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6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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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柳徇天一身官服严整,摆全副仪仗,驾临千骑营,探望重伤垂危的杨将军,这头老狐狸嗅觉最是灵敏,在杨帆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果断转变立场,从此站在刑部和御史台一方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那些世家豪门、权贵官绅,被他像擤大鼻涕一样擤掉了。
  ……
  “河内王、金吾卫大将军到~~~”
  唱名声余音未尽,武懿宗便急如星火地闯了进去,一双军靴踏在青砖地上铿铿作响,他穿着一身戎服,戎服内暗罩三层软甲,原本矮小瘦弱的身子因之显得强壮了许多。
  许良率众将迎了出来,武懿宗脚下不停,阴沉着青渗渗的一张脸庞问道:“杨帆在哪,如今怎么样了?”
  许良脸色沉重地道:“军医刚为将军包扎完毕,将军此刻昏迷不醒,性命堪忧。”
  武懿宗问话的时候脚下就没有停,许良说罢,武懿宗道:“快带我去看他!”说着话,他的人已经到了帅帐前面。
  房门一开,一个士兵端了盆水出来,一见来者是位大将军,赶紧避让一旁。
  武懿宗扫了他一眼,见那盆水已呈红色,显然是半盆血水,迈步进了帅帐,直趋后面小帐,前面先是会客厅,武懿宗虽未来过,也知房舍格局,脚下不停,身形一转又绕向屏风。
  屏风后地面上,正丢着一团团软布,俱都被鲜血染过,室中许多人忙忙碌碌,却都轻手轻脚的,脸色沉重,一言不发,气氛十分压抑。
  武懿宗一身戎服就是身份的最好证明,室中的人不管认得还是不认得他,一见这身将帅军服,连忙施礼避让,武懿宗大步流星,一直赶到榻前,定睛一看躺在那儿的杨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来时路上他还怀疑杨帆有意作伪,这时些许疑虑全都烟消云散了,杨帆这副模样,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他最多只剩下半条命了。杨帆的伤是真的,就连此时的昏迷都是真的,哪有半点破绽可寻。
  看了杨帆这副样子,武懿宗气得也要骂娘了!
  他跟杨帆有仇,这事儿连皇帝都知道,他们两人一同来到长安来,又存在着利益竞争,如今好了,杨帆遇刺,而且刺客用的居然是军弩,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一下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许良、黄旭昶、楚狂歌等人跟了进来,站在左右,该执的礼数一样不缺,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儿总有点儿……
  武懿宗说不清楚,却明白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那是看凶手的眼神!如今他是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
  长安的明争暗斗,最终是要反映到朝廷上的,因为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那里,在朝廷的枢要之地。
  上元节刚过,百官开衙取印,署理公务。休了一个长假,本来还有着惯性的懒散,各个衙门没有太多的公事,就连皇帝接到的奏章都没有几封,但是没几天,来自朝廷六部、三法司以及长安地方的各种奏章便充斥了御前。
  章奏所述的事体不一,弹劾奏章弹奏的官员也不一样,但是骤然冒出来的诸多章奏都有一个共同点:长安。所有的章奏不管什么主题,都与长安有关。
  这些章奏有些是武懿宗一派与杨帆一派明争暗斗的产物,有些是陈东和胡元礼与利益受到损害的长安士绅权贵世家豪门斗争的结果,此外也不乏显隐二宗推波助澜的部分。
  当陈东和胡元礼拒赴芙蓉之宴,双方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后,一直打着营救延州贪腐案犯案官员的幌子滞留洛阳的沈沐又适时发动力量,向皇帝提出迁都不合时宜,应暂缓迁都。
  为官者讲究揣摩上意,揣摩上意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揣摩清楚上意,不一定就要用迎合的手段,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此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武则天素来独断专行,当她有所决断的时候,谁敢忤逆她的决定,那就是触了她的逆鳞,这时上表建议停止迁都,会对武则天产生什么影响可想而知。
  灞上那群漕夫,影响到的是长安一些中低阶层的官吏和国子监、太学中一些没有希望入仕,转而成为官商掮客的读书人。这些中低阶层的官吏和读书人则影响着陪都的高级官员和世家豪门、勋戚权贵。
  这些陪都高官以及勋戚权贵、豪门世家又能影响朝廷中起居八座、建衙开府的得势重臣。灞上那个小江湖,终于影响到了居庙堂之高的诸多大人物,各方势力抱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加入了这场争斗角逐。
  这时候,刑部、御史台官员遭遇行刺,结果刺客误中副车,致使杨帆重伤,且行凶者所用凶器乃是军弩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一片喧嚣的洛阳官场顿时变成了一潭死水,鸦雀无声。
  官场中,以行刺来达到目的事自古就有,但是这么干的人都是愚不可及的,如果官场的基本规则受到破坏,没有一个做官的敢保证下一个受到如此待遇的人不会是他,所以这么做等于是官场公敌。
  杨帆遇刺的消息传来,朝廷中对刑部和御史台的攻讦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两股巨浪不断地对冲、互相抵消着对方毁天灭地的巨大的力量,其中一股巨浪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另一股巨浪会怎么样?
  它会排山倒海,势不可当!
第九百八十章
绕指之柔
  杨帆遇刺的消息传到杨府,小蛮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杨帆西行关陇,南下蛮疆,北赴契丹,都曾出生入死,但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不要说这么严重的伤势,西行关陇、南下蛮疆时连块皮儿都没蹭破过,在契丹身陷敌营,他也只是腿上受了点轻伤。
  谁能想到,这一回在朝廷腹心之地,就在陪都长安,他居然会身受重伤,生死难料。小蛮定了定神,慢慢站起来,对前来报信的差人道:“牛管事,这位差官行脚辛苦,你去账房支五吊钱,略表谢意!”
  那官差一听,喜不自禁,连声道谢不止。牛管事引着那官差离去后,侍候在一旁的桃梅和三姐儿马上冲上来,变声变色地对小蛮道:“大娘子,阿郎遇刺,生死未卜,这可如何是好?”
  “慌甚么?”
  小蛮厉声喝止,道:“阿郎远在长安,再急,有用么?”
  桃梅和三姐儿唯唯低头,小蛮垂首沉思片刻,吩咐道:“咱们自己不说,怕也很快会有风言风语传来,你们两个,马上知会府中上下人等,对此消息守口如瓶,尤其是阿奴那儿,谁敢泄露一个字,严惩不贷!”
  桃梅和三姐儿连忙应声退下。二人一出去,小蛮便双膝一软,跌坐到椅上。她如何不慌、如何不怕?骤闻这样的消息,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心害怕,但郎君不在,她就是一家之主,谁都能乱她不能乱,否则这个家还如何维持?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一阵有节奏的哨声传来,剪着桃心发式的杨念祖,穿着一件可爱的小百衲衣,手里舞着一根棒子闯进了花厅,刚跟娘亲学了些武功,虽说现在连花拳绣腿都还算不上,不过小家伙却就此喜欢上了舞枪弄棒。
  他的嘴里叼着一个铜官窑的彩瓷哨子,哨子是一只可爱的小鸟形状,一吹就发出悦耳的哨声。
  “阿娘……,咦?阿娘哭了?”
  杨念祖嘴巴一松,哨子掉下来,哨子上有红绳儿穿着,挂在他的脖子上,哨子一垂下来,就在胸前晃荡着。杨念祖快步跑到小蛮身边身边,偎在她的怀里,张大点漆的双眸惊讶地看着小蛮,怯怯地道:“阿娘怎么了?”
  小蛮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强颜一笑道:“傻小子,娘亲哪有哭啊,方才迷了眼睛。”
  杨念祖眨了眨大眼睛,道:“屋子里没有风,哪来的沙子?”
  小蛮屈指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嗔道:“就你鬼机灵,没有沙子,可是承尘上有灰尘啊。”
  “哦!”杨念祖恍然大悟,点点头,憨声问道:“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蛮心里一酸,幽幽地道:“宝宝想爹爹了?”
  杨念祖嘟起小嘴道:“嗯,宝宝想爹爹了,爹爹上元的时候都不回家,也不陪人家去观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爹抱着呢,我想和爹爹去去大湖钓大鱼,爹爹以前答应过宝宝的。”
  小蛮的泪又险些流出来,赶紧道:“快了快了,你爹爹就快回来了,你呀,也不要一味地贪玩了,你爹交代过,等开了春,就给你找位先生,教你和你姐姐读书习字……”
  杨念祖一听读书,赶紧托辞道:“啊!宝宝还要去找姐姐玩,娘亲再见,宝宝走了!”说完就一溜烟儿逃去,小蛮破涕为笑道:“这个臭小子!”
  花厅里又静下来,小蛮凝睇想了一会儿,迈步出了花厅,向阿奴所居的院落赶去。阿奴此时已临盆在即,她的肚子高高地腆着,偏偏别处却并不显胖,尤其那单薄的后腰,就像细细的枝头偏缀了一枚硕大的果子,被大肚子一衬,看着要折断了似的。
  经过一冬,终于春暖花开,此时阿奴正惬意地坐在后花园中,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见小蛮赶来,阿奴忙要从椅上站起来,小蛮抢前一步按住她,嗔怪地道:“自家姐妹,总见外什么,你躺着吧。”
  阿奴“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有人自长安捎了郎君的信儿来?”
  小蛮暗暗心惊,家里面有点什么大事小情儿,贴心的奴婢马上就会跑去禀报主子,这一次幸亏她反应快,及时下了封口令,否则阿奴正挺着大肚子,万一听了消息惊惧担忧之下有个什么好歹,她可如何向郎君交代。
  小蛮故作从容地道:“嗯,他捎回信儿来说很挂念你呢,合计着你的临产之期就要到了,可他耽于公事却回不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嘱咐我多给你准备些可口的好吃的,身边多挑几个年岁稍长、有生产经验的妇人侍候……”
  阿奴心里甜滋滋的,很幸福地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小蛮鼻子发酸,强自笑道:“他还说,他喜欢丫头,希望你能给他生个漂亮的乖女儿。”
  阿奴“哼”了一声,皱起鼻子道:“丫头有什么好,我就喜欢小子,你看念祖多可爱,这一胎,我偏要生个大胖小子。”
  阿奴说着自己也笑起来,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感受着孩子胎动的奇妙感觉。郎君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孩子的出生固然是一个遗憾,可是一个小生命已在她的腹中孕育成形,即将诞生,作为一个母亲,没有比这更让她期待与满足的了!
  ……
  永泰公主李仙惠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一脸安详,脸上有种孕妇特有的柔美神韵。
  武延基笑望着爱妻,心中也是无比满足,他的妻子不但美丽大方,而且温柔贤惠,这是他的福气。
  皇太子岳丈的几个女儿自幼长于山村,虽然读书习字,但是大多不太知礼,如今骤然尊贵起来,有的变得骄奢淫逸,有的变得飞扬跋扈,可他的娘子虽是韦后嫡生亲女,性情却极为温柔且知书达理,在众姊妹中算得上是个异数。
  皇长孙李重润陪在他们旁边说着话,武延基夫妇是进宫向皇祖母请安的,结果丽春台上传出消息,说是皇帝正在批阅重要奏章,是以二人便候在外面。恰好李重润要去御花园,路经此处,看到妹妹、妹夫,便与他们攀谈起来。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人从奉宸监方向过来,到了丽春台也不用人通报,便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李仙惠讶然道:“那人是谁,怎的出入宫闱如此随便。”
  李重润瞥了那人背影一眼,轻蔑地道:“那人是奉宸监丞张昌宗。”
  李仙惠听过皇祖母纳美少年充斥于内宫的传言,知道其中最受宠爱的就是张氏兄弟,不由讶然道:“原来此人就是张昌宗,人称莲花六郎的那个?倒真是丰神如玉,俊俏尤胜女子。”
  武延基不屑地道:“不过是个以色相娱人的面首罢了,臭皮囊生得再好又如何?说起来他也算是世家子弟、宰相后人,如此作为,没的辱没了门风,若是他那祖父泉下有知,知道家门不幸,有此不肖子孙,怕是做鬼都没脸见人。”
  武延基和李重润你一言我一语,对张昌宗这种以身侍御求荣华富贵的行径很是嘲讽了一番,不想旁边侍候着的小内侍中就有一人是二张的耳目,这小内侍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很快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
  长安城北,千骑大营,帅帐。
  杨帆倚在靠枕上,身上搭着一条柔软的绒毯。古竹婷侧身坐在榻边,手中端着一碗冬虫夏草全鸭汤。
  春裳正薄,细细的腰、丰美的臀,因为侧坐跌宕出起伏动人的腰臀曲线,仿佛一首旋律优美流畅的乐曲。
  杨帆已经度过危险期,在连续七位名医都确认他确实死不了之后,古竹婷几乎把所有想得到的神佛都谢遍了,要不是舍不得离开杨帆,杨帆估计她真会去把长安城所有的寺庙道观一一拜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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