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2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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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俊臣咬人也是有些避讳的,除了杨帆是因为他觊觎人家娘子,横下一条心不管杨帆是谁的人都要搞死他,对于其他人可没有必要胡乱得罪。
  所以像梁王、魏王、薛怀义这些比较挠头的人物,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去碰,如果犯人胡乱招供,想攀咬这些人,他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这几大势力派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太平公主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被她搜罗门下的官员也捧到了比较重要的职位上,可以说在这场政治风波中,她也是一个受益者。所以,这场斗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还要牵连哪些人,她一直就很关心,在宫里安插了许多耳目。
  抓捕杨帆的消息刚一出宫门她就知道了,那时候武攸宜和来俊臣还没赶到左羽林卫的大营呢。
  太平公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乱转,随着一道闪电,一个人影突然从暴雨中一头扎进了大厅。
  “咔喇喇……”又是一道惊雷,雷声中,那人所站处雨水已迅速淌成一条小溪。
  太平公主抢到他的面前,急问道:“李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公主,奴婢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放心吧!”那人说着,把蓑帽从头上推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胡须的白净面孔,胖胖圆圆的一张脸,天生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正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
  太平公主顿足道:“本宫怎么能放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例竟门!进了那道门,百不存一,来俊臣那个疯子是以虐人为乐的!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太平公主说到这儿,忽然看见李译有些古怪的神气,马上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杨帆,就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她要李译去为杨帆打通关节,给他的理由也只是当年曾与杨帆同场击鞠,很赏识杨帆而已。
  尽管她为了帮杨帆打通关节,付出的代价有些异乎寻常地大,仅仅是同场击鞠有过一段香火之情的理由,似乎不那么可信,不过李译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才,信不信的她才不在乎,饶是如此,如果真被李译发现什么,却也难为情的。
  太平公主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缓声问道:“本宫叫你问问徐有功现在何处,可已打听到了么?”
  李译道:“奴婢打听过了,徐御史正在新安县办一桩案子,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太平公主道:“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把那边的案子放一放,马上回京!”
  李译道:“好!明儿一早奴婢就安排人……”
  太平公主截口道:“现在就去!”
  李译诧异地道:“公主,天色已经晚了,城门一会儿就关,如今又下着暴雨,现在安排人出城的话,怕是也走不了多……”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去!”
  “诺!”
  ……
  杨帆被押进推事院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肩上,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的皮甲已经被水浸透了,好像一下子重了三十斤,湿搭搭地粘在身上,非常难过。
  他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捆绑他用的是牛筋,经水一泡,又韧又滑,已经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肉,稍稍一动就勒得生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党的同谋,他有没有参与其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就会凶多吉少,“例竟门”的凶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脱。
  当时他正在军中,武攸宜带来了大批侍卫,光天化日之下,营中又因朝廷多事正处于严密警戒当中,他想在重重包围之中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牵绊,哪能一走了之。
  “王判官,把人犯押下去好生看管!”
  与武攸宜并肩走进大堂的来俊臣一眼看见灰溜溜地走过来的王德寿,连忙吩咐一声,王德寿刚从狄仁杰那儿回来,满肚子的不高兴,可来俊臣有所吩咐,他可不敢给来俊臣脸子看,连忙答应一声,叫人押着杨帆随他去了。
  来俊臣对武攸宜笑吟吟地道:“将军,请入内小坐片刻,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武攸宜连忙拱手道:“中丞太客气了,宫里头事务繁忙,本将军不敢稍离啊。人已经押到了,本将军差使已了,这便告辞。”
  武攸宜虽是武氏核心子弟,而且素受武则天倚重,可是对来俊臣却也不敢倨傲。武则天用人,亲不如近,能够得她宠信的人,在她面前比武氏一族的亲人说话还要管用。
  来俊臣本来就没想留他,只是跟他客气客气,他说要走,来俊臣便不再挽留,只是寒暄几句,把他送到滴水檐下,一俟他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就急急蹿回自己的签押房,唤来卫遂忠,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杨帆已经抓回来了,今晚你就给我弄死他!”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下毒
  卫遂忠听了来俊臣的话,不禁吃惊地道:“中丞,他今天才被抓进推事院,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这……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
  来俊臣冷哼一声道:“此人与梁王和薛怀义关系匪浅,上官待制也很维护他,如果迟了,恐怕这些人会出面干涉,那时我要出手也不免有所顾忌。那些人现在还来不及张口,我先把他弄死,木已成舟,他们还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跟我翻脸不成?”
  卫遂忠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勒死他,弄个上吊的假象!”
  来俊臣喝住他道:“真是蠢材!那牢房里面有供他上吊的地方么?再说他身着锁镣,还被绑着,动都动不得,这副样子居然是上吊死的,你当皇帝和梁王、薛怀义他们就这么好糊弄?”
  “那……”
  “下毒!”
  卫遂忠迟疑道:“下毒?那不摆明了是有人要他死么?”
  来俊臣阴阴一笑,说道:“怎么会呢?此人既是叛党同谋,他的同党陆续被抓,他还能不心生恐惧么?他必定早就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如今果然被抓,畏罪自杀,有何不可?”
  卫遂忠笑道:“中丞如此说,那卑职就明白了!”
  来俊臣道:“等他死了,在他衣领处做点手脚,弄个能藏东西的缝隙,本官就定他个服毒自杀,旁人纵然有所怀疑,又能奈我何?”
  卫遂忠跷起大拇指,赞道:“还是中丞高明,卑职这就去办!”
  “慢着!”来俊臣又唤住他,说道:“你先找个可靠的手下把这事安排下去,不要忙着动手。他死的时候,咱们最好不在这里。”
  卫遂忠会意地一笑,说道:“中丞心思缜密,卑职明白了!”
  卫遂忠匆匆走了出去,来俊臣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来俊臣虽是有名的酷吏,但是长相气质当真是俊朗非凡、丰神如玉。他那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些邪魅的笑意,还当真别有一种魅力。
  ……
  临近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推事院的官员们纷纷离开衙门打道回府,一个身材敦实矮壮、身着黑色狱吏服装的中年汉子站在长廊滴水檐下,看着最后一句官员离开,便吩咐执役们关门。
  沉重的府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两个执役抬着粗重的门闩,“嗵”的一声架上去,两旁又绕上铁链,一口五六斤重的大铁锁“咔嚓”一声锁上。
  那黑衣狱吏看着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了全部程序,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开了,腰间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
  这个狱吏名叫张立雷,原是禁军羽林卫中的一名队正。
  朝廷为了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一直保持着轮番调拨禁卫军参加战斗的传统,这张立雷在与北方突厥人作战时斩杀了对方一名贺兰官,立下大功,本有升迁的机会,可惜伤势太重,等他养好伤后已经不能在军中任职了,就被调进推事院,成了一名狱吏。
  武则天对她的嫡系部队还是相当照顾的,尽可能地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以便让他们尽忠于自己。
  被抓进推事院的人大多都是做官的,尽管人人都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少受一点虐待,他们的家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下打点,所以在这里做事的狱吏狱卒,收入相当丰厚。
  然而,对一个有望成为将军,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军人来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受此打击的张立雷在狱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他手下那些比较亲近的狱卒和执役们也有些畏惧于他。
  膳房里正在煮饭。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厨房,厨房里烟气滚滚。虽然柴火都是储放在棚子下面的,可是因为这倾盆大雨,柴火都受了潮,沤出浓浓的烟气,正在做饭的几个厨子不断地咳嗽着。
  左边的厨房是给狱卒狱吏们准备的饭菜,虽然也是大锅菜,谈不上精致,不过菜色还是很丰盛的。右边的厨房是给犯人们准备的饭菜,三口大锅,清一色都是用陈米熬的稀粥,里边随便扔些菜帮子,这一来连菜带饭带水就都有了。
  张立雷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张望了一眼,扬声喊道:“郑小布!”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师傅正拿着一根粗木棒子在饭锅里胡乱搅动着,听到有人唤他,忙把棒子一扔,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赶到门口,瞧见张立雷,忙点头哈腰地道:“张头儿,有什么吩咐吗?”
  张立雷板着他那张棺材脸,说道:“‘临七号监’刚抓进来一个犯人,还没来得及通知他的家人,今天是没人送饭来的,一会儿送牢饭的时候,你记得多准备个盆儿!”
  “好嘞!头儿放心就是!”
  两人说话的当口,厨房对面长廊下,两个执役悄悄走到了一起,隔着稀薄的雨幕往这边瞧了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错肩而过。风雨中,这一切隐隐地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
  “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了,张立雷手里拎着钥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这间牢房有八个牢间,关的都是那些犯案高官的亲信属下,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地,没人送饭,只能由牢里供应饮食。
  牢房中间的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一共三盏灯,牢门一开,凄风苦雨扑进门来,那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欲灭,映得张立雷的脸庞青渗渗的。
  四个狱卒抬了盛着菜粥的大桶走进来,停在第一处牢房门,后面还跟着几个打下手的人,有人从装饭盆的桶里拿出一个来,另一个人从粥桶里盛出一舀子菜粥,倒在那饭盆里,递给郑小布,郑小布走到牢门前把饭盆儿往饭门里一塞。
  很快,八个牢间都送完了粥,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重新锁好,又奔了下一处牢房。
  引驾都尉朱彬被抓进推事院的时候,牢房已经关满了人,他被押在西厢靠墙的一间临时牢房里。这间临时牢房原本是储放煤炭的所在,砌的是砖墙,不像正式的牢间一样用粗大的木柱隔开,从中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的一切。
  牢房不大,没有窗户和通风口,里边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因为门不是正规的牢门,没有饭门儿可以往里递东西,牢门外的墙上插着一根备用的火把,有人点燃火把,张立雷打开房门,那持火把的执役弯着腰,头一个走进牢房。
  朱彬被绑在中间一根立柱上,因为这牢房不是正式的牢房,外面的人不开房门就无法看清里边的情形,贸然进入的话怕受到犯人的袭击,所以里边的犯人不能自由行动,都被绑在柱子上。
  一碗菜粥盛出来,张立雷瞟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朱彬,朱彬连忙讨好地向他笑笑,乞求道:“张头儿,我想方便一下!”
  张立雷板着脸问道:“大解还是小解?”
  “小解!”
  “那就解在裤子里头吧!”张立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对郑小布道:“快着些!”
  郑小布二话不说,端起菜盆儿凑到朱彬嘴上,一盆菜粥就倒了下去。
  朱彬已赶紧张开嘴巴,努力吞咽起来,那粥也好、菜也罢,根本顾不上咀嚼,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饶是如此几乎也跟不上郑小布的速度。
  一盆粥喝完,朱彬已憋得脸庞通红,呼呼地喘气,张立雷转身走去,牢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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