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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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双眼一亮,道:“着哇,他不肯和离,咱就经官!我和马六都是人证,咱告上官府,我就不信,他这等卖身求食的乞索儿,在官府里面还有关系。”
  孙婆婆摇头道:“难!难!经官……难呐!夫是妇天,女要告夫,不管有理没理,先判徙刑两年,即便如此,也告不赢的,男人在外勾三搭四,不比妇人不守规矩,官府岂会判你分离?官府判离,只有两条,‘义绝’、‘违例’,宁儿一条都不符合呀。”
  杨帆和马桥面面相觑,这里边的道道儿,不是专业人士还真搞不懂,两人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杨帆忍不住,率先问道:“阿婆,这‘义绝’和‘违例’是指什么?”
  孙婆婆道:“‘义绝’,就是说,对对方的族人犯了殴杀、奸杀、谋害之罪。‘违律’,就是说违反了大唐律的婚姻,比如说律法不准同姓成亲,而夫妻二人偏是同姓,如此一类的婚姻,便不合法,须得判离……”
  杨帆蹙眉道:“如此说来,这两个法子确实用之不上,可那姓柳的如此龌龊卑劣,明明不是良配,难道……想离就离不了?”
  孙婆婆幽幽地叹息道:“这天下,是你们男人的,也是向着你们男人的,妇道人家哪有说理的地儿。”
  现代人都说唐朝女子社会地位高,其实也只是相对于其他朝代而言的,她们的社会地位不可能高于男人或者与男人平等,而史书中得以留存的一些女人张扬跋扈的故事,恰恰是因为那不是普通现象,才成为传奇。那些跋扈娘子,哪个不是有一个极硬气的娘家?其中十之八九,都是皇家公主,普通女子比得了吗?
  唐律规定,夫妻互殴,妻子刑重。状告丈夫的,不管有理没理先判两年。
  明清时候更甚,夫妻互殴,不管有伤无伤,妻子立杖一百,甚至,丈夫在追打妻子的过程中自己不小心磕碰而死,都要判处妻子极刑。而妻子告夫,先杖一百,判刑三年,然后才审你那丈夫是否有过,如属诬告,妻子立即处以绞刑。
  丈夫在外寻花问柳,与人苟合,固然风评不佳受人鄙视,却是没有罪的,所以昨日江旭宁虽撞见柳君璠与姚氏夫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真闹将起来也无从处置。
  可反过来,要是柳君璠告面片儿与马桥不清不楚,属实的话要判刑两年,若是假的,这场官司打下来,她的名声也要毁了,她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名声一旦臭了,处境如何难堪,可想而知。
  二人听罢孙婆婆的解释,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马桥喃喃道:“如此,小宁就只得嫁了那个浪荡无行的柳君璠不成?”
  面片儿激灵一颤,大声道:“不!我宁可死,也不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面片儿一咬牙,急退两步,一反手就从窗台上的簸箕里抄起一把剪刀,王大娘惊道:“乖女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想要抢过女儿手中的剪刀,可是见她剪尖已然抵着身体,生怕上前抢夺她立即自杀,急吓之下,脸色已苍白如纸。
  孙婆婆也惊站起来,面片儿忍了很久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泣声道:“阿母,那日,女儿亲眼看见他在那姚姓妇人面前毫无骨气的样子,他……若是在外寻花问柳,那也罢了,算是他男儿家的本事,女儿都能忍得,可他如此没有出息,我难道要跟他一样含羞忍辱,乞人口食不成?”
  面片儿把剪刀一立,沉声道:“阿母勿惊,女儿不会自寻短见的,我只是要划花了自己的容貌,谅他姓柳的,也不会娶一个相貌凄厉如鬼的女子。”
  王大娘惊道:“女儿万万不可,总有办法可想的,你若划花了相貌,将来还有哪个男人肯要你。”
  面片儿道:“阿母,女儿就算一生嫁不出去,又或嫁个山野粗汉,也胜似跟了一个这样的男子,容貌便丑得像个鬼,女儿至少也能挺直了腰板做人,若是不然,纵有花容月貌,活着也似一鬼!”
  杨帆劝道:“宁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再商量商量……”
  话犹未了,他突然一个箭步蹿上去,一把夺下了江旭宁手中的剪刀。杨帆这一闪身形虽然快极,但是众人正唯恐江旭宁狠下心来划花了自己面孔,注意力并未放在他的身上,再说少年人身手灵活也不稀奇,因此并未生疑。
  孙婆婆又惭又羞,这桩婚姻是她一手撮合的,眼见闹到这样的地步,孙婆婆脸面上很是无光,便对江旭宁道:“宁儿,你可千万不要做此想法,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咱们再商量商量。”
  孙婆婆思索了片刻,拉住江旭宁的手,对面片儿娘道:“苏坊正家里大郎的婚事是老身一手撮合的,在苏坊正面前,老身倒还有些面子。既然咱们自己不能让那姓柳的同意和离,老身就去一趟苏坊正家,请苏坊正出面,或许可以压得那姓柳的回心转意。”
  面片儿娘喜道:“这可好,那就麻烦阿婆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来,从里边拣出一串大钱,塞到孙婆婆手里。孙婆婆颜面无光,哪里肯收,不禁连连推拒。
  面片儿娘道:“请托办事,哪有不花钱的,阿婆且拿着,不管是买只鸡鸭,提匣点心,总不能空着手登门!”
  如此推托再三,孙婆婆便收了钱,道:“既如此,老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事不宜迟,老身这就去苏坊正家里走一遭。”
  她看看泪痕未干的江旭宁,轻轻叹了口气,又安慰道:“宁儿,你且安心等着,阿婆请苏坊正出面,这各坊的坊正,本身都是坊里边有头有脸的人物,相互间又通着声息,如果苏坊正肯出面,就能说服那永泰坊的坊正向柳君璠施压,迫他就范。”
  江旭宁噙泪屈身道:“阿婆,宁儿的终身,就拜托与阿婆了。”
  孙婆婆点了点头,颤巍巍往外便走,杨帆忙对马桥递个眼色,叫他留下安抚江旭宁,免得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自己则赶上去,搀了孙婆婆往外走。
  杨帆一路走一路问道:“阿婆,那姓柳的到底怎生说的?”
  孙婆婆听了,脸上浮起一片怒色,说道:“老身说了一辈子媒,还没见过这样无耻的男子。那柳君璠根本就是个无赖,他说:要和离也成,等他玩腻了、把人玩残了,自然就会休妻。这人根本畜生不如,与他商量和离,是对屠儿说放生,怎么可能?”
  杨帆听了,心中倏地掠过一丝杀意,暗暗忖道:“若是孙婆婆能请得苏坊正出面,叫那柳君璠好说好散倒还罢了,若是不然,我便宰了那个畜生,也不教宁姊落入火坑,一世不得翻身!”
  杨帆一直把孙婆婆送到苏坊正家里,苏墨涵倒是挺仗义,再说江旭宁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听说她那夫家如此的不堪,苏坊正心中也甚是鄙夷,当下一口答应,立即便去永泰坊,找那永泰坊坊正共同出面。
  杨帆得了准确的信儿,先送了孙婆婆回家,又赶回面片儿家,向她说明情况。听说苏坊正答应出头,江旭宁重又萌生了希望,情绪这才缓和下来,杨帆和马桥又婉言解劝了一阵,这才双双告辞。
第三十五章
宰相门前七品官
  杨帆回到家里,一推门便嗅到一阵饭菜的香气,心中油然升起一阵幸福的感觉,便向厨下扬声唤道:“阿奴,我回来了!”
  奇怪的是,厨下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奇怪地走过去,探头往厨下一瞧,里边根本没人,杨帆再一回头,不禁吓了一跳,天爱奴正幽灵似的站在他身后。
  杨帆骇然道:“你怎么跟个鬼似的,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天爱奴瞪着他,道:“出事了!”
  杨帆怔道:“出了什么事?”
  天爱奴嗖地一下闪到门口,贴着门缝向外看了看,又嗖地一下飘到他的面前,小声道:“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哦?”
  “我发现经过你家门口的人,都会很好奇地往里边探头探脑。”
  “哦?”
  “我还发现,那些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哦?”
  天爱奴脸色凝重地点:“你说,会不会我在你家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杨帆心虚起来,忙道:“你想多了,这坊间百姓各过各的日子,谁会多管他人闲事?”
  天爱奴摇头道:“不然,你本单身男儿,家中从不起伙,突然开始自己生火做饭,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会生起疑虑……”
  杨帆干咳两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了,这坊里绝不会有人多管闲事。再说你这副模样儿,就是有人见了你,会相信你是个女贼吗?”
  天爱奴犹自不放心,凝视着他道:“真的没有事?”
  杨帆正色道:“绝对没有事,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天爱奴叹息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杨帆郁闷地道:“我的人格有这么差么?”
  天爱奴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有人格么?”
  杨帆瞪着她问道:“饭做好了么?”
  天爱奴奇怪地看着他道:“你居然还吃得下?”
  杨帆道:“为什么吃不下?根本不会有事,你想想,如果你在这儿的消息真的泄露了,我岂不也要受到牵连?我既然不怕,你担心什么。”
  天爱奴歪着头仔细想想,展颜道:“不错,这个理由着实令我放心许多,那么……吃饭吧!”
  昨日他们和搬新家燎锅底差不多,自然要隆重一些,今天就不可能大鱼大肉了,不过哪怕是寻常的菜式,经过天爱奴那双妙手烹调出来,也是色香味俱佳。杨帆一见满桌佳肴,不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道:“来来来,吃饭吃饭。”
  天爱奴微微一笑,道:“不急,我还有一盘大菜没上。”
  杨帆停了筷子,讶然道:“还有一道大菜?”
  天爱奴探手从矮几下摸出一个包袱来,轻轻地推到了杨帆面前。
  杨帆狐疑地看了天爱奴一眼,放下筷子,将那包袱打开,灯光下,顿时腾起一片珠光宝气,氤氲生辉。两方翠玉、一挂明珠,另有金锭银条若干,杨帆惊讶半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爱奴。
  天爱奴道:“今天,我出去了一趟,带了些东西回来。”
  杨帆将包袱缓缓掩起,重新推回几案之下,镇静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礼!”
  天爱奴道:“我说过,救命之恩,当有厚报。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要走了?”
  天爱奴轻轻颔首,杨帆道:“前日叫你走,你不肯走,今日怎么突然又想走了?”
  天爱奴嘴角轻轻一勾,道:“我说过,女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
  杨帆吁了口气,道:“这坊中盘查虽然不严,可是京中却不然,各处城门处对于出城的人盘查还是甚为严格,你肩上有伤,很容易暴露身份,不如等伤势养好……”
  天爱奴截口道:“要养好伤,非是一两日工夫能够办到的。只要我能行走自如,出城么,对我来说,绝不是问题。”
  杨帆默然片刻,展颜笑道:“也好。既然明日就将分别,筵上岂可无酒。”
  天爱奴道:“好,我虽有伤,饮酒却是无妨,我去取来。”
  杨帆伸手虚按,说道:“你且坐着,我去取酒。”
  杨帆欠身欲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自院中响起。今日街坊诸般诡异,已令天爱奴生起戒心,这时一听脚步声起,她的目光立即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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