居然没有提起丝毫警惕。
  他回到宫里之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向任何人提起,而当日赴武三思之宴的又没有二张一派的党羽,以至于此事过了足足十来天的工夫也没有人提起。张昌宗赴宴的第三天,李道长就离开长安,打点行装去昆仑山拜访几位修真的道友去了。
  杨帆制造了一个机会,但他不会让自己的人去冲锋陷阵,他知道既然已经给人提供了机会,就一定会有人忍耐不住跳出来。
  宰相姚崇府上。
  自从魏元忠被贬谪岭南,姚崇就成了这些忠臣义士理所当然的领袖。
  在二张面前频频示好、似已服软低头的姚崇一脸冷峻地坐在上首,接着依次是御史中丞宋璟、凤阁侍郎崔玄晖、司刑少卿桓彦范、大理丞封全祯、监察御史马怀素等一众大臣。
  姚崇环顾群僚,神色冷峻,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着:“自皇储已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虑,今所忧者,唯在二张恃宠用事,广结党羽,长此以往,必成朝廷大患,是以我等才集矢于二张。
  上一次,我们的准备可谓十分充分了,可恨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这等重罪,天子仍然包庇。如今张昌宗狂妄,竟在人前公然接受‘天子相’之恭维,此无异于谋反。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必蹈其隙而以法绳之!”
  司刑少卿桓彦范愤然道:“张昌宗受人恭维有天子之相,竟坦然受之,此为不臣。而梁王武三思当时就在宴上,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如今已经半个月了,却对此事不作任何反应!”
  凤阁侍郎崔玄晖哂然道:“武三思已无缘于皇位,他虽敌视二张,但知我耿忠之臣必有动作,他自然不会做这出头鸟!”
  宋璟双拳紧握,厉声道:“他不做,我来做,此番有进无退,唯死而已!”
  就在众人议事的第二天,许州士子杨元嗣于通衢大街、闹市繁华所在大肆张贴告示,控告张昌宗谋反,被带兵巡视街头的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当众擒获,一经讯问,获悉此人跟皇家还沾亲带故。
  原来这杨元嗣是东平王李续的外孙。东平王李续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孙子,纪王李慎的长子。李慎有七子,其中李续和李秀两子最为杰出。武则天在登基称帝前大肆屠杀李唐宗室,李续这一房也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
  杨元嗣因为不是东平王一房的李氏直系子孙,而且他还是弘农杨氏子弟,和武则天的母亲是同一家族,这才幸免于难。一俟得知杨元嗣的身份,武懿宗马上以举告人身份特殊,且被举告人身份同样特殊为由,把人犯和缴获的揭帖转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接到这桩案子,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审理,拿到杨元嗣的口供之后,马上形成奏章,由御史中丞宋璟加印,呈报尚书省,尚书省加印,又报门下省,门下省加印又送政事台,宰相姚崇恰于今日在宫中坐值,一见奏章马上附白署名,送抵上官婉儿处。
  从杨元嗣在长安街头张贴告示,宣扬张昌宗大逆不道,到上官婉儿持着这份奏章出现在武则天面前,中间经过了金吾卫、御史台、尚书省、门下省、政事台,可全部过程,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
  这期间涉及的这些衙门包括受武氏家族控制的金吾卫,忠于太子的御史台,附庸相王的尚书省、由太平公主门下控制的门下省,还有隶属世家显宗的内相上官婉儿,所有的派系事先没有经过任何预演和互通声息,却达到了惊人的默契。
  似乎所有的派系力量都在等着有人发动,就像一群猎人,手持利刃紧紧地盯着随时欲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谁也不敢先发动,也不敢交头接耳,但他们更清楚这时决不能背向猛虎,于是只能这么僵持着。
  一直坚持到有一个猎户忍不住大吼一声,抢先扑了上去,所有的猎户也就同时动作起来,有人刺它心口、有人剁它手足、有人猛劈它的头颅,配合得无比默契,因为他们都想杀死这头猛虎。
  武则天听上官婉儿读了一半,就要过奏章,眯起老花眼吃力地看了起来,她看完奏章之后,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连追随她多年的上官婉儿都无法揣测她究竟在想什么。
  武则天沉默良久,轻轻抖了抖手中的奏章,低沉地道:“群情鼎沸啊……”
  婉儿的心蓦地一紧,武则天的嘴角这时才露出一丝不可掩饰的讥诮:“婉儿,这桩公案,已经满朝皆知了吧?”
  婉儿没有说话,她知道武则天这是明知故问,这封奏章以公开的方式呈报御前,怎么可能不闹得尽人皆知,那奏章底下一个接一个的朱红大印早已说明了这一点。
  武则天合上眼睛,疲惫地道:“你去,传六郎来见我。”
  张昌宗在奉宸监听说天子传见,心中很是惊讶,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去见天子,因为他每天都去面见天子问安,即便哪天武则天想留他在身边陪伴,也会事先说明,突然主动传见,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张昌宗跟着上官婉儿离开奉宸监,走在路上时,悄声问道:“待制,圣人见召,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婉儿飞快地扫了一眼前后伴从的内侍,压低声音道:“有件麻烦事,对六郎你大为不利,六郎须早做准备。”
  婉儿情知张昌宗只要一到御前,马上就会明白发生什么,现在有所遮掩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次的罪证就一定能够扳倒二张,不能让二张发现她的真正立场,所以这个好还是要卖给张昌宗的。
  张昌宗一听心中惴惴,慌忙问道:“何事麻烦?”
  婉儿低声道:“有人告六郎谋反!”
  张昌宗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张昌宗被带到长生殿,唱名报进,武则天正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身后帷幔两侧也依旧站着四男四女八名内侍宫娥,所有的一切与他平时见驾时一模一样,但张昌宗总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张昌宗走到武则天面前,惶恐地垂首:“圣人。”
  武则天凝视着他,缓声问道:“弹劾你的事,是真的么?”
  张昌宗自然不敢表现出他已知情,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因惑地看着武则天,道:“圣人在说什么?”
  武则天低沉地道:“御史台奏疏,尚书、门下加印,宰相附白,说许州人杨元嗣告变。六郎啊,告你谋逆!”
  “圣人明鉴,臣怎么敢造反,怎么会造陛下的反呢?”
  张昌宗双腿一软,跪在武则天的面前,额头沁出汗水,悲愤地道:“臣对圣人忠心耿耿,从无半点背叛之心。百官嫉恨微臣,所以中伤不断,请圣人明察。”
  武则天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道:“杨元嗣告变,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朕看过奏章了,相信御史台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荒唐,拿一件只需一查马上就能戳穿真假的事来欺骗朕。”
  张昌宗茫然道:“不可能啊!臣从无反叛之心,怎么可能做过反叛之事,证据,御史台能有什么证据?”
  武则天缓缓问道:“你可自称当为天子?”
  张昌宗一呆,武则天道:“御史中丞宋璟在奏章上说,此事有朝中诸多权贵为证,曾有术士李弘泰当众声言,说你有天子之相,而你坦然受之,还许他国师之职,朕来问你,可有此事?”
  “啊……啊……”
  张昌宗眨着眼睛,一张白净的面孔涨得通红,突然恍然大悟:“臣明白啦!这是他们陷害微臣,陛下,这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微臣啊!”
  武则天凝视着他道:“难道,你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嗯?”
  “臣说过,不是!臣没说!不是这样,臣……”
  张昌宗急得语无伦次,他努力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圣人,这个李弘泰确有其人,他精通相术,还会一些术法儿,家母崇道,把他奉若上宾。因为他号称能知祸福,趋吉避凶,所以臣对他也礼遇得很。
  前些天梁王为武延秀归国举办贺宴,臣应邀赴筵,就把这个李弘泰也带了去。在宴会上,有人请李道人相面,间或提及微臣的面相,李弘泰就说臣有天子之相,当时满堂哄笑,人人都以为笑话,微臣也觉得荒唐,就信口戏言,说如果我是天子,他就是本朝的国师了。圣人,事情就是这样。”
  “那个李弘泰呢?”
  “李弘泰?他……去昆仑访道去了。啊!”
  张昌宗突然一拍额头,急道:“怎么就这么巧,莫非……这李弘泰也是他们的人?”
  武则天盯着他,不知为何,她相信张昌宗所说的话。她不但相信张昌宗说的话,而且相信张昌宗是受到了别人的陷害,武则天的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悯,她放缓声音,柔和地道:“六郎,你在朝中也待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昌宗依旧一脸的茫然:“圣人,这只是一个玩笑啊,那李弘泰阿谀奉承而已,听到的人都在笑,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啊。这……这就算是反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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