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84/864

  那亲兵呼呼地喘息着道:“不是迁徙,是要逃回明威戍!他们说……说突厥人就要攻来了,至少十万大军。”
  徐郎将的脸色变了,失声道:“谁说突厥大军将要来袭?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这句话已经不是问他的亲兵了,而是直接瞪着随他亲兵回来的三个牧人打扮的骑士。
  “徐郎将,这是在下打探到的消息!”
  那三人中一个提马上前几步,朗声答道。这人是一位微髭少年,容貌英俊,顾盼之间很有几分气势,徐郎将见了,原本打算叱啧的语气便缓和了一些:“你是什么人?”
  杨帆探手入怀,几名飞狐口士兵立即端起了弓,张弓搭箭瞄准了他。杨帆放慢了动作,从怀中缓缓摸出一枚鱼符,举在空中亮了亮,表示这不是武器,随即扬手一掷,高声道:“郎将请看!”
  徐义生一探手把那枚令牌抓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迟疑道:“这似乎是……禁军中的腰牌?”
  徐义生是边军守将,这京城禁军中的专用腰牌,他是不大熟悉的,从那制式、花纹、材料上,他能认出这是禁军将校穿行宫中所用的特制腰牌,但是对于百骑的存在,并不是每个边关将领都了如指掌的。
  杨帆道:“正是!在下是羽林卫中‘百骑’侍卫杨帆,奉圣命赴西域公干,恰巧打听到突厥人的机密。此前我已派了人先来飞狐口示警,不知郎将可曾接到警讯?”
  徐郎将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问道:“你曾派人来?什么人?”
  杨帆道:“在下曾让鄯州斥候高舍鸡、熊开山等人先来示警,郎将已经见过他们了?”
  徐郎将的眼角轻轻抽搐了几下,道:“是有这么几个人,本将军不甚相信他们的话,已经把他们押去凉州确认身份了。”
  杨帆急道:“徐郎将,你可知道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掌握了突厥人的确切情报?你……你居然不相信他们的话,突厥大军随时都可能出现,你可知道一旦延误了军机,将有多少百姓受害?就是你驻扎在飞狐口的五千军卒,都未必能安全退回明威戍!”
  徐郎将道:“消息属实?前几日我刚刚收到居延海烽火讯号,有大股突厥人袭击居延海,难道他们又分兵袭我白亭不成?”
  杨帆大声道:“高舍鸡不曾禀报将军,突厥人攻打居延海实为佯攻么?”
  徐义生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他派往山中探察动静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呢,委实无法判断他话中真假。可是杨帆再次向他确认突厥大军将至,而且他还有禁军的身份,徐郎将实在不敢等闲视之了。
  徐郎将沉吟半晌,突然一拨马头,大喝道:“立即回营!”
  杨帆叫道:“将军且慢!”
  徐义生勒马回头,冷声道:“怎样?”
  杨帆道:“此刻从容撤返明威戍,怕已来不及了。将军可一面派人分赴各部落示警,一面派人飞骑赶回飞狐口点燃‘烽烟’以呼援军。”
  徐义生变色道:“敌踪未现,你叫本将军听你一面之词,就把游牧诸部统统撤回明威戍,再点烽火传报边城,嗯?若是情报不确,这误传军情、劳师动众之罪,谁来承担?你想让本将军烽火戏诸侯么?”
  杨帆也火了,他九死一生才闯到白亭,不想这飞狐口守将如此不敢任事,误信军机固然不妥,可是这信与不信的后果,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么?
  杨帆怒道:“误信军机、虚惊一场事大,还是贻误军机,折损军民罪大?徐郎将,你好糊涂!”
  徐义生大怒,一圈战马,手按剑柄,森然道:“本将军戍守边墙十余载,劳苦功高!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后生小子来教训我?”
  伴在杨帆身边的天爱奴一见他按剑,也不禁伸手扶住了腰畔长剑,她这一动,那数十名飞狐口士兵登时捉刀的捉刀,张弓的张弓,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那陪同杨帆和天爱奴过来的炎耳部落牧人一见双方这架势,不知道双方既然皆是朝廷中人,何以要大打出手,吓得他连连摆手,出言劝和。
  就在这时,侧方山口内突然奔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上反套着一件羊皮袄,羊皮袄肥大的直垂至臀下,因为是反穿着,羊毛在外,若是伏在雪中不动,很难叫人看清他的存在。他的双腿都绑着皮护腿,皮护腿一直高延至大腿,用宽宽的牛皮带一圈圈地牢牢绑在腿上,如此一来雪中跋涉时才不虞让雪灌入靴筒。
  这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山坳,忽然瞧见前方有人,顿时大喜,再看他们装束,认得是自己弟兄,不由放声高呼道:“快救我!后面有突厥追兵!”
  正在僵持的双方听到这声随风飘来的惊呼,不禁一起扭头看去。
  “是古舟,快救他!”
  徐郎将看清那人正是自己亲兵之一,不由惊呼一声,几乎与此同时,几名亲兵已快马扑了过去。
  “嗖嗖嗖!”
  十数支利箭从谷中射出来,利箭破空,发出凄厉的呼啸。
  古舟惨呼一声,肩头重了深深一箭,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他强忍痛楚爬将起来,继续向自己人这边飞奔。迎上去接应的几个亲兵一见谷口出现突厥人,早就握在手中的弓箭迎面射去。
  那几个冲出谷口的突厥兵也未料到这谷口竟有这么多人,稍一愣怔的工夫,唐军的箭就到了,两个突厥兵躲闪不及被射下马去,其余的突厥兵立即驱马散开,纷纷以弓箭还击,双方就以谷口为阵地开始了对射。
  “怎么回事,这些突厥人是从哪儿来的?”
  徐郎将策马迎上去,俯身向古舟追问,古舟肩头插着一支长箭,他忍着剧痛对徐郎将道:“郎将,有大队突厥人马到了,我们正撞上突厥人的前锋斥候,兄弟们怕是都死了……”
  徐郎将惊道:“有多少突厥人?”
  古舟道:“我们伏在山坳中,只见黑压压一片,还未估算出他们人数,就被他们派在前面的斥候发现了,一路追杀,只有属下一人逃了回来!”
  说到这里,古舟咬着牙一使劲,一下子拔下了肩头利箭扔在地上,大声道:“这是突厥斥候骑兵,大队人马还在后面,将军快回飞狐口!”
  徐郎将抬头往谷口看去,只见对方影影绰绰,似有数十人之多,脸上不禁火辣辣的。先后两次有人示警,他始终犹疑不信,现在突厥人就在眼前,他就像被人当面掴了一记耳光,真是又气又悔。
  徐郎将挂好弓,“刷”地一下抽出佩刀,大声道:“古舟,梁四,你们两个速回飞狐口给老萧传个口信儿,让他点燃烽火,全军撤防明威戍。”
  古舟惊道:“郎将,你要干什么?”
  徐郎将狞笑道:“不过是区区数十人的突厥探子,老子把他们都宰了!”说完一催战马,已经向谷口扑去。
  这时,那炎耳部落的牧人看见突厥人果然出现,已经飞也似的逃回自己部落去了,候在原地的部落牧人听他叙说经过,再瞧远处谷口双方激战的情形,登时为之大乱,整个部落立即加快速度向南逃去。
  徐义生从军十余载,镇守飞狐口已有四年,在军中虽一向独断专行,御下却很宽厚,所以甚得三军爱戴,一见他亲自冲上去了,他的亲兵都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古舟跺跺脚,正想向逃得散乱的羌人强征一匹马代步,忽见一个侍卫被突厥人一箭射穿咽喉堕于马下,赶紧便抢过去拉住那匹马,翻身上马,与另一个侍卫一齐往飞狐口逃去。
  “咱们怎么办?”
  天爱奴攥紧了剑柄,一双清丽的目光水一般绕在杨帆的身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夺帅
  眼见那徐郎将如此刚愎自用,先是不敢任事,对他们通报的消息不予置信,以致贻误了战机,现在又以三军统帅的身份亲自上阵,以身涉险,杨帆不由大光其火。
  天爱奴劝道:“边军守将大都如此,识字不多,读书很少,全仗一身武勇晋职受官。何况他先前不信你,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不厮杀一阵他如何肯走?”
  杨帆气得口不择言道:“真他娘的,走!咱们也上,好歹把他囫囵弄回来,真叫他死在这里,更加不可收拾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杨帆气得骂人,天爱奴却是愈觉有趣,她抿了抿嘴唇儿,没说什么,却跟着杨帆一起杀向山口。
  谷口大战双方已经迫近,变成了肉搏,两边加起来近百匹战马,把谷口阵地杀得雪飞扬、血飞溅,惨烈无比。
  杨帆刚刚冲到谷口,一左一右两道刀光便向他身上呼啸着斩来。
  “喝!”
  天爱奴提马前冲,娇喝声中,一道剑光伸缩吞吐如灵蛇吐信,一剑点在一口刀的刀面上,“叮”的一声荡开那口刀,手腕一翻,便斩向那人手腕。
  与此同时,杨帆手中钢刀硬磕开另一口当,“当”的一声,将那口刀震得高高荡起,刀锋反劈,向天爱奴大喝一声道:“俯首!”
  天爱奴会意地一低头,手中剑不停,那持刀突厥武士收手不及,四根手指齐被削断,大叫一声,掌中刀便连着四根断根落马下。与此同时,杨帆的刀带着一股激荡的狂风从天爱奴头顶呼啸而过,一刀劈在斜刺里扎来的一杆长矛上,将那长矛斩开。
  谷口的人已杀作一团,杨帆迫开四下里的敌军,催马便向正挥刀猛战的徐郎将身边赶去,天爱奴策马相随,杨帆使刀,刚烈威猛,专事大开大阖,硬挡强架对方兵刃,天爱奴剑走轻灵,利用杨帆给她制造的机会,挑抹削刺,一连伤了几个扑上来的突厥斥候,配合十分配默。
  “杀!”
  杨帆一刀荡开当头劈开的一口马刀,自己手中的刀随那荡起的刀势一扬复又一沉,势如狂飙,风声劲厉地斩向对方头颅,右前方一个突厥军急来相救,挺矛刺向杨帆胸口,天爱奴左手一振,一串银光脱手飞出,“哗楞”一声缠住了那人枪杆,伸手一夺,身形一探,大半个身子都跳离了马背,右手剑一挑,便似灵蛇般在那人咽喉处吞吐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杨帆一刀把当面敌酋连帽带头砍西瓜似的劈成两半,侧面那突厥兵也弃了长矛,双手掩着咽喉,鲜血“嗞嗞”地从指缝间喷出来,仰面倒了下去。
  “徐郎将,不要一错再错!你是军中主将,如何确保……”
  “当当当!”
  杨帆一面说,手中刀一面劈斩如电,一连荡开几口劈向自己和徐郎将身上的兵器,接口续道:“把飞狐口的五千守军安全撤回明威戍才是你的责任!”
  徐郎将杀得眼都红了,他挥舞着手中带血的钢刀,大叫道:“杀!杀光他们再走!”
  说罢一提马缰,无畏无惧地再度冲向敌群,杨帆恨得咬牙,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随着这莽夫继续往前冲。
  “呜~~~~”
  谷口风雪激荡,箭矢破空,本就会发出呼啸之声,此时突然响起一声箭啸,声音竟又大了数倍,那声音十分怪异而尖锐,徐郎将听了忽地一勒马缰,讶然道:“鸣镝?”
  鸣镝始于秦末汉初。那时冒顿为匈奴太子,但是其父又与心爱的女人生了个儿子,便想废掉他,把他送去月氏国做人质,冒顿刚到月氏,其父就对月氏发动了进攻,试图借月氏之手杀掉儿子。
  幸亏冒顿机警,偷了匹快马侥幸逃回。此后冒顿研究出鸣镝,这种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射出时会发出凄厉的响声。随后冒顿练兵,凡其鸣镝所指,手下必须随射,不从者斩。
  冒顿先射杀其爱马,又射杀其爱妻,把其侍卫们训练得闻鸣镝而射,根本无暇考虑对方是谁,他的鸣镝最后射向的人就是他的父亲,最后他做了匈奴单于。
  此后,鸣镝就成了军中一种特殊的箭矢,它既可以示警,也可以慑敌,还可以在万马千军中有着指示目标、下达军令的效果。
  徐郎将此番是带着亲兵出来行猎的,距飞狐口已出来数十里地,不可能是他的人马发射鸣镝,这枝鸣镝从何而来?
  只是一怔间,他就发觉不妙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84/86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