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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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俊臣干咳两声道:“自会使人敷药裹扎!”
  薛怀义道:“好,那洒家就不打扰了,咱们走!”
  薛怀义又回头看了杨帆一眼,掉头向外走去。来俊臣亦步亦趋地把薛怀义送出推事院,到了门前,薛怀义突然站住脚步转向来俊臣,来俊臣连忙上前一步,问道:“薛师?”
  薛怀义把手抬起来往来俊臣肩膀上一搭,又向自己怀里一拉,两个人就很亲近地靠在了一起,薛怀义在来俊臣耳旁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低声说道:“老来,咱们两个当初都是坊里混的,都是一路人,你的那套把戏,我心里清楚。”
  来俊臣连忙一挣,说道:“薛师,你误……”
  薛怀义大手一紧,又把他拉回来,森然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薛某人活着,要的就是这张面皮,十七要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你这推事院里,你就是扒我薛某人的脸皮,你要是让我薛某人没脸皮,那我就不要脸皮了!到时候……”
  薛怀义在来俊臣的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他的身子,大声道:“老来啊,洒家告辞了!”
  薛怀义扬长而去,一串嚣张的笑声传到来俊臣耳朵里,来俊臣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小蛮心思极为缜密,一浊道人既说她不便露面,免得贻人口实,她随到推事院不远就停了下来,牵着马避进路旁一条巷弄里等着,等到推事院那班人回了衙门,她才匆匆迎出来,一见薛怀义两手空空,并未把杨帆带出来,心就有些慌了。
  “薛师!”
  薛怀义看到她,举手止住了弟子们,独自一人向前,把小蛮拉到一边,低声道:“徒弟媳妇,不是洒家不肯帮忙,只是十七这桩案子事涉谋反,连皇帝都知道了,我不能就这么把他带出来,否则皇帝一句话,他还得进去,那时洒家也不好出面了。”
  小蛮脸色一白,惶然道:“师父……”
  薛怀义道:“你放心,十七现在没事。洒家已经给来俊臣撂下了狠话,谅他也不敢暗动手脚。不过……”
  薛怀义把杨帆说的那番话对小蛮又说了一遍,道:“十七胆大心细,一身本领,要说他是吓破了胆,疑神疑鬼的,洒家头一个不信。如果他说的是实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就怕那来俊臣罗织许多伪证,到时候铁证如山,皇帝若是下旨杀他,洒家也救他不得。你不要急,且回家去等我消息,洒家再想想办法。”
  小蛮连忙裣衽施礼道:“多谢师父!”
  薛怀义没把人捞出来,觉得颜面无光,只是摆了摆手,便沉着脸色走开了。小蛮瞧他脸色,心中一沉,暗道:“这薛和尚这般神色,事情定是比他说的还要严重百倍!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郎君岂不是死定了?”
  小蛮牵着马站在路边,眼看着薛怀义一群人策马远去,一颗心茫茫然如悬半空,没着没落的。忽然,她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薛怀义这尊大菩萨不行,那就去求遍满天神佛,一定得把郎君救出来!”
  小蛮现在是真急了,也幸亏杨帆入仕虽晚,却奇迹般地结交了很多大人物。如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李令月,既然杨帆成亲时他们能那般重视,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管求他们有没有用,小蛮现在都要试试。
  小蛮相信上官待制一定也在想方设法搭救郎君,可惜上官婉儿深居内宫,无法见面。她不能坐等婉儿出手,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官婉儿身上,她现在是见庙就拜,见佛就烧香,已经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模样了。
  小蛮自幼就按照宫廷女侍卫的标准被教养着,是皇权的维护者、是“秩序”的维护者,她想救杨帆,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有过反抗的念头。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思路,都是在皇权秩序下如何救出丈夫。
  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人的想法就会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小蛮一直就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那么,天爱奴呢?
  天爱奴正在抄经。
  净心庵住持禅房里,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又跑来向定性师太哭诉了,净莲小尼依旧坐在一边,悬腕持毫,心无旁骛地抄着金刚经,这部经她已经抄了八十遍,现在正抄第八十一遍。
  她一边抄经,一边默诵经文,渐渐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她觉得她已经明心见性、五蕴皆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了!她已经了悟佛经的真谛!
  岳夫人哭诉道:“师太,我那夫君这回恐怕是坐实了罪名了,他们为我夫君罗织了好多罪名,现在又抓了一个什么羽林郎将叫杨帆的,说是受冬官尚书李游道收买,我那夫君就是居中联络之人。天呐,我家夫君几时与此人有过勾连!”
  净莲小尼悬笔纸上,沾沾自喜:“这感觉就是顿悟吧,其实我挺有慧根的。”
  “杨帆”二字入耳,她的笔尖应声一沉,在刚刚写好的《金刚经》上染下一团墨迹。
  刚刚顿悟成佛的净莲小尼眸波一冷,要化身阿修罗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妖精
  朱阁绮房,曲苑长廊,细风微风中看起来如诗如画。
  梁王府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几扇坐屏和几副博古架,把整个房间分隔成功能各不相同的几个空间,正堂里疏朗优雅,偶然窥见那屏风遮蔽的其他入口,又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武三思穿一身燕居常服,束一条锦带,头上没戴幞头,只是扎了一朵逍遥巾,站在博古架旁,用细棉布的手巾,悠闲地擦拭着一只精美的瓷瓶儿。
  瓶儿细口长颈,薄如蝉翼,轻叩有悦耳的玉磬之声,显然是一件极佳的收藏之物。在他旁边站着光禄丞宋之逊,不时轻声品评几句,换来武三思的怡然一笑。
  这时候,靴声橐橐,由远而近,王府管事悄然出现在门口,武三思把瓶儿小心地放回到架子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王府管事躬身道:“王爷,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谢氏,求见王爷!”
  “杨帆的妻子?”
  武三思听了眉峰微微一皱,背起双手,在堂上踱了几步,又站定身子,摇摇头道:“就说本王偶染小恙,不见外客。”
  “是!”
  管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宋之逊目光一闪,低下头去思量片刻,跟到武三思身后,拱手道:“王爷,杨帆妻子来访,定是想求王爷救她丈夫啊!”
  武三思微微蹙着眉头,把那块手帕丢在青玉小几上,沉声道:“本王知道!就是因为本王知道,所以不能见她。这是谋反大案,皇帝甚为关注,这趟水也是能随便蹚的?”
  宋之逊作为武三思的心腹,是少数几个知道杨帆曾献突厥奸细叶安于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能够扳倒武承嗣,成为武家现在风头最劲的一个代表人物,恰是因为这个叶安,所以杨帆对他是有大功的。
  但是宋之逊当然不好直接说出此事,叫武三思面上难看,所以只是委婉地道:“王爷对杨帆一直青睐有加,如今杨帆有难,王爷不闻不问,传扬出去,于王爷的名声可不大好啊。”
  武三思不是没想过杨帆以叶安为见面礼,对他的大事所立下的功劳,可是谋反这个罪名,他是真的不想沾惹,转念一想,这件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纵然不出手,也无碍于他的名声,所以依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之逊微微一笑,说道:“下官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其实王爷大可不必有此顾虑。这个忙,王爷还是要帮的,不为帮杨帆,也是帮王爷自己呀。”
  “哦?”
  武三思微微有些动容,说道:“本王素知你智计百出,如何是为了帮助本王自己,你且说说。”
  宋之逊道:“王爷不想沾惹此事,那么见了来俊臣,王爷大可不必说得那么明白。只消用话点一点他,叫他知道王爷对杨帆之事甚为关心,他做事就不能不有所忌惮。来日若是证明杨帆清白,那就是王爷的功劳。如果杨帆不能洗脱罪名,王爷也算有情有义,不会贻人口实。
  这一点,还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宰相们除了一个李昭德,如今已是全军尽没,自六部以下诸多衙门也有大批官员被抓。来俊臣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这可是王爷招揽人心的好机会。
  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王爷就不能出手救杨帆?王爷若是出面稍稍示意一下,不管能不能保下杨帆,只要做出这个姿态,对那些正急着想找棵大树好遮风蔽雨的官员们来说,就是一个可以投效的明主!”
  武三思醒悟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宋之逊道:“王爷该去一趟御史台,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叫别人都知道王爷去过御史台。到了御史台,王爷却不必直接说什么保杨帆的话,来俊臣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敲打,他自然明白。如此一来,如果杨帆无事,就是王爷之功,如果杨帆有事,与王爷有何相干?”
  武三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展眉道:“本王明白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嗯,不错,要不要叫人追回杨帆妻子,告诉她一声?”
  宋之逊道:“这却不必,王爷此举是给天下人看的,谢氏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杨帆若能出狱,知道王爷去过,那他就得承王爷的情。若是他死定了,这个人情又有什么用呢?”
  武三思哈哈大笑,指着宋之逊道:“你呀你呀,真是个鬼头!”
  武三思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向外面喝道:“来人哪,为本王更衣!备全副亲王仪仗,本王要去御史台!”
  ……
  连日雨水,扰人清思,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本就使人渴睡,太平公主这两天为了杨帆的事用心用力,也着实乏了,所以午睡之后,此刻方起。
  闺房内,典雅考究,富丽堂皇。那妆台、小几、罗帐、绣枕,无不精致优美。几上一只香炉,袅袅地燃着宁神清心的香料,太平公主起身,穿着细罗的睡袍,赤着秀美的双足,踏着雪白柔软的长绒地毯,款款地走到妆台前坐下。
  袍子一绷,曲身一坐,纤腰一折,隆翘的圆臀脱颖而出,体态端的婀娜。
  纤毫毕现的菱花铜镜中,现出一个神态慵懒、容颜媚丽的妇人来,春衫宽大,香肩斜露,胸前娇嫩挺拔的双乳夹峙出一道诱人的幽深沟壑,饱满丰润、粉光致致的肤色衬着那诱人的曲线,透出一种成熟而优雅的风韵。
  闻声而入的两个贴身丫环,给她梳理着长发,准备盘发簪饰。
  镜中朱颜真真,轻启樱唇道:“有什么消息?”
  一个丫环答道:“推事院送来消息,薛怀义跑去那里大闹了一场……”
  小丫头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地把薛怀义大闹推事院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仿佛她就在现场似的,居然说得一字不差,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镜中露出一副颠倒众生的笑脸:“好啊,薛和尚这一闹,至少可保他暂时无忧了。嗯,把剩下的那份地契也过给他吧,再多加一百亩,就说他办事用心,所以本宫很开心。叫他继续看护着,来日本宫还会有所赏赐!”
  “是!”
  丫环答应一声,把她乌亮的长发盘了起来,太平公主端坐不动,想了想又问:“徐有功回京了么?”
  丫环道:“徐有功上午回来的,先派人来说了一声,说是去交接了案子,便来府上拜望。”
  太平公主咬了咬娇艳欲滴的红唇,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个徐有功现为御使台侍御史,是来俊臣的手下。不过,就是这个和来俊臣还差着好几级的检察官,拥有着和来俊臣叫板的本事。
  太平公主急急唤他回京,就是有大事用他,这人是她大力推荐和保举过的,于他有知遇之恩,太平有事托付,只要不违纲常国法,他必然是要应承下来的。
  不过,此人性情肃谨,刚正不阿,虽是受过太平大恩,却不是一味阿附于太平、言听计从、以太平门下自诩的人,太平叫他撂下那边的案子立刻回京,可他终究是等到把那边的案子了结这才回来。
  他能这么快回来,看来还是加快了那边办案的速度,不过他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办的事,居然是先去交接公案,太平难免不悦。只是此人就是这样一副性子,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定要排在私事前面,太平早知他品性,他既然没有误事也就算了。
  太平虽然心系杨帆,但是她是一个极冷静的人,这种性情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武则天,越是关键时刻就越冷静,理智的可怕。
  杨帆入狱,她没有急着救人,更没有方寸大乱。一听是谋反罪名,而且皇帝已经知道了,她就清楚,如果皇帝那关过不去,换了谁去,也休想把杨帆救出来。
  所以,太平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重金,保住杨帆的性命!
  有钱能使鬼推磨!聚拢到来俊臣身边的那些人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利么!不能叫他们背叛,只是因为让他背叛的筹码不够,只要有足够的钱,这种人一砸一个准儿!
  太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拿到杨帆谋反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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