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3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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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塞外,是另一个帝制文明。如果说此前的匈奴、鲜卑、突厥都被中原贬为蛮夷,既没有规范的国家体繁育,也没有完善的组织结构,更没有成熟的思想体系,其组织架构只是一个部落联盟,但是当契丹建国的时候开始,情况已然发生了变化。
  契丹八部统一,继尔将奚、室韦、乌古、回鹘、女真等部落和渤海等国纳入治下,废除了部落体制,建立了学自中原的帝国体制,设宰相、三省六部的府台官僚体制和州、郡、县等行政单位,建立了一套类似于汉唐帝国的国家系统,大力招纳汉民,鼓励农耕和工商,引进汉文明,兴建孔庙……
  一国两制,以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为子民,而不是视做奴隶,这种帝制文明,正是契丹、西夏、女真等强大帝国在日后能够超越前代游牧部族,成为汉民族最强对手的关键因素。当中原仍在战乱不休的时候,契丹这个国家正在渐渐成熟,以致北方草原、西域、阿拉伯世界甚至欧洲都感受到了契丹帝国的文明影响力,许多西方民族都误以为契丹帝国就是传说中的中华帝国。
  然而中华文明毕竟有着数千年底蕴,虽然经历了长期的混乱和战争,但是当它一统之后,马上重新焕发了强大的生命力,宋国后来居上,如今已具备了与契丹分庭抗礼的能力,而且大有超越之势,开始渐渐夺回中原在世界眼中应有的地位。
  杨浩一路行去,发现这里的百姓多以耕种为主,放牧为辅,和宋境内的边民大抵相同,如果走近了去交谈,会发现他们也穿汉服、说汉语,与中原一般无二。在石敬塘把这里拱手奉与契丹人之前,这里本就是汉人领土,如今生活在这里的,大多仍旧是汉人,你几乎看不到他们和关内的汉人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五十多年的分隔和契丹的统治,人为的在彼此间树立了一道屏障。打着大宋的旗号,杨浩看不到某些宋代宣传资料留给后人的画面:北方汉人激动流涕、欢呼瞻仰他们日思夜盼的祖国使者,他们的目光是警惕而冷漠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敌意,看到他们,你就会明白,彼此间的那道隔阂,不止是重兵与关隘的阻隔,而是存在于他们心里。
  五十多年前,正是中原各路诸侯以天下百姓为鱼肉,自相残杀的时候,幽云十六州的百姓那时便已被契丹统治,此后中原又历经许多朝代,始有今日之宋国,对宋国,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和亲热的感觉,宋国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记忆中完全陌生的国度。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便可直抵幽燕;如果是从汴梁直接出发,那么径出居庸关,过石门关,走可汗州赴鸡鸣山更快一些,只不过他们是从洛阳出发的,杨浩先行派的人正在雁门关外等候,所以杨浩便藉口先去雁门关了解一下情形,掌握更多的有利情报,再从那里赴上京,所以选择了另一条路,不过殊途同归,最后还是要到归化州的。
  出关之后,他们已经与契丹方面的守军取得了联系,契丹守军派了支五百人的队伍护送他们一同上路,并已快马传报南院和上京。
  这支守军隶属南院,属五州乡军,军中战士八成都是汉人,派来护送的守军统领也是汉人,叫冯必武,和他们在语言沟通上不成问题。
  一路行来,杨浩与冯必武常寻机攀谈,了解各方面的信息,得知自上京内乱之后,契丹南院宰相严格约束所部不与宋人发生冲突,这次宋人边寨受到侵扰,他们也是惊诧莫名,不知是哪一路人马违犯禁令。
  杨浩还了解到,庆王在自己的部族老家被南院官兵袭击之后,已经放弃久攻不下的上京城,向女真人领域迁徙,但是这只是一个佯动,在吸引了勤王之师扑向女真方向之后,他们已经抛弃老弱,迅速向西穿插,向这一面逃来。
  虽说这面是南院统治范围,但是因为地广人稀,可供活动的领域更广阔,而且不是契丹主力专统的活动区域,南院又无法调动足够的人马阻挡他们的去路,所以他们象历史上每一支争权失败的草原部落一样,试图穿越大草原,杀到契丹控制力较弱的西北方去,在那里建立自己的领土,南院宰相此刻正派出探马四处打探他们的西迁路线,尽最大努力阻挡这支叛军。
  杨浩听了心中暗喜,契丹和宋国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满脸横肉的褛衣大汉和一个深衣玉带的翩翩公子站在一起,说到侵略性和威胁性,他们明显比其他任何人都强,如果庆王这支人马能够成功地突破重围,在西北建立一个与上京抗稀的政权,则可以牵制整个契丹军团无力南下,那么无论对中原汉人来说,还是对他将来在西北的生存,明显将更加有利,他现在已经有些期盼庆王的成功了。
  这一日,仍行于西京道上,前方渐至荒凉少有人烟之处,冯必武用马鞭一指路旁白茫茫一片的地方,说道:“杨大人你看,这种草就是我们关外马匹喜食的牧草,叫息鸡草,息鸡草根大而肥美,对马儿来说最是可口,我关外战马骠肥体壮,多赖此草,马儿一顿吃上十本也就饱了。”
  杨浩闻声看去,那草与关内的芦苇倒有八分相似,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野草就是北方战马的主要食料。北方民族有水草丰美适合大规模放牧的草场,生长在这片草原上的游牧部落拥有强大的机动能力可以随时南下侵掠中原,一旦遭遇反击,则可退守沙漠草原,使汉人难以深入,待汉人兵锋稍减,又可重出江湖,可谓是进退自如。
  他们的蒙古马种比起阿拉伯马种和北欧马种来说要逊色许多,但是很容易繁殖、容易饲养,所以很容易建立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队伍,汉民族一旦失去可靠的马源,不能组建一支更强悍的骑兵军团与之抗衡的话,仅靠步兵,正面作战很难取胜,即使战胜也很难追击以扩大战果,只能坐等他们集结再次反击,直到力竭而败为止。
  不知兵难为将,不重农耕难成中原人主,而他若想掌控西北,对畜牧业便也不能不予重视,杨浩正要不耻下问,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知识,忽地空中一声尖锐的呼啸攸然掠过,冯必武一怔,已然提马向前驰去。
  冯必武冲上前方一个矮坡,向远方眺目张望片刻,喝道:“原地停下,防御,护住宋使。”
  五百员契丹骑兵立即散开,把一千名宋军护在中间,宋军见这些契丹兵只有区区五百人,却把他们像妇人孩子一般护在中间,他们也是胯下有马、掌中有枪的英雄汉子,岂肯如此受人轻视,统兵指挥使张同舟立即提马上前,对杨浩道:“大人,他们区区五百人便想护住咱们么,既有敌情,却不许咱们动武,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杨浩笑道:“张指挥稍安勿躁,这是他们职责所在,我等是朝廷使者,如今情势不明,自然不须动刀动枪?”
  他睨了张同舟一眼,微笑道:“你们在内圈再布一道防御,以策安全便是。”
  “是!”张同舟得令,立即大声下令,宋军紧急行动,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布了一个圆阵,举止进退,整齐划下,一时刀枪林立,弓弩上弦,军容之齐整,尤胜于那五百契丹兵,这可都是禁军精锐,虽只千人,千人如一,威势自然不凡,这一小小还以颜色,立即引得那些契丹士兵纷纷侧目。
  “发什么了什么事?”
  冯必武大声向快马驰回的斥候喝问。
  “冯大人,前方发现一哨人马,至少千人上下,正向这里驰来,属下放响箭示警,他们来势不减,速度反而更快,看来不怀好意。”
  “来人打得什么旗号?”
  “旗号五花八门,很难揣测来路。”
  冯必武听了不禁一皱眉头,这时前方蹄声如雷,一支骑兵已快速冲来,冯必武大喝道:“示警,再不停下,报明身份,弓箭侍候!”
  看着前方人马,冯必武扭头又对杨浩道:“杨大人不必担心,来者旗号散乱,队形不整,看来凶悍,彼此间却很难配合照应,不会是军队,也不会是强大部落的族兵,真若怀有歹意,某必叫这支乌合之从有来无回!”
  眼见来敌只在前方,他大声下令,契丹兵队形又变,留两百人护住宋军侧翼,另外三百人已策马向前,布成了个锐利的箭头阵,马上骑士纷纷摘弓搭箭,箭簇上扬,做好了战斗准备。
  示警的响箭射出,前方扑来的人不见丝毫停顿,反而呼喝着开始冲刺起来,冯必武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那支张牙舞爪的队伍,咬着牙根狞笑起来:“是马贼,他们好大的胆子,放箭!”
  一排利箭射出,狂奔而来的马贼队伍登时一阵混乱,有的忙取皮盾遮挡,有的来了个镫里藏身,有的中箭落马,随即他们便还以颜色,无数枝利箭啸而来,宋军士兵立即举盾护身,杨浩自护卫手中接过皮盾,凝神看着前方来敌。
  对方来都虽众,但是不过是马贼而已,对付寻常部落和商旅固然骁勇,冯必武这样的正规军却未必把他们放在眼里,眼见来敌迅速,只射三拨利箭,对方就要冲到马前,冯必武立即大喝道:“冲上去,叫他狗娘养的不长眼睛,屠光他们!”
  三百名契丹战士立即呼喝着冲了上去,双方靠近不足百步的时候,他们以刀背拍着马股,陡地加快了速度,双脚踩蹬,屁股半离马鞍,快马如箭,钢刀雪亮,看那冲势,若是被他们当头一刀,只怕连人带马都要劈成两半。
  双方轰然撞击到一起,鲜血和破碎的骨肉激扬于半空,契丹兵已经像一柄锋利的刀,突出了马贼的队伍。骑兵要快速的冲锋才能显示他们的威力,即便杀入敌阵也是马不停蹄,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如果勒住缰绳原地缠斗,那他们的威力还不如步卒做战,双方都是深谙此理,冯必武率人挥舞钢刀将马贼劈分开来,像一枝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他们要冲过马贼队伍,回转身来再往回冲杀,被撕裂成两半的马贼队伍也是片刻不停,与他们错身而过,一路兵器交击,铿锵作响地扑向原地待命的契丹兵和杨浩所部。
  眼见他们冲到近前,那两百名契丹兵就像受到挑战的狼狗,咆哮着扑了上去,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起,呜呜呜直冲苍穹,自后路又有一支队伍杀出,人数至少也有千人,一个个张牙舞爪,呼号而来。
  如果不能发挥自己骑兵的优势,任由来敌扑到面前,那就只能任人宰杀了,张同舟一见,立即喝令后队戒备,准备待敌兵冲至近一箭之地时便也如契丹兵一般发动反冲锋,杨浩见了,心中忽地觉得有些不妙。
  马贼唯利是图,袭击自己作甚?如果他们是误把自己当了商队,此时也该知道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了,为何还是如此亡命?尤其是这支马贼队伍竟然分兵两路,先行引开契丹兵,继而突袭自己本部,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连他们的行踪路线、人数多寡都已打探明白,恐怕他们不只是马贼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芦苇般茂盛的息鸡草丛中忽有无数利箭射出,将正屏息严阵以待后敌的宋军射翻了多人,然后一支人马猛地杀了出来,头前一人,手中提一支雪亮的三股钢叉,身材魁梧,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眼罩,却是一个独眼龙。
  他挥舞着钢叉,远远地就大声咆哮道:“杀宋使杨浩,杀!杀!杀!”
  “果然是为我而来!奶奶的,别人做使节,那是优差,怎么我接的差使总是离不了打打杀杀?”
  杨浩叹了口气,霍地拔出利剑,大喝一声:“全军,杀!”说完率领亲军,便抢先冲了出去。他冲的不是后路,也不是侧翼,而是前方正与契丹兵缠斗在一起的那股马贼。
  
  第379章
亲仇契丹
  
  一见三股马贼有合围之势,杨浩立刻察觉不妙。这些马贼分明是有备而来,虽说契丹这位千夫长冯必武冯大人一见是马贼就嗤之以鼻,但是这些马贼明明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敢打他们的主意,这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武力也甚有信心,决非一股乌合之众那么简单。
  再者,他手中有一千名禁军侍卫,冯必武有五百契丹兵,前后左三方杀来的马贼总数至少有四千多人,这不是战阵对决,只要兵精将勇,配合得当,照样以少胜多,如今的情形是混战,混战的情况下,军队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调度派不上用场,也就发挥不出该有的战斗力,面对数倍于几的敌人很难取胜。
  于是杨浩当机立断,突然喝令全军对后方和左翼放弃戒备,集中全力杀入前方战团,前方敌我双方正在胶着之中,在另外两支马贼队伍抵达之前,他做为一支生力军杀进战团,可以让其余两支疾驰而来的马贼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同时一路冲过去,可以脱出包围圈,至少不至于三面受敌。
  至于右侧的山岭,杨浩根本没考虑,马贼既然早已有备,选定这个地点发动攻击,那么这座山岭就算没有埋伏也是一个死亡陷阱,杨浩可不相信马贼也会像普通的草原部落一般严守禁忌决不纵火,此刻风向正向山坡吹来,如果他们放火烧山,就算不被火烧死,也得被烟熏死。
  杨浩异于常人的举动大出马贼的意外,略一迟疑间,果然令他们错过了最佳的绞杀时机,杨浩全军杀进了前方战团,而且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那独眼头目怒火冲天,大声咆哮着指挥所部追了上来。
  这个独眼龙正是卢一生,卢一生自从得了契丹官方的默许之后,在关内关外的中间地带混得风生水起,一时声望无俩,许多小股马贼闻讯纷纷赶来投靠,很快成为这一地区势力最大的一股马贼。
  可是契丹与宋国出于各自的考虑暂且休兵之后,他这支名义上仍是马贼、事实上也是马贼,只是暗中得了契丹皇帝一个封号的卢大将军就无法像以前一样如鱼得水了。人多了在劫掠的时候更具破坏力,可一旦闲下来几千号人要生存可大不易,契丹人不曾拨发军饷给他们,他们一向是自给自足的,庆王谋反后上京被围,他与契丹官方的秘密联系也被迫中断,这一来处境更是艰难,于是卢一生只得冒险劫掠雁门关一带,获取了大批财物。
  他这几天正打算再干一票,不料派出的细作却给他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宋国朝廷派遣使赶赴契丹,使者是鸿胪寺卿杨浩。
  卢一生此前曾派心腹手下潜赴宋境打听他兄长卢九死的消息,他知道兄长要迁往开封,不料得回的消息却是兄长惨死、侄儿失踪。而始作俑者就是丁浩,如今已易名杨浩,还做了宋廷的官儿。
  卢一生闻讯之后恨不得立即赶去取他首级。可是他如今的队伍太庞大了,手下山头林立,各有首脑,只有他才镇得住,轻易离开不得,只得暂时隐忍,一面派人赴宋境打探侄儿消息,一面为了山寨的生存苦苦挣扎。
  如今仇人自己送上门来,卢一生岂肯轻易放过,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于是便告诉手下大大小小的头领,宋国派了一位使者携大批财宝出使契丹,这笔买卖只要做成了,人人都可以金盆洗手做富家翁去了,于是一群亡命徒欣喜若狂,立即打起了打劫宋国使者的主意。
  他们派人打探了来使和护送的人马数目,衡量了敌我双方的兵力多寡,仔细计划一番,本来有八成胜算,但是杨浩的反应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杨浩率人向前一冲,绞杀进混乱的战团之后,原本万无一失的合围猎杀就失效了。冯必武率人杀开一条血路,正要圈马回来往回绞杀,杨浩领着人便冲了出来,冯必武的“尖刀”已经把迎面杀去的马贼屠了一遍,撕开一道口子,杨浩的人马杀出重围时对他们再度进行绞杀,待他们趟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的时候,那迎面而来的千余马贼已被杀得七零八落。
  杨浩急道:“冯大人,快走,马贼有埋伏。”当下也不及细说,便率队向前驰去,那片缓坡上的桦木林中果然也钻出七八百人,一见敌人没有如预料般往山坡上逃,便也冲了出来,四路马贼合兵一处,在后苦苦追赶。
  这些马贼装备虽然差些,但是他们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抢的快,逃的也要快才有生存的可能,所以这些马贼不但骑术精湛,胯下战马也极好,俱都耐于长跑,这一路追下来,马贼一边追一边放箭,前方的契丹兵也在马上不断回射阻敌,双方边打边走,跑了半日功夫,那些契丹兵还好些,杨浩所部的马匹可比不了他们,速度便越来越慢。
  冯必武的使命就是护送宋国使者安全抵达上京,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被马贼杀掉,那他冯必武的性命也就走到头了,万般无奈之下,忽见前方山势蜿蜒一拐,有一道陡峭的山坡,再看看宋军越来越慢的速度,冯必武把牙一咬,大喝道:“杨大人,弃马上山吧,咱们倚仗地利与马贼耗着,以待追兵,冯虎,你率些人速去西京搬取救兵。”
  他身边一名部将答应一声,策骑率领少数骑兵继续向前,加快速度穿过山坳向前冲去,冯必武与杨浩则急急甩镫离鞍,开始往山上爬,这片山坡都是风石的岩石,对面是一片旷野,岩石层的山坡上面是茂密的矮松林,历经千年,这些松树密密匝匝的钻都钻不进去,他们迅速爬上山去,背倚青山,居高临下,以弓弩碎石为武器,严阵以待。
  追来的马贼试图攻山,迎面被利箭大石一砸,死伤枕籍,寸步未进。见此情形,卢一生匆匆一看山坡地形,一面令人用弓箭压制山上人马,一面令人继续强攻。冯必武至一面指挥人马抵挡,一面计算着此地距西京的路程和援兵赶来的时间。
  这一番攻防,山上的守军占了地利,但是山下马贼数倍于他们,分散开来一面以弓箭压制,一面使人从较远处爬坡,分散了防守的力量,情形也是险象环生,冯必武为安全计,赶到杨浩身边道:“杨大人,这些马贼显然是为大人而来,本官负有守护之责,不敢令贵使受到伤害,可是如今情形,万一守不到援军赶来,恐对大人不利,依本官之计,贵使还是更换衣衫,带些贴身侍卫,劈林开路,自这密林中潜到高处去暂且躲藏。”
  杨浩看看守在山坡上苦战的宋军将士,不禁有些犹豫,张同舟闻讯亦回首叫道:“冯大人所言甚是,山下马贼志在大人,大人还是换身衣衫暂且潜隐为是,此处有下官在,纵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容他们登山的。”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一阵殷殷风雷声起,张同舟大喜道:“莫非要下暴雨了?”
  如果暴雨一起,大雨倾斜如注,山下的马贼们俱是一身皮靴皮袍,被雨一淋沉重无比,平地走路都嫌艰难,要想爬山更是万万不能,那时他们只须在树下躲藏,却不似如今这般辛苦了。
  杨浩诧异地道:“如今草木方有青意,塞外会下暴雨么?”他看看天空,着实不像。
  冯必武喜形于色道:“这不是雷声,这是马蹄声,有大队人马赶来,蹄声轰鸣山谷所致,莫非西京遣人来迎了?”
  冯必武说着,扭头看向那片突出的山崖,杨浩和张同舟也不约而同地向那里望去。
  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同样引起了卢一生的戒备,他犹疑地看着崖口,却不相信会有援兵来的这么快,正困惑间,就见一骑绝尘,飞驰而来,马上那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冯虎,他肩头后背中了三五枝利箭,犹自张开双臂大呼:“将军快走,将军快走,庆王的人马,庆王的人马来了……”
  大呼未了,他便一头仆倒在上,脚仍踏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拖曳磕碰着前行,就像拖着半截麻袋,片刻功夫便已血肉模糊。站在山坡上尚看不太清楚,可是山下的卢一生等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那匹马拖着冯虎的尸体冲进他们的队伍时,就是这些杀人如麻的悍匪看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都有些想吐。
  “庆王?庆王的人马杀到这里来了?”冯必武惊骇地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山崖下突地洪水决堤般冒出无数人马,战马奔腾,刀光雪亮。
  突见前方出现一支人马阻路,那只大军仍是片刻不停,他们洪水般滚滚而来,与此同时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像一片乌云般从他们的队伍中飞起,看那架势,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要把卢一生这一支人马硬生生辗碎在山路上……
  ※※※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杨浩和冯必武等人在山坡上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马贼在那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攻击之下,就像烧红的尖刀切牛油一般,迅速崩溃了。
  庆王的人马来的太快,而且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卢一生的人马忙着下马攻山,马群都拥挤在一块儿,一时来不及上马逃命,登时被乱箭射杀大半,剩余的马贼见此情形慌慌张张地往山上逃,这时山上的守军自顾尚且不暇,也不敢放箭抵挡,以免引火烧身,结果方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两支人马,现在成了难兄难弟,各自占据了一段山坡。
  山下的大军停止了前进,一位头领模样的人把几个未及逃走的马贼伤兵带到马前,向他们问着什么,不时还向山坡上望来,没过多久,那位头领忽然拔刀来鞘,向山坡上一指,仰天嘶吼一声,立即有无数的士兵摘弓搭箭,向山坡上射来,同时有许多士兵纷纷下马,藉着箭矢的掩护向山坡上爬,攻击的正是杨浩一方。
  山下人马无数,利箭纷飞如雨,坡上守军虽然占据地利,但是山下庆王的军队人多势众,箭雨呼啸,山坡上仍然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惨呼声中,冯必武变色叫道:“快,退入林中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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