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7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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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裹儿看到杨帆眸中的欣赏之意,不觉有些欢喜,她娉娉婷婷地站定,笑望着杨帆,翩然转了一圈,道:“人家漂亮么?”
  杨帆敛去眸中的欣赏意味,向她拱了拱手,道:“杨某见过公主殿下。”
  李裹儿翘起下巴,轻轻地“哼”了一声,俏生生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有意把那带着一抹清香的裙袂扫过他的袍裾,就在他身前站定,曼声道:“杨大将军是来寻我夫君的么?可惜他今儿不在家,到曲池吃酒去了。”
  杨帆随着她转过身子,看着她乌鸦鸦的一头秀发,低声道:“所谓拜会武驸马只是一个藉口罢了。公主一向慧黠伶俐,难道猜不出杨某此番就是冲着殿下你来的么?”
  李裹儿把那远山含黛的眉梢一扬,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嘴里问着话,她的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不会吧,难道杜文天叫人散播的那番谣言,这么快他就知道了?而且查到了我的身上?
  杨帆低声道:“杨某受张奉宸所托,向公主殿下请教一件事情!”
  李裹儿呆了一呆,霍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愕然道:“张昌宗?他有什么事情问我?”
  杨帆今天登门的目的就是想“打草惊蛇”,杨帆说这句话时就在注意她的反应,只要她的神色稍现异样,就休想瞒过他的眼睛,可是李裹儿惊讶的神情没有一丝作伪。
  杨帆见状,心中也不禁犯起了合计:“难道是我多疑了?杜文天散播的那番谣言和她全无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不必这么担心了,只要教训那杜文天一顿,叫他晓得厉害,从此闭嘴就是。”
  杨帆哪知道这是因为杜文天执行李裹儿的吩咐时,把那奸夫的名字偷梁换柱了。
  他突然提起张昌宗,如果李裹儿知道底细,当然会有所反应,奈何在李裹儿心中,还以为谣言中的男主角是他杨帆呢,杨帆突然扯到张昌宗身上,她当然会莫名其妙。
  这刹那之间,两人都是心思百转。杨帆想到李裹儿去湖心岛拜访婉儿的不合情理,心中依旧难以释然,他有心再作一番试探,可厅角还站着四名宫娥呢,方才二人说话声音都不高,可他若是一直低声细语,恐怕就惹人生疑了。
  想到这里,杨帆打个哈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可否与公主私下商量呢?”
  李裹儿原以为他是为了市井间那番谣言登门问罪来了,不想他却突然提到张昌宗。李裹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和张昌宗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心中倒真的有些好奇起来,便道:“既然如此,请随本宫到小书房叙话!”
  这小书房就在客厅旁边,掩在一道坐屏后面,小书房中陈设布置较之客厅自然更加华贵,尽量雍容大气。
  李裹儿一抚裙袂,在罗汉榻上欠身坐下,臂肘往炕桌上一撑,左足落在脚踏上,右腿一抬便叠上了左膝,裙下露出一只巧致可爱的翘头绣鞋来,轻轻摆荡。这个姿势在丈夫之外的男人面前露出来,未免有些不规矩,可是纤腰轻折,衬得她腰如约束,绣鞋轻荡,更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李裹儿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瞟着杨帆,道:“好啦,这儿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没有让杨帆坐下,对杨帆,她自然不需要什么待客之道。杨帆缓缓踱到她对面椅前,椅旁有一张几案,案上是一张碧纱窗子,窗子两侧也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苦用机关!”
  杨帆把这副对联浏览了一遍,这才转过身,不慌不忙地一撩袍裾,在椅上坐了,泰然自若地道:“上官待制被差遣到长安的真正原因,张奉宸一清二楚。”
  李裹儿听到“上官婉儿”四字,不由倏然色变:“他真的知道了!杜文天这个蠢材,不只在床上没用,做事情更没用,居然这么快就让人家找上门儿来,要不是本宫在长安实在无人可用,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个废物!”
  李裹儿神色遽变,自然被杨帆看在眼里,他终于确定,李裹儿一定参与了此事。杨帆徐徐道:“上官待制十四岁时便在御前听用,多年来一直是陛下最倚重也是最信赖的人,是以陛下才对上官待制格外关爱、呵护有加,公主殿下对此想必也该清楚吧?”
  李裹儿冷笑着扬起眉头,事情既然已经被人揭穿,她也没有必要掩饰下去了,她冷笑着道:“那又如何?”
  杨帆道:“上官待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陛下也是很清楚的。陛下让上官待制到长安来,实是出于关爱的苦心。因为此事极其隐秘,陛下才命张奉宸居中照料,以免再出什么差池。这件事,公主明白么?”
  杜文天散布谣言主角是上官婉儿和张昌宗,所以杨帆根本没想到李裹儿真正要害的人是他,他还以为李裹儿是想用此事置张昌宗于死地。李裹儿纵有千般不是,但是在她为兄姊报仇这件事上,杨帆其实是极为欣赏的。
  可他再欣赏也得想办法打消李裹儿的念头,因为李裹儿用来攻击张昌宗的缘由是有孕在身的婉儿,如果让她阴谋得逞,就会害了婉儿和孩子。杨帆此番暗示是告示她:“此事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已经赦免了她,张昌宗是奉命保护她,你想用此事大做文章,是根本扳不倒张昌宗的,只会害了与你毫不相干的上官婉儿。”
  但是李裹儿以为绯闻的男主角是杨帆本人,杨帆这番话自然起不到该有的作用,李裹儿心道:“你终于知道怕了,竟然拿张昌宗来压我!张昌宗和你又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了?就算皇祖母把此事交由他负责,可丑闻揭穿,对他又没有半分损害。他已经得罪过我李家和武家一次,为了避风头才来长安,他会为了你和上官婉儿的事再得罪我们武李两家一次?哼!上官婉儿一死,宫中势力便尽为二张所得,只怕他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呢。”
  李裹儿想到这里,傲然反问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杨帆道:“公主不怕因此触怒张奉宸?”
  李裹儿“哧”的一声冷笑,嘲弄道:“杨将军,你如今就只会用张昌宗来吓人么?你在东市驳我颜面的猖狂哪儿去了?你在隆庆池畔羞辱我的威风哪儿去了?何必口口声声的抬出张昌宗来,有本事你可以继续顶撞我呀!”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到杨帆身边,伸手一臂软绵绵地钩住他的脖子,纤腰微沉,益发衬出隆圆玉臀的完美弧线,贝齿轻噬红唇,眉间舒展出一个极其诱惑的表情。
  她妖媚地睇着杨帆,格格笑道:“你说我很贱,我也觉得自己特别贱,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你顶撞我了,你顶撞得越用力,我就越开心,来啊,继续啊,说不定我一开心,就……”
  “哗啦”一声,障子门开了,李裹儿的圆臀挑逗地朝向杨帆的大腿,将坐未坐,坐姿僵在空中,霍然扭头一看,却是杜文天闯了进来。
  杜文天从李裹儿那里离开后,先去找到他的随从陈佳,把陈佳骂了个狗血喷头。杜文天也知道这个忠仆不会有意坑他,可这假药毕竟是他买来的。杜文天把陈佳狠狠地骂了一顿,泄了心头火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听说杨帆登门拜访,杜文天到了客厅外探头探脑地一看,不见厅上有人,赶紧进去一问,听厅上侍婢说公主与杨将军进了小客厅,杜文天心里可着了慌,孤男寡女的,到小客厅里去做什么?
  这杜文天妒心也重,李裹儿虽然不是他的婆娘,他却不愿让别的男人沾她的身子,这位公主裙带太松,虽说她与杨帆似乎不合,可这杨帆容貌俊俏、身材魁伟,焉知公主不会春心荡漾,与他“化干戈为肉搏?”
  旁人不敢到小书房外偷听,可杜文天自以为他做了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就有这个资格,他悄然潜到小书房外,恰好听到安乐公主挑逗杨帆的话,一时间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闯了进来。
  李裹儿一见是他,不禁放下心来,她慢慢站直身子,俏脸含霜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文天赶紧道:“啊!在下莽撞,请公主恕罪。”
  李裹儿把纤纤素指向外一点,斥道:“出去!”
  杜文天哪里肯走,胡乱寻藉口道:“呃……,在下此来,是有要事请示公主。”
  李裹儿哪会不知他的心思,这混账东西有什么资格管她?若不是杨帆在这,李裹儿早就一掌掴了出去,她杏眼含威地道:“什么要紧事,让你连礼数都不讲了?”
  杜文天哪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胡乱搪塞罢了,偏偏安乐不依不饶,杜文天情急智生,倒真想出一个理由,急忙答道:“啊!公主不是要在六月初八于大兴苑大摆筵宴,款待长安官绅名流么?
  在下忽然想到,官绅权贵莫不俗务缠身,虽说现在还隔着七八天工夫,可这请柬若是下得晚了,只怕他们俗务缠身,未免仓促。在下以为,不如早早把请柬发出去,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六月初八,在大兴苑宴请长安官僚士绅、勋戚权贵,正是李裹儿打算向杨帆发难的那一天,可她没有想到杜文天竟然当着杨帆的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虽然杨帆未必想得到这件事的真实目的,她的脸色还是为之一变。
  其实对杜文天而言,他是临事慌张,一时又想不到别的藉口,这才把此事当成理由说了出来。另外,在他散播的谣言里根本没有杨帆什么事儿,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杨帆今天就是为了那个谣言来的。
  李裹儿又气又急地斥道:“谁说我要宴请长安官绅了。”
  杜文天一呆,道:“公主……打算取消宴会?”
  说着,他还飞快地看了杨帆一眼,又妒又恨地想:“公主原先可是想把他一起坑了的,如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莫非两人真的尽释前嫌,勾搭到一起了?”
  李裹儿情急之下矢口否认,随即就发觉这样有欲盖弥彰之嫌,忙又补救道:“本宫是打算在那一天宴请长安官绅名流家的女眷,这些贵妇千金能有什么事,还怕不能及时赴宴么,请柬早一天晚一天的没有关系。”
  杜文天干笑道:“是是是,既然这样,那……那就不急着散发请帖了。”嘴里这么说着,他的脚下却是一步也不挪动,坚决不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杨帆一开始还真没注意杜文天说的这件事情,因为自从武崇训到了长安,吃请宴会方面的事情本就极多,可二人的神色变化和李裹儿的矢口否认又急急补救,却引起了他的警觉。杨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六月初八大兴苑之宴,莫非大有缘由?”
  这时候,武崇训也回府了。武崇训带着五六分酒意,兴冲冲地回到府邸,刚刚迈过二门,就向迎上来的家人问道:“公主呢?”
  家人答道:“忠武将军杨帆登门拜会,驸马爷您不在,公主代您款待客人去了。”
  武崇训一听安乐公主代他会晤杨帆,心里就不太舒服,急步赶到客厅,却见厅堂之上空空如也,既不见李裹儿也不见杨帆,心头不由一紧,急忙向厅中侍婢问道:“公主和杨帆呢?”
  侍婢屈身答道:“公主请忠武将军到小书房叙话了。”
  “什么?”武崇训一听就急了,好端端的,把个男人请进小书房去干什么,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听。武崇训大步流星赶向小书房,到了书房一看,不只杨帆在,杜文天也在,武崇训马上又放下心来。屋里有三个人呢,能出什么事?
  他可不知道,屋里这两位仁兄都是他的好连襟,两人一先一后,都给他的脑袋顶上刷过漆。武崇训此番赴宴穿的是便服,一顶青纱幞头,一袭青色缺胯袍,足蹬一双高靿靴,阳光透过碧罗纱窗往他身上一照,湛青碧绿的,当真应时又应景儿。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履机乘变
  武崇训不因妒意而方寸大乱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公子风范的,当他弄清杨帆的来意,知道他是特意登门拜会自己的时候,马上吩咐人摆酒设宴,款待客人。
  杨帆今日登门确也名正言顺,他和武懿宗虽势成水火,但是与武三思之间的交情没有断,勉强算得上是梁王的半个门人,如今梁王之子驾临长安,他登门拜会梁王世子自然是应尽之仪。
  武崇训把杨帆请到花厅,由他和杜文天作陪,不一时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三人便同席饮宴。武崇训从曲池回来时就已有了六七分酒意,这时藉着酒意再度畅饮,本就自控力不足,又有杨帆频频举杯相敬,不免喝的酩酊大醉。
  酒席散后,武崇训已经醉得无法亲自送杨帆离开了,只好硬着舌头让杜文天送杨帆离去,自己则叫两个内侍搀着,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宅。杨帆与杜文天并肩而行,各自无话,走到仪门前,杨帆站住脚步对杜文天道:“公子请留步。”
  杜文天先前偷听到杨帆和安乐公主在小书房的一部分谈话,认定二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心中已把杨帆当成情敌,妒意满怀,本就不想送他,闻言马上站定,向他拱了拱手,敷衍地道:“杨将军请慢走。”
  杨帆笑了笑,道:“今日登门,承蒙武驸马和杜公子的热情款待。不想武驸马喝得大醉,杨某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请杜公子代为转告吧。”
  杜文天冷着脸道:“不知杨将军有什么话需要在下转告。”
  杨帆道:“听说安乐公主选定的新宅就在杨某的宅子旁边,以后两家要做邻居了,应该常常走动才是,何况杨某本就与梁王府有旧,算得上是故交。若是公主与驸马有暇,杨帆想在湖心岛设宴,回请公主与驸马。”
  杜文天以己度人,只道他对安乐色心不死,脸色顿时一变,说道:“将军放心,杜某一定转告!”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绝不把杨帆的邀请告知安乐,还要想办法中伤杨帆,以免二人旧情复燃。
  杨帆瞧他神色变化,心中已然有数,哈哈一笑,拱手而去。
  杜文天站在仪门处,冷冷地睨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等他出门,便拂袖离开了。
  ……
  莫观的几个弟子表演得十分卖力,街头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可是等到收钱的时候,却“呼啦啦”走掉一大半,幻术团的小徒弟捧着铜锣,时而拿话挤对爱面子的观众不要离开,时而点头哈腰递着小话儿,铜锣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一圈下来,倒也讨了几十文钱。
  莫观坐在长台一角搭起的更衣小帐内,看着外面的情形,叹了口气道:“长街卖艺,赚头终究不大,还是要到勾栏里才能赚点钱。”
  站在旁边的一个弟子道:“师傅说得是,只是长安这边热闹些的勾栏瓦肆咱们都去了,一时不会再有那么多客人。”
  莫老人点点头道:“嗯,咱们在长安约摸待了一个月了吧?再演两天,咱们就转去太原。”
  这时,那捧着铜锣讨钱的小徒弟走到一个身材颀长、留着两撇漂亮八字胡的青年人面前,屈膝低头,赔着笑道:“谢郎君赏!”青年人微微一笑,随手一抛,只听“当”的一声,小徒弟手中的铜锣便是一沉。
  那小徒弟每天负责向观众讨钱,哪怕只抛上去几文钱,根据轻重的细微变化,他也能估量出来多少,一听这么沉重的一声,心中不由暗恼:“你这客人不打赏就不打赏,怎么抛上块砖头戏弄我们。”
  从那重量估计,可不就是一块砖头么,这么沉重的一块,难道还能是金子?可那小伙计一抬头,看清锣里的东西,顿时张口结舌。铜锣里一块似圆非圆黄澄澄亮闪闪的饼子,在阳光下光芒闪闪,可不正是一块金子。
  这位客人出手当真阔绰,居然赏了一枚“金铤”,那小徒弟惊喜交集,生怕客人反悔似的,赶紧把铜锣往怀里一收,抱着铜锣连连鞠躬,一迭声地道谢:“多谢郎君重赏,多谢郎君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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