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4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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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俊臣一个泼皮出身,底蕴不足,上哪儿找这样大户人家出身、懂规矩、提身份的奴仆去,所以来府中用的奴仆都是王家陪嫁的。如今是王家人赴来府饮宴,那卫遂忠又不是家主所邀,那些王家出身的家奴当然不允许他进去。
  那卫遂忠来的时候是喝过酒的,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被来府家奴一挡,脸上很有些挂不过,他可不当自己是来俊臣的走狗,而是自以为是来俊臣的朋友,来府下人这么做,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卫遂忠趁着几分酒兴,对那些家奴下人固然破口大骂,又闯进来府,对王家来的那些客人极尽羞辱。他这泼皮出身的人一旦骂起人来哪有好话,弄得王家人下不来台,一个个脸色难看已极。
  可怜那王氏夫人,明明是世家豪门出身,名门大户之女,先是被丈夫段简迫于来俊臣的淫威,故意休了她,把她拱手让给来俊臣。她一面侍候这泼皮丈夫,一面还得忍羞含辱,时不时地求来俊臣替王家办点事儿。
  结果来俊臣被贬同州后,王府马上没了消息,如今来俊臣东山再起,王家又来巴结,虽说来俊臣嘴上不说,眼里那股子轻蔑劲儿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弄得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王家的那些子侄晚辈们,又都是目高于顶的公子哥儿,王家保不住自己的闺女,被来俊臣强逼为妻,他们又通过这个闺女,从来俊臣那儿得了许多好处,偏偏还瞧不起这个闺女,好像她丢了王家多大的脸面。
  在那些侄儿们虚伪冷淡的表面客气之下,王氏夫人感觉得到他们心里那种鄙视和轻蔑,王氏夫人夹在丈夫和娘家人中间,强颜欢笑,两面维持,心里不知有多苦,如今卫遂忠又藉着酒劲儿闯进客厅谩骂王氏族人,弄得她下不来台。
  王夫人大哭而去,来俊臣见了也有些气恼,就叫人把卫遂忠绑了,缚于厅柱上,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
  王氏夫人多年来对家人、对丈夫的屈辱、怨恨积累到今天,终于被卫遂忠刺激的彻底爆发了,卫遂忠当着她娘家人的面揭去了她最后一层体面,而娘家人毫不体谅,反而对她冷言冷语,更加令她心寒绝望。
  王夫人哭返卧室,闭门不出,过了好久下人呼唤还是不见回应,强行破门一看,王夫人竟已悬梁自尽。这边急急抢救半晌,也不曾救得王夫人活转,这个苦命的女人,终于不用再做家族的交易品,也不用做来俊臣的玩物了。
  来俊臣虽不把这抢来的娘子太当回事儿,可是因为卫遂忠的无礼让娘子自缢身亡,他还是颇为生气,便找出一条鞭子来,狠狠地抽了卫遂忠一顿,然后叫他滚蛋。
  在来俊臣想来,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虽然可惜了她那好出身,不过这女人整天幽幽怨怨的没个笑模样,也真是看厌了,她既死了,回头看看谁家娘子俊俏可爱、妩媚端庄,再抢回来扶为正妻便是。
  可卫遂忠哪知他心中想法,一盆冷水下去,他就醒了一半,再听说来俊臣夫人因为他的无礼已经投缳自尽,那酒登时就吓醒了,此时惶惶逃去,只是想着来俊臣的酷厉手段,不知自己会受到他怎样的惩罚,已是失魂落魄了……
  杨帆相信那个人应该就是卫遂忠,作为目前来俊臣唯一的也是最忠心的一条走狗,居然弄成这般狼狈模样,而且他走出来的积善坊正是来俊臣的府邸所在,杨帆本能地感到有些蹊跷,所以才派人去查,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决定,将会对他产生多么重要的作用。
  杨帆回到杨府门前,还没翻身下马,就见远处一骑飞来,马速甚急,踏得巷里已渐渐融化的积雪四下飞溅。杨帆的几名侍卫立即提马冲到杨帆前面,手也按向腰间刀柄,但是他们警戒的动作随即就停下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出,冲过来的是自己人。
  “宗主,找到……找到他的下落了!”
  来骑冲到杨帆面前时急急勒马,未等马蹄立稳,骑士便急急禀报。这里是杨帆府前照壁附近,四下除了杨帆帆的几名侍卫没有旁人,那人无所顾忌,才称杨帆宗主,饶是如此,声音也刻意放轻了些。
  “谁?你是说……”
  杨帆只是下意识地问出一个字,马上就醒悟过来,一时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他紧紧扣住马鞍,倾身向前,急迫地道:“你是说……你是说……找到他了?”
  来人连连点头:“是,属下已经派人盯紧了他,如今该怎么办,还请宗主定夺!”
  杨帆马上命令道:“任威,你去多叫几个人手,听我号令!”
  任威答应一声,翻身下马,向府里冲去。杨帆又转向来人,急声道:“快!马上告诉我,他身在何处,情形如何!”
第六百九十七章
虎牢关
  汜水镇里虎牢关前,有一家小旅馆,叫作“折家店”,因为店主姓折。
  如今不比当年了,以前这儿只有西南一道深壑通往荥阳洛阳,故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九朝古都的门户之地。
  后来地理变迁,河水改道,虎牢关再也不是唯一通路,也就没人把它当成重要关隘了。原来的夯土城关墙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那通写着“虎牢关”三字的孤零零的石碑,记述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因为这个原因,“折家店”的生意并不算好,不过掌柜的也没打算搬迁到更热闹的地方去。折家有地,在当地算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开这家店,只是临街正好有几幢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是自己家的空房,能赚就赚些,赚不了也无所谓。
  因为主家这个想法,所以这家店的生意就更不好了。
  大唐天下,客栈分为三种:官办的那叫馆驿,民办的那叫逆旅,再就是寺院了,到那儿供奉点香油钱,知客僧也能给你安排个住处。
  汜水镇上没有官办的馆驿,也没有寺庙,就只有民办的逆旅,“折家店”的生意在汜水镇几家逆旅里边是最差的,但要论起环境,这儿却是最好的。
  这天下午,一个小伙计挑了些腊肉、菘菜、萝卜一类的东西刚进店门,远处就有一行人马过来了。
  七八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骏马鞍鞯精良,马上的骑士彪悍威武,人人佩刀,中间护拥着两辆马车,马车是跑长途的大车,不过可远比一般的长途马车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远行。
  队伍到了小店门口,只有一名骑士翻身下了马,到了店里,唤过掌柜的,问了问房舍的间数、有无饮食供应、有无浴室热水,有无火盆暖炕、有无马厩牧草,都问清楚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一共十二间房是么?我们全包了!”
  掌柜的身材瘦削,颌下一部鼠须,很是市侩的一副模样。听了他的话,不禁面有难色:“客官,店里已经住了两位客人了,你看……”
  他朝外边瞅了瞅,又赔笑道:“我瞧着,剩下的房间,把客官和您的伙伴都安置下来也够了。”
  “我们阿郎喜欢清静!”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颗明珠,往案板上一旋,明珠立即滴溜溜地旋转起来,被阳光一映,彩霞道道。
  “掌柜的你看着办,我们只包一晚,明早就走,办成了,这就是你的!店钱,另算!”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龙眼大的明珠,满脸贪婪之色,只是稍一犹豫,他就像是生怕人家改了主意似的,一头扑了上去,将那颗明珠紧紧攥在怀里。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位客人背着包裹从店里骂骂咧咧地出来,掌柜的在后面点头哈腰:“得罪!得罪!店钱奉还,还请两位客官多多包涵!”
  等那两个客人走了,这一行人才纷纷下马,有几个人走进店来,里里外外先看了一遍,便回去车前请示了一下,前后两辆马车里的人便走了出来。
  前边车上一位白衣公子,穿着一件轻裘,神情冷傲,旁若无人,由人引着直接进了他的上房,旋即便有人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掌柜的正想叫人去搬浴桶,却不想那侍卫们竟从车上自己搬下来一个,看得店主目瞪口呆。
  等那小二提了沸水进去时,就见床榻枕盖一应物事也都被人家换了自己的,连桌椅上面都铺了一匹雪白的越溪缭绫,看得伙计咋舌不已,不过他也没乍多久,因为马上就给赶出来了。
  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胖大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妇人一看就是奶妈子,却未见女主人。瞧这情形,那孩子应该是这位好洁的公子的子嗣了,谁知孩子并未被安排在公子旁边房里,却被安排在了第二排房舍最右边一间,距这公子住处最远。
  听说是怕孩子万一夜里哭闹会吵了主人休息。紧接着,一群魁梧矫健的侍卫都走进店来,吩咐掌柜的和伙计们照料马匹,遛马、饮马、上厩、喂料。
  到了吃饭时候,店里的厨子又被赶开,那侍卫群中专门有一人到了厨房,把那锅刷得好像都薄了一层,看得掌柜直心疼,然后人家自己先做了两道菜,做了些米饭面食,用自带的餐具盛好,端去了那位甚有身份的主人房间,随即才让店里厨子给随行侍卫们做饭。
  虽然这些人的谱儿看着挺大,却没有颐指气使、咋咋呼呼的,他们说话都很斯文,也没有贪杯嗜酒的,掌柜的已经得了一颗明珠,又见客人们规矩得很,自然是眉开眼笑,因为他们先前过于讲究所引起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天还没有暖和起来,夜晚时候镇里本就冷肃,这家店又地处偏僻,而且被人家整个儿包了,没有夜里不睡,招妓饮酒、赌钱吃喝的事情,所以尤其显得寂静。大家都是一夜好睡,直到公鸡啼喔,旭日东升。
  几个侍卫先起了床,装束整齐,到后院看了看马,吩咐小二套车,这边还是客人自带的厨子进了厨房,又把锅底刷薄了一层,然后煮菜做饭,侍候好了主人的饮食,拿食盒装好提去主人房里,随即才吩咐店里厨子做饭。
  饭菜做好,摆了两桌,先前不曾露面的几个侍卫也走了出来,众人落座,四下看看,其中首领模样的人突然奇道:“高大娘呢?”
  其他几人这才发现,那个带着胖大孩子的妇人不曾出现,马上就有一个年纪轻的跳起来道:“我去喊她!”
  这人穿过堂屋,急急拐到第二进房舍,走到最右边一间,轻轻叩了叩房门:“高大娘?”
  房中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人又叩了两记,再喊一声,房中还是没有动静,他的脸色有点变了,伸手一推房门,里边没闩,“吱呀”一声就开了。
  房中寂寂,并无人影,那人一个箭步蹿至榻前,伸手一分帷幔,见床上铺盖整齐,也是根本没人,再也忍不住惊叫一声,嘶声喊道:“高大娘不见了!孩子……孩子不见了!”
  ……
  姜公子的房间里,袁霆云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儿。
  姜公子面前摆着食物,但他已经吃不下去了。他努力想要保持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但他的脸色就像在寒风里吹了三天三夜,青渗渗的可怕。
  “不见了?连大人带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
  “是!都……不见了!”
  姜公子木然坐在那里,缓缓地道:“你晚上,没有安排人值宿?”
  “当然有!”
  袁霆云急急辩解:“我们连车夫一共九个人,分成三班,每班三人,每晚……都坚持警戒!”
  姜公子慢慢扬起眸来,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如何安排的?”
  袁霆云期期地道:“公子的窗口和门口,都……都安排一人,房顶安排一人,居高临下,监视一切靠近的人!”
  姜公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房顶的人,自然也是安排在我的房顶了?”
  袁霆云嚅嚅地道:“是……是……”
  姜公子轻轻蹙起眉,疑惑地道:“高大娘带着孩子会到哪儿去?你认为,她是自己走掉的,还是被人劫走的?”
  袁霆云犹豫了一下,答道:“不可能是自己走掉的。高大娘只是个寻常女子,半夜三更、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她有什么打算,也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姜公子轻轻叩着手指,沉吟道:“那么……,如果她是被人带走,你说能是什么人?”
  袁霆云犹豫地道:“也许……是什么人瞧咱们排场不小,又误以为那孩子是公子的,所以劫为人质,想勒索钱财。”
  姜公子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摇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此事似乎和杨帆不无干系!”
  袁霆云果断地道:“不可能是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女儿。再说,如果是他……,就不是悄无声息地把孩子掳走那么简单了。”
  姜公子想了想,轻轻点点头,说道:“有道理!只是……几个蟊贼就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偷走两个大活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袁霆云苦笑道:“公子,就算练武之人,若非早知有人来袭,睡觉时先提着几分小心,酣睡之后也是与常人无异的。咱们一路从洛阳出来,不曾出过什么岔子,大家难免懈怠了。何况那些鼠窃狗盗之辈虽然上不得台面,也自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姜公子轻轻吐了口浊气,低低地道:“嗯!如果真是有人为了钱财把她们掳走,那倒好办了,我们只须坐在这儿,等着他们开出价钱就好。怕只怕……”
  袁霆云大声道:“公子不用担心!杨帆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个女儿,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他的女儿偷回去便就此了事。所以……”
  袁霆云话音未落,门外便是一声长笑:“说得极是!我当然不会悄无声息而来,偃旗息鼓而去。我现在,不就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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