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3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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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说甚么?”
  李煜惊骇地瞪大眼睛,背后全是冷汗,醉意都吓醒了:“潜逃出京?这……这些时日,你常去千金一笑楼走动,不是去与官家幽会,而是与人计议此事?”
  小周后杏眼圆睁,不敢置信地道:“你说甚么?你……你以为我去那千金一笑楼,是与人苟合,行那淫浪无行之举?”
  李煜自知失言,唯唯不语。小周后瞪视他良久,冷笑道:“你好,你好,原来你把我周女英想的如此龌龊不堪。我道你怎么愁眉不展,每日都是宿醉不醒,原来你以为……,嘿!你既以为我是去与官家幽会,怎生不拿出你一家之主、堂堂丈夫的威风来把奸夫淫妇捉个正着?你的本事就只有借酒浇愁、在这斗室之间逞威风么?”
  李煜被她说的满面羞惭,哀求道:“你……你不要说了,你不知我这些时日受尽多少煎熬……”
  小周后见他憔悴的模样,鬓边已露出丝丝白发,心中不由一软,当即闭口不言。李煜却又惊又喜地握住她的双手,感动地道:“女英,你处心积虑,想着逃离汴梁,看来你与官家真的没有……没有什么,是我错怪了你。”
  小周后幽幽地道:“你固然是喜极了我的,我知道。可是在你眼中,我与你珍爱的一副古画、一件珍本、一具古琴,一株奇芭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几时想过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我的想法,你几时了解过我的心。”说着,小周后忍不住流下泪来。
  李煜面红耳赤地道:“女英,为夫错了,都是为夫的错。那一天……你入宫朝觐娘娘,真的不曾被官家辱了你清白吗?”
  小周后大怒,甩开他的手喝道:“你在乎的,就只有这个么?我的生死安危,你可曾放在心上过?你知道了这件事又能如何?如果我真的为赵光义所辱,你是要为你的娘子去讨还公道,还是一纸休书休了我?”
  李煜讷讷地道:“我……我当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要是不在乎你,我……我又怎会追问此事?”
  小周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了,那一日皇子德崇不知何故,如发癫狂一般去寻他,宫中内侍都阻拦不住,赵光义无奈,只好放我离开,接了皇子进去,我才逃脱大难。”
  李煜大喜,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女英,我真的错怪你了。”
  小周后黯然道:“可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躲得了今月,下个月又该怎么办?亡国之妇,贱若敝屣。如果赵光义要对妾身用强,妾身一弱质女流,又如何抗拒得了?这才想办法逃走。”
  一说逃走,李煜又紧张起来:“当今天下,尽在宋室手中,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大理?契丹?亦或海外之高丽、东瀛?我们走得脱吗?官家一旦发觉,必使大军来追,我们插翅难飞啊,那时再落入官家之手,可是绝无生路了。”
  小周后忍着气道:“那么,夫君有何办法?等到入宫朝觐之时,妾身被赵光义凌辱,你便忍气吞声,继续做你的陇西郡公?”
  李煜羞得老脸通红,听她一提陇西,忽又想起一事,疑道:“不对啊,杨浩也是宋室臣子,他为何甘冒奇险救你我离开?唔……,他慷慨解囊,资助于我,又早作安排,冒着杀身之祸让你我投靠,莫非……莫非……”
  小周后对此中缘由也是不甚了了,一听他似有所察,不由双目一亮,急忙追问道:“莫非如何?”
  李煜狐疑地道:“莫非那杨浩也是觊觎了你的姿色,要打你的主意?”
  小周后瞪大了双眼,脸上渐渐露出怒不可遏的神情,忽然扬起玉掌,便向李煜脸上掴去!
  
  第436章
乱纷纭
  
  那一掌眼看就要掴到李煜脸上,小周后又硬生生住了手,悲哀地道:“你……你的心胸,就只能想这些东西么。”
  李煜讷讷地道:“我……你怎能怪我有此想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杨浩有什么甘冒奇险来救你我?想那赵官家不顾体面,这般的下作,杨浩……又能好到哪儿去?”
  小周后缓缓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不知道,从十五岁,我便入了宫,整日接触的,只是针工女红,诗词歌舞,朝廷大事,不是我一个女流之辈所能了解的。杨浩为什么要救我们,或许不是出于义愤,却也绝不会如你想的那么不堪。”
  李煜妒道:“你怎知道了?”
  小周后道:“因为,天下间姿色殊丽的女子数不胜数,杨浩身边几位妻妾的姿容你也见过的,杨浩纵然贪恋女色,也不是一个色迷心窍、不计后果的人。因为,这些天我常去千金一笑楼与他的人相见,如果他对我歹意,大可使人把我掳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汴梁城丢了一个周女英算不得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丢了一个陇西郡公,对朝野的震动之大就算白痴也能想得明白,他又何必坚持要带上你和仲寓?带上我们一家人也就罢了,他又何必要我们带上徐铉、萧俨,尽可能多的忠于唐室之人?这种种作为,是一个贪恋女色的人做得出来的么?”
  李煜微微蹙起了眉,他虽然不理政事,整日耽于诗文玩乐,但是毕竟曾做过一国之君,经手过许多国家大事,而且林虎子那般忠义无双的直臣,就因为一幅肖像那么简单的计策,就被他中计杀了,此人可谓极为多疑。
  方才他只是妒火中烧,满脑门子想的都是又要换一顶绿帽子戴了,被小周后这一指责,才想起其中诸多疑点确实大可推敲,他沉吟良久,目中渐渐放出光来,惊喜地道:“杨浩有反心!”
  “你说甚么?”
  “一定是这样!”
  李煜越想越对,很笃定地道:“杨浩位至横山节度使,坐拥西北一州之地,纵横于诸藩之间,官家是鞭长莫及的,李光睿、杨崇训、折御勋三人名为宋臣,实则是一路诸侯,杨浩岂有不想起而效之的心意?他纵然没有夺取中原之意,必也存了割据西域的志向,他要救我离开,还让我带上忠于唐室的臣子,莫非……莫非他想扶我复辟,重振唐室?”
  李煜越想越是兴奋:“如今蜀国有人聚兵十万举旗造反,朝廷围剿颇费气力,这时候如果我能号召旧部,东山再起,到那时蜀地乱了,江南也乱了,杨浩在西北就能一身轻松,大展拳脚,他想利用我,他是因为我……才要救我们一家人离开。”
  小周后结结巴巴地道:“杨……杨浩……有这样大的野心?”
  李煜喜不自胜地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要利用我,我何尝不可利用他。嘿,一旦离了这牢笼,说不定我真有机会光复唐国,再莅帝王。”
  说到这儿,他又患得患失起来,紧张地看着小周后道:“女英,你说……他……他真的把握把咱们从汴梁城送走么?他如今远在西北,有兵有地,一旦事败,大不了与官家公开翻脸,可我们要是事机败露,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呀。”
  小周后恨恨地道:“那我们就老老实实留在汴梁?你甘心叫我受赵光义之辱?”
  “自然不肯!”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重新做皇帝,李煜激动的双腿直打摆子,那帝王尊严也恢复了些,立即毫不犹豫地道,随即却又担心起来:“可……你说我还有机会么?肯追随我的旧臣所剩无几,江南已被宋军占据,朕……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热泪滚滚,哽咽道:“恨只恨,当初不辨忠奸,宠信张洎、皇甫继勋之流,误杀林仁肇、潘佑、李平这些忠臣、贤臣啊,若是当初宋人兵临城下时,朕听陈乔忠言,死守金陵城,仗我六万精兵,可用二十年之存粮,静待勤王之师、忠君之百姓群起响应,岂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再想重招旧部,恐怕前路险阻重重,终难成事……”
  李煜泪水涟渐,越想越伤心,小周后却惊奇地张大了眼睛,李煜不同于常人的多愁善感,喜怒无常的个性,在蒙着一层帝王薄纱的时候,在她心中也得到了美化,只觉这是一个不同于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皇帝,是一个性情中人的表现,如今看来,却是令人怒不可遏,他畏首畏尾一至于厮,哪有半点英雄血性?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居然在想……,当真是迥异于常人。
  小周后额头青筋砰砰地跳了几下,咬着牙道:“我只问你,你走还是不走呢?”
  李煜迟疑半晌,把脚狠狠一跺,发狠道:“如今生不如死,有何乐趣可言?便豁出去,走了吧。”
  小周后大喜道:“好,那你听我之计,咱们如此这般,使个名义,邀徐铉、萧俨偕其家人过府饮宴,其他旧臣,也尽可招揽,但是……若有一丝不可靠的,那也万万不可相召,以免坏了大事!”
  ※※※
  宋皇后如今已搬离了皇后的居处,住在宫中一处偏殿里,这处偏殿平时少有人住,维修也不及时,里面的条件自然差了许多。在她搬来之前,这里做过简单的整修,如今宫殿中还飘着一股油漆味儿,混合着潮湿的霉气,十分难闻。
  宋皇后躺在榻上,花容惨淡,两眼无神。赵德昭、赵德芳、永庆公主三人围扰在她榻边,如今身边的使唤人少了,那些宫人内侍侍候这么一位皇后毫无油水可言,虽说奉了内侍都知顾若离所命,有暗中监视她的使命,到底不情不愿,所以被永庆一赶,正好下去歇息,母子四人这才得以单独相处,说上几句知心话。
  赵德昭红着眼睛道:“二叔已对我们起了疑心,如今我貌似自由,实则已被软禁,不管到哪儿,都有二叔的人跟着。与娘娘、德芳和永庆妹子彼此之间更难有机会相见,若非娘娘生了重病,我还没有机会与你们见上一面。”
  赵德芳恨恨地道:“何止大哥,就连我这样的小孩子,还不是被那班内侍宫人看得死死的,宫外我是去不成了,整日价都守在自己的院中,抬头就只见那一角天空,与囚犯无疑。”
  宋皇后苦笑道:“如今我倒是盼着生病了,唯有我生了病,官家才没有藉口阻拦我母子相见。”
  她拉着赵德芳的手,红着眼睛道:“幽禁宫中对我来说倒没甚么,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到哪儿去,可是你们年纪轻轻,可如何是好?德芳,我见到你们都还好生生的,心里就踏实多了,这地方你们不可久留,官家对我们显是有所怀疑的,如果他对我们生了歹意,奇祸立至,本宫死不足惜,可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见你们的爹爹。”
  说到这儿,她已泪水涟渐,永庆怒道:“说这些有甚么用,你们也罢了,他连我也看得死死的,我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如此这般,和已经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看了赵德昭一眼,说道:“本指望大哥能挥师返京,诛除叛逆,谁知正如杨浩所料,大哥根本指挥不动那些骄兵悍将,如今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杨浩了,他已去了西域,手中握有兵权,他这个横山节度使是咱们送给他的,总该投桃报李才是。”
  宋皇后道:“可是……如今他在西北到底情形如何我们根本不知道,整日被一帮鹰犬耳目们盯着,我们不但打听不到他一星半点儿的消息,更无法与他通些声息,困在这儿能做些甚么?”
  赵德昭和赵德芳相顾黯然:如今天下已尽在赵光义手中,他这个皇帝已坐得稳了,他们孤儿寡母的还有什么力量改变局面?
  默然半晌,永庆公主忽地跳了起来,目光闪闪发亮:“我有办法了。”
  宋皇后、赵德昭等人异口同声地道:“甚么办法?”
  “出家!”
  “什么?”几人大惊。
  永庆公主道:“前朝曾有多位公主出家之先例,其中不乏为避皇室内争之祸的,她们可以,我自然也可以。如今我被看得甚紧,如同一名囚犯,简直是寸步难行,可是如果我出家为尼,循着前朝旧例,就得离开宫苑,住进寺庙。
  他再了得,也无法使许多耳目整日价盯着我,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内侍宫人如今虽负有监视我们的使命,可是这样清苦的日子,他们一个个都不情不愿的,所以能偷懒就偷懒,如果我出了家,日子会更加精苦,虽说难免仍要有耳目眼线暗中监视着我,可是寺庙之中他们的行动终究要受约束,我的处境必然比现在要宽松许多,再者……有许多信徒香客来往不息,只要小心寻找,还怕找不到与外界互通声息的法子?”
  宋皇后惊道:“万万不可,官家正要将你大婚,将你下嫁魏相公第三子,如果嫁了人,成了人家的媳妇,你未必就不能恢复自由之身。这也就是眼前的事,我们难道还等不得?可是如果出家,你这一生,岂不都要青灯古佛,长伴经卷了?”
  永庆冷笑一声道:“奶奶给我找的好夫君!我听说魏相公那宝贝儿子,堂堂宰辅家的三公子,却是古今罕有的吝啬之徒,惜财吝啬的手段,远近闻名。六年前魏相公过世,遗下的房产田地,全被他仗着未来驸马的身份占了去,一点儿也不分给兄弟侄儿。
  占了遗产,他又只进不出,不肯供给族人生活,闹得家人到现在还在跟他打官司,邻里乡人,莫不鄙视他的为人,这样的货色,我本不甘嫁他。只是这桩亲事是奶奶亲口订下的,爹爹孝顺,不肯悖逆奶奶遗愿,总对我说,他纵对天下人不好,也不会亏待了我,不同意毁婚。
  那时我也毫无办法,总不成为此负气出家,如今却不同了,我一家人危在旦夕,永庆一人前程又算得了甚么?我出家正是一举两得。要不然,听说那魏相公家的规矩比皇家还严,我真个嫁去,嫁个人所不耻的丈夫也还罢了,在那样的人家又哪有机会与外人通些声息?”
  宋皇后和赵德昭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赵德芳年纪尚幼,对出家不甚了了,还不明白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一听说那未来姐夫如此恶心,这又是能得到外界消息、与杨浩沟通的唯一手段,立即拍掌雀跃道:“我赞成,姐姐好聪明,咱们就这么办了吧。”
  北宋一朝,出家的公主很多,赵义义六个女儿中,就有两个出家做了尼姑、一个做了在家的居士,可是如今的历史显然已做了改变,永庆公主抢在那还未出世的赵炅长女邠国公主之前,成了大宋公主中第一个比丘尼。
  永庆公主主意已定,立即自床头妆匣中取出一把剪子,喀嚓一声剪去了一绺秀发,宋皇后失色道:“永庆,你做事怎么这般莽撞,咱们再好生商议一下。”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秀才坐而论兵,终究难成大事!”
  永庆公主沉声道:“我就对他说,爹爹驾崩,永庆悲恸不已,本有出尘之想,尔今娘娘沉疴不起,永庆更感人生无常,愿就此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为爹爹诵经超度、为娘娘诵经祈福、为天下万民祈太平。不管他应是不应,永庆从现在起,就是出家人了!”
  说罢又是一剪下去,又是一绺秀发飘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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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靠本帅的羌、吐蕃、回纥、契丹、还有汉人部落村寨,依其人数多寡、生活习惯,或牧或耕,尽快划定区域,同时登记造册,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是。”
  杨浩说完,又有些不安地道:“大哥身体不便,如此奔波……”
  丁承宗微笑道:“这样很好,越是忙碌,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无用的废人,何况这是为我自家兄弟做事。”
  他的气色果然甚好,神情举止也渐渐恢复了昔日那个丁承宗的威严,杨浩甚感欣慰,点了点头,目送丁承宗出了帅厅,转身又对掌书记林朋宇道:“林老,募兵一事由你负责。除了募集常备军,各个部落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也要定期进行军训,这一点很重要,户藉还没有完全造好,两件事同步进行吧。”
  林朋羽从一大堆正在处理的档案公文中抬起头来答应一声。
  “小羽,冬儿她们几时可到?”
  穆羽道:“我姐姐率军亲自护着四位夫人正赶来呢,大概后天便到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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