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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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岭州城头,三三两两的兵士痞气十足,抱着大枪晃来晃去,任你喊破了喉咙也只当没听见。一些气极败坏的都头、指挥只用皮鞭抽打了几下,就会被突然发作起来一拥而上的士卒淹没。
  张继祖站在瞭望箭楼中,看着这一幕幕景像忧心忡忡,再往城下往去,一座座羌人的营帐正在搭起,拖曳而来的大木正被制作成一具具云梯、撞木,许多羌人散骑乘着骏马,在城下往驰叫骂,气焰十分嚣张。
  他的侄儿张安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两军对垒的场面,此时大战未起,如果城头守军正严阵以待的话他还未必如此畏惧,可是看看城外秣马厉兵,马上就要杀进城来,而城头的守军却在窝里横,张安紧张的嘴唇发白,一见柯镇恶不在身边,忙对张继祖进小声言道:“二叔,程德玄是千夫所指、民怨沸腾,再不处治他,恐怕……恐怕咱们叔侄都要身死芦岭州了。二叔,小野可儿说,只要严惩姓程的,他答应暂缓拨出一部分银子来先让二叔救急,咱们……”
  张继祖冷哼一声,拂袖走向另一个箭口。张安跺跺脚,追过去道:“二叔啊,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娥眉马前死。唐玄宗尚且如此,二叔也是迫于无奈嘛。”
  张继祖嘿然一笑,说道:“小安呐,我就是想做唐玄宗,他程德玄也不是杨玉环呐,动他容易,可他背后……”
  张继祖轻轻摇头,望着城下默然不语,城头上兵士们谩骂争吵的声音,和城下高声邀战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传进他的耳中。
  张继祖到了这一步,终于明白芦州官吏们倒底想干什么了,原来……他们是要“倒程”。
  往日里一天下来,一件事都没有。今天如此反常,各路神仙纷纷现身,张继祖早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此时种种迹像联系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粮饷欠发,以致兵士哗变,临战拒不出兵,迫他追究程德玄的责任,这一记杀手锏是针对他的,张继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联想到这些羌人也是芦岭官吏的同谋,他只似为芦州官吏是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已。兵临城下,敌是真敌,不怕他不答应。
  藉羌人来袭,迫使他这个知府站在他们一边罢了程德玄的官职,事后他不可能上书朝廷,说他这个知府无能,完全是被部下所迫,无奈屈从。而且,芦州官吏们在他面前展示了文武官员同气连声的强大实力,他为自己前程着想,也不能与整个芦州较劲。
  但是这一招不能真正挤走程德玄,事后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程德玄或许统筹调度的能力不足,但他绝对没有贪墨。真正用来对付程德玄的,就是污辱野离氏少族长小野可儿未婚妻事件。
  涉及官风不正、品行有亏的“雪山门”事件,才是挤走程德玄的真正一击。不管它是不是漏洞百出,反正它是无法查明的,只要无法查明,一向重视笼络西北杂胡的大宋朝廷就必须得对这件涉及少数民族问题的大事做出反应。
  不了解这件事情性质的,可以想想某些单位本来依着规章制度,顶多只该处罚两百块钱,甚至无须处罚的小事情,一经上了报、见了光,在领导眼中就成了了不得的一桩大事,制度成了一纸空文,领导可以随时改变制度,罚你三千五千,半年绩效都是轻的,开除回家都是有的,非如此不足以显示他如何正大光明、如何严于律人、如何治理严谨。如果涉及民族关系、两国关系等重大外交事项,为求息事宁人、控制事态,不问情由地先牺牲几个倒霉蛋算得了什么?
  谌沫儿的身份,就足以保证程德玄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迫于兵临城下的形势,已经对这股倒程势力做出让步和配合的他,那时就只能把这件事呈报上去,不管他情不情愿,都只能继续站在他们一边。
  不答应他们,就算他们骑虎南下,横下心来任由羌人给芦州造成重大伤害,这惨败岂不由老夫来承担?答应了他们,南衙那边就彻底指望不上了,可是若不答应,眼前这一关就难过呀……
  张继祖思量半晌,正想不出对自己有利的两权之策,张安忽然叫了一声:“二叔,木团练、柯团练、还有林主簿来了。”
  正凝望城下,苦苦思索的张继祖“哦”了一声,凝重阴霾的表情迅速换成了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转身急道:“木大人、柯大人,兵士们可肯出战,林主薄,你在芦州久矣,不知可有良计教我?”
  李光岑和柯镇恶相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下官无能,士卒激愤难以平抑,若不答应他们严惩贪弊官吏、立即补发欠饷的两个条件,下官……实难驭使他们出战。”
  “唉!”张继祖长叹一声,转身望向城下,一脸犹豫不决。
  林朋羽走到他近前,并肩看向城下,微笑道:“如今形势一触即发,府台大人还不痛下决心吗?”
  张继祖目光微微一闪,脸上还是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轻叹道:“林主簿,本府对你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本府……素无野心,只想在这儿做几年太平官,不出什么纰漏,这样险恶的环境,无过就是功嘛。每年的小考,三年的课考,只要能得个持中的评价,便能还朝为官。谁知,方来芦州,就遇如此境况……”
  “呵呵呵,大人只要严惩罪魁元凶,答应了小野可儿的条件,借来银钱发下军饷,这场危局自然迎刃而解。祸兮,福之所伏,到那时,大人岂止是无过,而且有功啊,考课簿上,岂不光采?”
  张继祖摇头一叹,苦笑道:“林主簿有所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惩办一个程德玄容易,可是那一来就是让南衙赵大人难堪,以后哪怕有点什么小小不言的过失,赵大人那里只要借题发挥,本府的下场……也会很难看啊……”
  “喔……”林朋羽一笑道:“大人才识渊博,品性高洁,芦州官吏,无不敬仰。如今羌人兵临城下,危急时刻,大人若能当机立断,力挽狂澜,便获军心。以后只要善待百姓,抚辑流亡,奖励工商,尽牧守之责,使治下百姓百姓安居乐业,则芦州军民百吏,仁者效其仁,勇者效其勇,智者效其智,力者效其力。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张继祖缓缓扭头,若有深意地瞥了林朋羽一眼,问道:“真的会如林主簿所言吗?”
  林朋羽含笑说道:“老朽句句由衷,发自肺腑!相信顺利解决今日这场危局之后,大人在芦州将更孚人望,政绩卓著,官家面前的课考册上无懈可击。”
  “好!”张继祖一咬牙,拿定了主意道:“程德玄品行不端、贪赃枉法,激起兵变、结怨友邻,理当予以严惩,本官决定,暂停他的一切职务,予以拘押,向官家上表陈明情况请求裁决!木团练,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林主簿,你马上去见小野可儿,取回银两发付军饷,片刻不得延误。柯团练,请将本府的决定立即传达三军将士,令三军奋勇杀敌,保护城池,待敌军退却,本府另有犒赏,还要上奏官家为三军将士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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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适的车厢里暖意融融,杨浩放下一份密札,想要吩咐姆依可就手烧掉,抬眼一看,姆依可缩在软绵绵的驼毛地毯上,已经打起了瞌睡。杨浩摇头一笑,顺手看过一床毯子,翻身坐起,轻轻给她盖上,这才倒回榻上,又拿起了一份密札,细细读了起来。
  这些密札,都是他在霸州时,吩咐“飞羽”替他搜罗的有关当今官家的一些资料,这些里面虽无犯禁的东西,可是一旦让人发现他一个朝廷的臣子,手上尽是有关皇帝的起居言行记录,那是所为何来?所以一俟阅读,他立即烧掉。
  一封封密札所记载的东西十分杂乱,既有官家处理国事的言谈,也有官家的一些生活琐事,不管大事小情,杨浩都读的很细,反复读过之后就闭上眼睛反复揣摩,分析赵匡胤对一件事的真实心理,以前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任何一篇东西。
  后世对历史名人的评价和记载,如果还原回去,恐怕没有一个不和历史上的本人大相径庭,那些当代的名人明星经过包装,展示在大众面前的形象都已是面目全非,更何况这个时代信息更为封闭,流传下去的事迹和形象多是靠修史者的一枝笔。
  流传千年下去,那枝史笔所载不多的信息会被后人过滤的更为纯粹,最后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忠的澄如水晶,奸的黑如砚墨,明君无所不晓,昏君荒诞离奇,照此识人,那就如按图索骥。伯乐之子按图所骥,顶多牵回一只蛤蟆误当千里马,贻笑千古。自己先入为主,照此识人,那就很容易自蹈死地了。
  所以杨浩不怕自己不知道这位大宋开国皇帝的品性为人,而是怕自己因为知道一些史书上所载的关于赵匡胤的事迹,反而先入为主,把书中所记载的那位宋太祖的心性为人,不管真假地完全套搬到这位官家头上,反而有碍于他对这个活生生的历史名人的认识,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地掌握一些有些他的信息。
  “哪怕朕派驻一方、牧守一地的文官再如何混帐,他们伤天害理的程度也比不上一个据地叛乱的武将,如锦天下会因他们变成一片不毛之地,良善百姓会因他们而去易子而食……”
  这位官家,对拥兵自重的武将,果然是深恶痛绝啊……
  杨浩暗自凛然,唐朝中叶以来那些目无朝廷的节度使,唐末五代以来走马灯一般篡位自立的武将,在这位大宋皇帝心中留下太多阴影了。幸好自己,现在还没有展示出强大的武力、和舛傲不臣之心。
  细细想来,古之王朝,都因何事而亡呢?
  秦因暴政而亡,汉因外戚与宦官而亡,晋因八王之乱,藩镇作反,致使胡人祸乱中原。藩镇之害,已有史鉴,隋唐两代明君能臣数不胜数,为什么就没有汲取教训,限制藩镇呢?就因为他们不可能知道当时很听话的藩镇会发展到后来跋扈的不可想象的地步。
  藩镇力量坐大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谓积重难返,到了火候再去纠正,已是无力回天了,更重要的,隋唐开国之君都是天纵英明,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他们自信可以掌握住手中的马缰,但是他们英明强悍,他们那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子孙绝没有那样的魄力和能力,为人取代便不可避免。
  于是这位宋太祖,汲取了秦暴政亡的教训、汲取了汉外戚与宦官掌权的教训、汲取了晋分封诸王的教训,还有隋唐藩镇之害的教训,终其一朝三百年江山,无暴政;无外戚、宦官当权;没有分封诸王;没有藩镇造反。可是削兵权、制钱谷、收精兵,不可避免地就伤害到了国家武力的元气。
  反其道而行,放心大胆地任用臣子藩王,把国家做强做大呢?那么后果就是复制了晋、唐王朝的老路,死的更快、更加难看,不走他们的老路,内部平定,百姓富裕,但是最终也难免沦亡于外族之手。在帝王制度下,没有更完美的选择,他只能选择对他来主最合适的选择。
  仔细想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位官家汲取前人的教训,以文治武,并没有错,而且这种政治模式正是现代发达国家最常见的政治模式,这位官家的方向并没有错,只是……如果不是矫枉过正,控制军队的方法更加先进、合理一些,宋的国运应该会更长久吧。
  杨浩并不相信以中原人的文化底蕴和地理形势,出一个明君,想一个万全之策,从此一个封建王朝就能国运昌隆,千秋万秋。但是他现在是一个宋人,总是盼着自己所处的国家能更加强大、更加强久一些。
  思绪飘移了一阵,他的目光又落到密札上,被两桩佚闻吸引住了。其中一件事,记得是当今皇上赵匡胤和当朝宰相赵普赵相公同游于京城,官家行至朱雀门时,忽然指着城门上的“朱雀之门”四个大字问赵普:“朱雀之后,为何要加一个之字?”
  赵相公道:“之者,吟助语气之词。”
  赵匡胤便嘲弄地一笑,说道:“之乎者也,助得甚事!”弄得赵相公尴尬不已。
  这桩事记得有鼻子有眼,据说是当时侍候近前的小黄门当作笑话传扬开的。看到这里,杨浩心中不觉一动,以此分析,恐怕这位大力提倡文治的开国皇帝,骨子里其实是看不起文人的,只不过他深知武人掌权之害,不得不借重文人来压制,然而这并不能抵消这位倚仗武力一统六合的马上皇帝对文人的轻视。
  再往下看,杨浩又看到一桩有关武人的趣事。虎捷左厢都虞侯、领利州观察使党进,骁勇善战,但目不识丁,朝中臣子出征上任之前都要上朝向皇帝辞行,官家知道这位爱将不识字,特意免了他的致辞,可他却不同意,他的幕僚只好把致词写在朝笏上叫他背熟。
  不料,这位党大将军上朝后,一时紧张,背好的词儿忘个精光,便跪在官家面前,瞪着一双大眼一言不发,看得官家和满朝文武莫名其妙。吭哧憋肚半晌,党大将军突然想了一句词儿,大声说道:“臣闻上古民风淳朴,请陛下多多保重。”
  这两句词儿风牛马不相及,完全毫不相干,他一说出来,满朝文武笑得前仰后合,整个朝堂的威仪一扫而空,就连官家也笑得打跌,几乎从龙椅上掉下来,可是官家并未怪他失义,相反,因为爱他直朴,反而更加宠信,如今因战功彪炳,已官至彰信军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彰信军节度使是虚职,这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却是实差。侍卫马步军,那是皇帝的侍卫亲军,分为侍卫马军和侍卫步军,党进兼此双职,那就是说,整个京城的侍卫司全都交给了他,这在一向忌惮武将掌兵权,喜欢搞分权制衡的赵官家来说,可是一桩异数。
  这位官家,到底喜欢文官还是武将,喜欢什么样的文官、什么样的武将?
  杨浩反复思量,唇边渐渐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大人,汴梁城到了。”车厢外忽然传来穆羽的禀告声,姆依可被惊醒,一咕噜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身上还披着一条毯子,不禁向杨浩腼颜一笑。
  杨浩将手中密札尽皆交付于她,吩咐道:“马上烧掉。”
  然后向车厢外扬声说道:“进城,寻一处馆驿先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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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街上,两个身着裘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堪堪行过,望着已经驶过去的车子,其中一个少女不禁“噫”了一声,站住脚步。
  “小姐,怎么了?”
  旁边少女驻足问道,这少女头发挽了一个妩媚俏皮的坠马髻,穿一袭淡黄裘袍,袍下露出一截缎面窄脚裤筒儿,身材娇小,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儿,看起来仿佛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可是那眸波一动,风情冶艳,却绝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风情了。
  “喔,没甚么,只是新春之季,百业俱歇,还能看到自西北远道而来的车子,一时有些好奇。”另一个少女长身玉立,一张清秀的脸蛋,眉如细黛,长睫弯弯,眼似晶珠,神韵清雅水嫩因为天气寒冷,白玉雕成的润泽颊肤微微冻出两抹红晕,更显得娇靥如桃。
  这少女看着比那娃娃脸的女子似乎长了几岁,可是眉正眸清,反不及那似乎比她小着几岁的少女风情万种,冶艳撩人。这女子正是折子渝,中原道路因与西北地区道路路况不同,所以所造车辆稍有差别,她见了那辆车轮宽广、车体极为坚固结实的马车,便认得是来自西北,却不知车中坐的正是她又恨又爱、难以忘却的负心郎杨浩。
  轻轻摇摇头,折子渝便道:“娃娃,我们走吧。”说完当先举步行动,那叫娃娃的少女随在她的身旁,一路行去,步履轻盈,仿佛能作掌上舞,步姿身态,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妖娆味道,不知招引了多少蜂蝶的目光……
  马车辘辘进城,传来一声声贺岁迎春的爆竹声。春节已经过了,文武百官都放了七天的长假,就连官家也歇朝休息,与民同乐。如今刚刚初六,东京城仍是洋溢着一片新春气象。
  暗置的暖炉罩儿被掀开,一封封密札被投进去,姆依可抬起头来,兴奋地问道:“老爷,开封府是个什么样儿,我想出去看看。”
  杨浩呵呵笑道:“看把你开心的,先寻个地方入住吧,一路车马,实在乏了,找个宿处,先沐浴休息一下再说,明天,老爷我带你好好逛逛东京城。”
  “好!”姆依可雀跃道“那今天老爷要去见皇帝了吗?”
  杨浩笑道:“现在不成,新春佳节,官家正在歇息,我得等到初八皇帝上朝才成。”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深沉起来:“不过,今天入城,我的确是要去……拜见一个人。”
  火光映着姆依可清秀的脸庞,就像一只红苹果,她好奇地问道:“老爷在开封府有熟人吗?”
  杨浩黯然一笑,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我跟他……素未谋面,不过……我跟他的儿子却是很熟……”
  杨浩想起罗克敌,心中便是一叹,却不知宫中过年过的正开心的赵大官家,此时正为了他杨浩大发雷霆,因为……芦岭州知府张继祖的奏表已然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呈报进了京城。
  参与“倒程”的人中,李光岑、木恩等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豪杰;柯镇恶、穆清漩祖上虽曾做过大唐的官儿,却因年代久远,对官场中事并不甚了解。而且,他们祖上做官的时候,那时的大唐皇帝正是任由藩镇蹂躏的窝囊废,纵然他们了解官场中事也难揣测帝王心思;至于林朋羽、秦江等一众读书人,他们原在北汉,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只是北汉小国的县太爷罢了,哪里懂得雄才大略的当世霸主的一世英主大宋太祖是如何不容侵犯?
  奏表一到,展开匆匆一览,正与家人饮宴欢笑的赵匡胤便拍案大怒,将手中一只玉盏都掷得粉碎。
  张继祖在奏表中向皇帝痛陈了程德玄触犯众怒,民心尽失,为保芦州及数万百姓安危计,他不得已而拘押了程德玄,以安抚军心,使之却敌的前因后果和所有罪名,言辞之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临危不乱、平息事态、却退强敌,力挽狂澜的表现大大夸奖了一番,但是虑及南衙之威,他为自己还留了一着后手,把这次军士哗变,是芦州官吏有意煽动,意在挤兑程德玄下台的意思透露了出来。
  芦州官吏难为程德玄,其意何在?以赵匡胤的睿智,一想便知,怎能不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飘橹,赵匡胤此番大怒,杨浩又将如何?
  一见爹爹莫名大怒,赵德昭、赵德芳两个皇子慌忙立起,不敢出言相劝,只将眼睛去看皇后宋氏,希望她能解劝一番。赵匡胤是历朝皇帝中少见的几个不喜沉迷女色的皇帝,对皇后很重情意,他的结发妻子贺氏在他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就已死去,赵匡胤怀念亡妻,做了皇帝之后追封为皇后。第二任皇后王氏只入宫四年就病故了,赵匡胤悲痛欲绝,鳏居四年以示怀念。及至如今这位皇后宋氏,今年刚刚二十岁,比皇子赵德昭还小一岁,虽甚得赵匡胤宠爱,却从不恃宠而骄。
  她见皇帝看了一封奏表便勃然大怒,知道必是为的国事,不便动问以免有干政之嫌,只是温言软语地解劝道:“官家是一国之主,拥有四海,身系万民,还当以龙体为重,切勿气怒伤身。若有什么为难事,不妨召朝中大臣好生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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