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5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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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勇气得直翻白眼,旁边几个兄弟赶紧把腰带解下来,等腰带连成一条长索,小渥已浮浮沉沉,顺流而去了。
  李大勇没好气地命令一个手下拿着那条腰带串成的绳索,骑马沿河追了下去,然后领着八九个提着胯裤的兄弟望着滚滚而去的河水发呆。
  他们一帮人哪懂得搭桥,无奈何只得派人去附近村庄雇人,李大勇就眼巴巴地守在桥头。
  郑宇在得知杨帆等人过河以后,马上返身往回走,一路狂奔,快到洛阳城的时候,前方出现一条岔道,道上一座石桥,正是通向龙门方向的,郑宇想也没想,便率领手下向那条道路拐了下去,只命令两个人赶回洛阳城,向守在城门处的同伴示警。
  从洛阳城到伊阙龙门就只有这一条道,道路两旁高者齐腰、低者及膝的各种庄稼绿油油地向着朝阳舒展着身体,倍儿精神。
  郑宇一行人一口气儿跑到伊阙,一路上都没撞见杨帆一行人,瞧见田间已然有人劳作,便向那农夫打听了一下,那农夫拄着锄头站在田间,听他们说明来意,颔首笑道:“是有这么一群人,行色匆匆、十分狼狈,奔着山里去了,那是些什么人呐?”
  “贼!”
  郑宇冷笑一声,提马一鞭,便向山中闯去。
  如今正是春天,山中常有香客出入。其实武则天崇佛,洛阳城内就有大小寺院无数,但是有些信徒总觉得路走远些才虔诚,建在山里的菩萨才灵验,城里的寺庙铜臭味儿太浓,所以这龙门香客不断,有些来得晚了,就住在寺庙里,次日才会离开。
  郑宇一行人进山的时候,就看到一些早归的香客正陆陆续续从山中出来,郑宇又向这些人询问。
  杨帆一行人的目标过于明显,无法隐藏,这些香客还没下山时,在半山腰时就见到了,听这一行鲜衣怒马的豪客询问,那香客便好心指点,说那先来的一批骑马客人绕到后山去了。
  山后就是温泉山,温泉汤监的地盘,那是皇家禁地,寻常人是不能过去的,郑宇自恃是为梁王武三思办事,满朝上下,除了皇帝,数他们王爷最大,心中也不在乎,领着人马便又浩浩荡荡杀向温泉山。
  郑宇在蜿蜒直上的石径路下勒住坐骑,举首仰望,只听山上传出“咴溜溜”一声马嘶,郑宇冷笑一声,道:“下马,上山!”
  一行人纷纷下马,把马拴在山上,拔出利刃,便沿着青石小径气势汹汹地向山上爬去,刚刚爬到第一道石牌坊前,就听前方一声大喝,从牌坊后面、树立之中,“噌噌噌”地跃出一群人来。
  这些人身手矫健,动作利落,跃出的方位虽然不同,跃出的方式也不同,有的闪出、有的跳出、有的凌空一翻、有的一溜筋斗,但是站定时却是笔直的一排,光是这股子整齐劲儿,就叫人刮目相看。
  郑宇吓了一跳,一瞧这些人俱着灰袍,头戴竹笠,脚穿芒鞋,裤腿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手中都提着一根乌沉沉的哨棒,棒尖斜指地面,视线直追棍尖,因而只能看得到他们一点下巴。
  郑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当中一个灰袍人沉声道:“皇家禁地,尔等明火执仗,意欲何为?”
  郑宇在这天子脚下,当然不能自承身份,贻人话柄,再说他们平时都是骄横惯了的人,向来说一不二,哪有让人逼问来历的事儿,一言不合,当即喝令出手,既然不能顺利上山,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两下这一交手,郑宇才知道这群人来历,交手中,有的灰袍人被打落了斗笠,露出光溜溜一颗大头,头顶上还有两行戒疤,郑宇这才晓得这些人是龙门山上不知哪家寺庙的武僧。
  这班秃驴,每日里无所事事,吃饱了念念经,全当是练习吐纳了,其他时间就是舞枪弄棒练习拳脚,一个个钢筋铁骨,气血极旺,动起手来比起他们这些以技击之艺自矜的江湖人还能打。
  最可恨的是这班秃驴还有帮手,眼见他们人多势众,不知哪个和尚发一声喊,树丛中就似蹦出了一群猢狲似,又是一群提着乌沉沉大棍的武僧杀将出来,加入了战团,这个喊着师兄、那个叫着师弟,把一条条棍棒舞得车轮一般。
  郑宇一帮人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实在扛不住了,只得且战且退,撤下山来。
  郑宇到了山下,那群武僧也不追赶,刹那间又复隐入丛林中不见,郑宇又气又恨,正无奈何处,远处又有一群人策马而至,声势惊人。
  堪堪赶到的这群人是李大勇那帮人,他们找了村民帮着搭桥,既有重赏,那桥建好了也方便村民出行,自然非常卖力,等那简易的桥匆匆搭成,李大勇一行人便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过了河,然后直扑龙门。
  他们一路打听,赶到温泉山下,恰好看见郑宇一群人灰头土脸地从山上下来,有的一瘸一拐、有的鼻青脸肿、好像刚刚被人痛殴了一顿似的。
  李大勇赶紧迎上去向郑宇一问,登时就恼了,恶狠狠说道:“这班秃驴定是这山上几家寺院的武僧,仅是一家也凑不出这么多人来,可恶!他们竟然与杨帆站在一起与咱们作对!走,如今你我合兵一处,这便杀上山去!”
  郑宇心有余悸地道:“使不得使不得!那班秃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打起架来跟撒欢儿似的,他们又占着地利,居高临下,不是为兄小瞧了你,你我联手,也难在他们手下讨得了便宜。”
  李大勇怒道:“那便如何?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待在山上?”
  郑宇冷笑道:“他一日不曾入京见驾,便不算尘埃落定。你放心,我已派人回去报信,等王爷得了消息必有主张,你我且守在这山底下不让他们逃脱了,其他事情且等王爷到了再做定夺。”
  李大勇无奈,只得与他在山下歇了。
  山上,杨帆眼见郑宇一班人狼狈地退下山去,便向旁边一位老僧合十道:“多谢禅师援手!”
  这位僧人年约六旬,满面红光,肤无褶皱,只是眼角略显松弛,颌下留了一部胡须。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衲衣,脚下一双芒鞋,未着袈裟、未着僧帽、未挂佛珠,只在手中数着一串念珠,完全是在禅房里的随意打扮。
  这老僧乃是法正,当初炮制《大云经疏》,得武则天亲赐紫色袈裟的洛都十大高僧之一,是这伊阙龙门各家寺院的领袖。
  法正微微一笑,道:“施主领有皇帝密旨,又有百骑与内卫相从,所行自是正事。这班人明火执仗,又不敢自报身份,所作所为可想而知。龙门各家寺院,常得皇家香油赏赐,这温泉山既是皇家禁地,老衲等既为邻居,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不过……”
  法正轻轻瞟了杨帆一眼,道:“这些人为何而来,杨施主为何而守,是否也该让老衲知道呢?”
  杨帆沉吟了一下,说道:“弟子此行,乃是卫护一位贵人!”
  法正目芒一正,声音却依旧从容:“有多尊贵?”
  杨帆微微一笑,反问道:“佛家哪位佛最尊贵?”
  法正笑道:“呵呵,既然成佛,就得了圆满,既已圆满,自然也就没有贵贱高低之分了,又何来排名呢?”
  杨帆微笑道:“禅师可莫要与弟子打禅锋。佛与佛间,纵无高低贵贱之分,座次总是有的吧?这么说吧,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哪尊佛禅师最为礼敬?”
  法正道:“老衲活在当下,最为礼敬的就是现在佛吧。”
  杨帆道:“这么说的话,那么弟子所保护的,就是未来佛。”
  他慢慢转向洛阳方向,淡淡地道:“现在佛,在那里!”
  法正捻动的念珠倏尔一停,停了片刻,方又恢复捻动,只是速度快了许多。
  杨帆正色道:“禅师可是有了悔意?”
  法正轻轻摇了摇头,道:“杨施主身负圣旨,老衲卫道护法,有何可悔?只是……”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道:“只是这位贵人既然如此尊贵,老衲道行有限,怕是护不了他多久。”
  杨帆呵呵一笑,道:“禅师放心,一路艰险,弟子早有预料。能够安然抵达这里,亦已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不过,既然我到了这里,那么……韦驮伽蓝、天龙八部,各方护法们也该来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天魔
  杨帆奉密旨赴房州接庐陵王,最初的时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满京城里无人知晓。
  等到魏勇传回消息之后,武三思就知道了,紧接着武懿宗也知道了。
  等黄竹岭上贾旅帅发现庐陵王失踪后,武承嗣也知道了,紧接着他的谋士张嘉福也知道了。
  然后武承嗣又召开宗族大会,于是整个武氏家族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些人各有亲戚、朋友、亲信、下属,这个时候,秘密已经不成其为秘密了。
  武氏兄弟要发动整个武氏家族的力量对付庐陵王,所以把消息公诸于武氏之众,而这些家族子弟们良莠不齐,其中颇多纨绔,叫他们谨守秘密就很难。
  再者,武氏兄弟派出的刺客们想要找到杨帆一行人的踪迹,仅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虽说他们有个眼线在杨帆身边,可是如果不能及时掌握杨帆的动向,光靠眼线送情报,情报到手时怕也过了时效。
  所以,他们要借用地方上的势力,而地方上的那些势力,不管是忠于武氏的、倾向于武氏的、还是迫于淫威屈服于武氏的,他们总有自己的派系和朋友,于是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那个小团体也知道了。
  目前的状况就是,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官场上、朝野中,但凡有点人脉的人,每一个都知道了,只有英明睿智的武周大帝还蒙在鼓里,因为她深居宫中,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想杀庐陵王的人不会说,想保庐陵王的人没法说。证据?没有,道听途说而已。而且刺客已经派出去了,就算武则天相信,这个时候也是鞭长莫及,庐陵王的生与死,已经不再取决于京里这些大人物。
  结果就是彻底暴露自己,同武氏一族彻底决裂,那样的话庐陵王如果真的死了,他也离死不远了,就算庐陵王活着到了京城,也还有几年卑伏敛翼的太子生涯要过,这段时间依旧无法保护他们免受武氏一族的疯狂反扑。
  毫无意义的事他们不会去做,官场上的这些人没有哪个是只凭一腔热血、不计后果做事的人。这场较量,即便已是尽人皆知,也只能放在台下来进行,可是在台下,他们也只能是一群为台上人着急的看客。
  当这件事已经开始发生的时候,关乎国运与未来的这件大事,就取决于那些正在浴血厮杀的匹夫而不是这些高居庙堂的权臣了。但是,他们还是派出了耳目,他们需要及时了解第一手的消息,以便做出及时的应对。
  所以,杨帆保护着庐陵王成功杀出重围,逃到龙门山上的消息,他们只比武三思和武承嗣知道得稍晚了一点儿。庐陵王已经到了京城,已经到了天子脚下,他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各路神佛马上行动起来。
  庐陵派的官员们心急如焚,此刻他们群龙无首。他们这一派的领袖级人物狄仁杰正身患重疾,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已经无法理事。
  可是没有狄仁杰,没有人有那个威望、有那个资历统率群伦,为这个决定他们所有人未来命运的大事做出决断。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急赴狄相府,无论如何,也得从这位国老口中讨得一个主意或者决定。
  相王派的官员们则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当中。
  一方面,庐陵王回京分明是要取代相王,这一点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
  相王在东宫的这些年,饱受武氏族人的明枪暗箭百般攻击,相王李旦的太子妃和侧妃都是因为武氏一族的算计而死的,而相王的几个儿子就是冤死的太子妃和侧妃所生,双方的仇恨已经不可化解。
  武则天决心立李氏子孙为皇储也是迫于形势、迫于人心,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话,她最佳的选择只能是远在房州的庐陵王,她是不愿意让相王上位的,相王一旦登基,很可能会成为武氏家族的掘墓人。
  可是,庐陵王如果真的死在路上,一旦武则天横下心来,拼着天下大乱的后果也要立武氏族人为皇储,那时该怎么办?只怕在武则天殡天之后,只能发生一场全国性的战争,来决定这江山究竟谁属。
  况且,庐陵王还没到京的时候也就罢了,装聋作哑,扮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还可以,如今人家就在龙门山上,这时再不有所作为,岂不令天下人齿冷?因此,姚崇、魏元忠等人犹犹豫豫的想为庐陵王回城出把力。
  可是相王派里却有一大批官员持反对态度。
  他们认为,如果庐陵王活着返京,必定会被立为太子,庐陵王是相王的胞兄,同为李唐子孙,天下人无所谓,只要他活着,相王就永远没有机会问鼎皇位,也没有任何理由造他皇兄的反,这个皇位就等于拱手让给庐陵王了。
  可庐陵王一旦死掉,相王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保住太子之位。就算武则天铁了心要改立武氏子侄为太子,等武则天死后,相王也可以利用天下民心和李唐的威望造新皇帝的反,重新夺回江山的希望在一半以上。
  如此算来,庐陵王死,则相王有七成半的机会登基称帝。如果庐陵王活着,那么相王就连一成机会都没有。这个论调在相王党中大有市场,姚崇和魏元忠虽是这一党的领袖人物,也不敢悖逆大多数人的意志,因此就这么拖了下来。
  可是,京里还有一派势力是密切关注此事的,那就是太平党。太平公主可是不管哪一个兄长能当皇帝,只要是李唐子孙她都拥戴,杨帆秘密迎接庐陵王还京,二武动用全部力量阻截的消息她也早就知道了。
  她虽心急如焚,当时也无可奈何。因为她即便闯宫见驾,把真相告诉皇帝,皇帝也来不及另寻对策了,而庐陵王一旦身死归途,她就得面对武氏一族的全力反扑。如果此时隐忍不动,一旦庐陵王真的死了,她还可以利用李唐公主、武氏儿媳的双重机会,为相王哥哥尽可能地制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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