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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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摇头,说我被这名字给骗了,这大鲵,是肉食性动物,生性凶猛,喜欢夜间在滩口石堆里守株待兔,突然袭击,不咀嚼,囫囵吞下,最奇特的是它不进食两三年都不会死,但也暴食,吃一顿可增加体重的一小半儿,没食物时还自相残杀,厉不厉害?而且通常的大鲵才一米多,这条两米多,背部一条黑纹龙,反常必为妖,说不准,它便是成了精的。
  我被他说得一阵心寒,想想刚才从前面趟水过来,要是这家伙突然蹿出来咬一口,那我不得挂了啊?
  杂毛小道回过头来,咧开一口白牙笑,说忘记告诉我,这大鲵的报复心,未必比那矮骡子弱多少。
  我们走了二十分钟,一路上小径湿滑,几乎每个人都跌倒好几次,尤其是周林,小白脸都摔成了王二小,蓬头垢面一身泥。天阴了下来,黑云低沉,像倒扣的碗,将整个天幕笼罩,飘飘洒洒下了一些小雨,我们正打算找个大树下歇着,避避雨。谁成想“轰隆隆”,突然又打起了雷来。
  从西边处,一道闪电划天而来。
  三叔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朝我们所有人喊,说快往前跑,快往前跑,谁都不要停在树下面,也不要开手机。他大踏步往前走,看着天上的雷鸣电闪,大自然的威力让我们都胆寒,也顾不得思索为什么要往前跑,一个劲地迈步,落脚都朝有草和黑苔癣的地方踏去。一直跑,雨越来越大,三叔突然往左一拐,朝另外一条小道跑去,我们跟着,感觉雨越发大了,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我体力好,跑到了第二,就像读书的时候长跑1000米,盯着一个人的后背心,就只管跑。
  突然三叔一停,我刹不住车,一下子跟他撞在一起。
  他扶住我,说到了,现在这里避避雨。我这时才发现我们跑到了一个敞口的山洞里来了,杂毛小道、周林和老姜都跑了进来,外面的雨几乎跟盆浇瓢泼的一样,连成了一条线。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像爆豆,又重又急,打得地上烂泥地,一堆小小坑。我平生都很少碰到过这么大的雨,进山前,我们还特意看了一下当地的天气预报,说是阴转多云的。
  当然,天气预报要是准的话,也就不是天气预报了。
  几个人淋得一身湿漉漉,天气又冷,怕感冒,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那肥鹦鹉扑腾进来,落在了杂毛小道头上,拍打着翅膀一阵乱抖,甩起许多水滴,又下了一场小雨,惹得老姜一阵骂娘。肥鹦鹉立刻还嘴,各种恶毒,骂得老姜哑口无言,不敢回嘴。好久,他才悄悄说一句,这鸟儿,谁教的?
  肥鹦鹉给了他一对大白眼,关你屁事?
  正吵着,三叔突然示意大家先不说话,我们都愣住了,说怎么回事?他的一对招风耳开始动,灵活得很,突然他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们都摇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大雨中,有很浓重的土腥子味道浮在空气中,让人闻到了,很不舒服。嗯,不对……我仔细一闻,怎么还是有积腐的尸体臭味?
  我和三叔对视一眼,都往敞开的洞子里面看去。
  里面黑乎乎的,我们打开了防水的登山包,拿出狼牙电筒,打开往里面瞧去。照到的第一眼,便是两个散落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我们走进去,那是一个百来平方的倾斜小厅。在小厅的正中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子。
  而当我们把电筒照射到石台子上面是,吓了一大跳,手电筒都差一点扔掉。
第四章
壮哉赣巨人
  石桌上是三颗人头,两男一女,脸上全部呈现出惊恐之态,剐目剪舌,天灵盖被掀开,摆放一旁。
  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联想到出去下馆子时,盛放鸡汤的陶罐子,盖子也搁一边。
  神似。
  周林和老姜肚中的酸水又开始翻腾,不住地往外面冒气,干呕声不绝于耳。当然,这只是他们,我、三叔和杂毛小道,最想确认的,是这三个人头中,有没有老萧他小叔萧应武。我们快步走上前去,三叔挨个打量后,转过头来说不是。他说这句话,有一丝紧张,或者兴奋,尾音都在颤抖。
  这说明即使沉稳如他,心中的情绪也是在坐过山车,起伏得厉害。
  他们看人,而我却在看布置。
  这桌子上,除了有三个死人头颅依次排开之外,还有断手掌、断脚掌以及内脏——心脏、脾胃、肺、肾以及长达好几米的肠子。这些东西把石桌染成了粘答答的黑红色,然后摆出了一幅很奇怪的造型。这造型怎么说?乍一看好像山川地势图,高低起伏,又一看好像什么恐怖怪兽,张牙舞爪——不管怎么样,总是透着一股子邪气,让人心里不痛快,抑郁。
  三叔和杂毛小道在清理地上散落的东西,试图找出什么线索来,而我则呆呆站着,手足发凉。
  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场景我在老家青山界的某个洞子里,也曾经看过,据被抓起来的罗聋子曾经的说法,这是矮骡子在摆祭坛,在召唤“大黑天”。什么是大黑天?他未曾讲起,我不得而知,但是同样相似的手法,却不得不让人心中惊异!究竟是谁?是谁,能够摆出跟矮骡子一般愚昧血腥的场面来?
  “这是厚朴、茶枳壳、木香缇,是老四要找的药!”
  听到三叔一声呼喊,走过深处去看,只见地上散落着好几味形态各异的植株。
  我不认识这些东西,但既然是救命的草药,以萧应武这样的孝子,不到紧急时刻,是不会放弃,随意丢置不理的。这几株草药,由外及里散落,看新鲜程度,想来没有多久,一两天时间的样子,被踩烂,显得格外的丑陋。三叔和杂毛小道的脸色都格外凝重。望着黑黝黝的深邃洞子,我心里面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
  自从上次青山界溶洞剿灭矮骡子的事件之后,我心里面,对地下的洞子就有着莫名的反感,这反感既是针对黑暗的恐惧,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我抗拒进到里面去。
  然而虎皮猫大人却扑腾起来,朝着洞子里面喊,老四在里面,老四就在里面。
  它说得笃定,我们都紧张起来,三叔说应该是的,这敞口山洞里,是个好去处,要他是老四,也会来这儿。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杂毛小道跟我解释,说这洞子,地势起伏,挂顶,开敞阔口,根据玄学山门中的“观山十三决”来看,是福地,逢凶化吉,进来避祸,很好。可是,在这洞口布死人头颅的家伙,也是个行内人,忒恶毒,这样一布,便将整个气势给扭转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大凶,不知道我小叔在里面怎么样,我们要进去,你去不?
  我摇头,对着前面的黑暗,叹气,说我现在一进到这种幽暗曲折的洞子,浑身就条件反射似的红痒,菊花紧,难受。
  杂毛小道表示理解,然后跟他三叔商量,三叔说骨肉血亲,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要进去看看的。
  在场五个人,杂毛小道和三叔决定进去,周林看样子好像并不太情愿,但是也拗不过脸面,说也去,倒是老姜,拼死也不去,说说就这儿等着。他叹自己倒霉,眼瞎了,怎么接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死人,总见死人。要不是贪这个活路钱,现在说不定正搂着老婆困觉呢。
  肥鹦鹉鼓动翅膀破口大骂,说两个胆小鬼,一对倒霉蛋——特别是陆左,一身真本事,胆子小得要死!小萝莉,这样的老大不值得你追随,跟我吧,跟我吧……
  这肥鸟儿骂人倒是往死里骂,没轻没重的,让我的脸羞得慌。
  老姜一脸的惊奇,这么通顺的语句从一只鸟儿口中说出,由不得他不惊讶。我臊红脸,说得,我还是去吧,被只肥鸟儿看不起,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掉价过。三叔拦住了我,说不用,在外面总要有一个放心的人帮守着接应,这是后路,比什么都重要。杂毛小道也劝我,说没事,这样的洞子,他老萧一年走八回,闭着眼睛都能够摸个来回,妥妥的。
  当下决定好,几个人把湿漉漉的衣服拧干之后,各自喝了几口白酒,回暖,约好返回的时间,然后让我与老姜在外面等待。临走之前,虎皮猫大人在我头上飞了三圈,想拉泡鸟屎,被我灵敏躲过,气愤,连呸了我几口,展翅飞走。
  望着三个消失在黑暗中的人影,我心里面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老姜浑不在乎,他从包里面掏出旱烟袋,又摸摸索索找出火柴,点燃后猛抽了几口,然后离那石桌远远的,光着脊梁骨蹲在地上,看着外面的雨幕,闷着头抽。
  我来到他旁边也蹲下,他看我一眼,举着旱烟袋问我要不要抽?我笑着说不用,说不会抽。他说哦,不抽最好。没说话了,又吧嗒吧嗒抽着,望着前方。
  我说在想你的狗?
  他说是,金子打小就在他家长着,5年了。他有三个崽,老大老二都是妹崽,赔钱货,就小的是个儿子。今年十二岁了,可是脑壳有问题,医生说这孩子自闭。什么是自闭?这种富贵病怎么就让他家崽得了?造孽哦,一年到头都不会说句囫囵话,怕生,也就是有了金子,才好一些,没人在的时候也有了个笑容。这下可好,金子没了,被那水里的怪物生生的拖走了,他可怎么给宝贝儿子交待哦?
  他抽着烟,额头皱起了好多褶皱,愁眉苦脸。
  我没说话了,生活的艰辛已经将这个曾经呼啸山林的猎人,压垮成了胆怯的普通乡民。望着洞口外的雪白雨幕,天空低沉,这个岩洞口地势高,水涨不上来,但是将前面的泥地给漫了,草丛里有些兔子、山老鼠洞,水浸进去,便逼着这些小东西溜出来,顾不上我们,哧溜溜地往干燥的洞子里钻。
  外面噼里啪啦地想着,在这个08年的春天前,万物在生长着,前面是群山,我想着镇压山峦的十二法门,笑,这山便是山,它虽然也经过地壳运动后,起伏曲折,但是相对于人类区区不过百年的短暂寿命来说,却是永恒的,何等狂妄的信心,才能够想着镇压它?
  我自从去年8月以来,自认为对某些事物已经有了深刻认识,但是这世间有多少秘密,是我们这渺小的人类,所不知道的呢?
  我不得而知,所以,对大自然,愈发地敬畏。
  老姜冷了,找来包里的帐篷布围着自己,骂骂咧咧,说这鬼天气,鬼地方,想找点柴火烤烤火都不行。
  我递给他一壶白酒,说喝这个,身子会暖一些的。
  他喝过酒,脸色红润了一点,颤抖着,说这附近有野人,是赣巨人,这传说是真的。是,都说野人住在海拔两千米上的高峰,住原始森林中,但是这道沟子不一样,老人家说这里有条道,直通大巴山树坪。这沟子里有古怪,老死人,十多年前,听说这山区附近有神农墓、有鄂王陵,还有什么白牙将军墓……一窝蜂来了好多盗墓的贼头,七八波,都死在这里,怨气重。
  那些赣巨人,都是山神爷爷的守门汉呢。
  我听他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也没说话,笑,闻着湿润的空气,心想着杂毛小道他们都进去小半个钟头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蹲着难受,我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外面的雨小了一些,细密,也没有雷电了。我拿出内兜的手机来,没有信号,一格都没有。
  这个天气,跟黄菲煲一个电话粥多好?
  话说我有多久没有给她打电话了?四天么,还是五天?这对于两个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正常么?是不是有一些太长了?她是不是生气我离开她这么久,或者在生气我老忘记给她打电话?
  我突然有一点儿很思念那个美丽、单纯的小警花来。
  正想着,突然听到“啊”地一声惨叫,我扭过头去,只见刚才还蹲在石岩上抽旱烟的老姜,往后腾空而起,落地时,脑壳破开,白花花的脑浆子溅了一地,好多都溅到了我的身上来。我就这样,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还在跟我聊着家常,一下子便成了尸体一具,而且头颅碎得厉害,心中顿时就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旁边滚去。
  砰!
  在地上翻滚的我,看见我刚才落脚的地方,被一块橄榄球一般大的无规则石块给击中,发出了仿佛投石机一般的轰然声响。我吓得不轻,不敢停留,往洞口处的一个石柱后边闪去,又是两个大石块与我擦肩而过,惊得我身上的寒毛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惊悸地躲在那天然的石柱后面,忍不住伸头出来一看,只见在雨幕中浮现出三个红色的身影来。它们有两米多高,四肢粗大,白色的雨瀑将它们棕红色的细软毛发给梳下来,屁股和肚子都很肥,而且还有两个黑乎乎的肉布袋掉在肚子上,下垂,当我看到其中一个的脸时,心中大骇。
  这麻色的脸上,除了嘴巴鼻子各部位不合比例之外,几乎便是一张人脸。
  比猴子、比猩猩,更像人。
  这便是野人么?是他们杀了老萧他小叔的同伴么?
  不待我回过神来,三只老姜口中的“赣巨人”,便拿着手中的石块朝我冲了过来。
第五章
石门
  除了一把猎刀,我几乎没有什么自卫工具。
  倘若有一把56式冲锋枪,我倒还敢跟这些传说中的“野人”一较高下,但若是一把猎刀,我觉得还是趁早免了——能够把几公斤的石块扔出投石机的气势来,我不认为我已经有了跟这样三个怪物一战的资本。危急时刻,我已经顾不得去理会老姜的尸体,望向那黑黢黢的洞口,看来要找周转之地,也只有钻洞子了。
  进洞子,是利用其险要的地形周转,不然若是往林子里面钻,以这三头赣巨人的灵敏度,我怕是没跑两步就被捉到,下午便能上了它们的餐桌,被“大块朵颐”了。我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拿起狼牙手电,拎着包挡在身后,几个大跨步,就越过了摆放死人头颅的石桌,往山洞里面发足跑去,没有做任何耽搁。
  我一阵狂跑,后脑门总感觉会有一块什么石子飞过来。
  所幸没有。
  这洞子,与我家乡那种喀斯特地貌的溶洞子又有着很大的区别,刚开始是个石穴,跑过一个小厅,便仿佛是山体的裂缝,又窄又高。我高喊着杂毛小道的名字,期待着有人回答。但是没有,后面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老姜的两副面孔:一副皱眉头愁苦的农家汉子黝黑的脸,一副被大石头砸碎半边、流着白色脑浆的惊恐神情,交替出现。
  我害怕极了,真的,面对着矮骡子、毒虫阵、僵尸以及拥有诸多神秘莫测手段的巴颂,我都没有这么多害怕过。因为我那时总是有一搏之力的,你要杀我,我便杀了你,拼死一搏而已。然而这三头高大的痴肥巨人,出场时的果断一掷,就将我所有的武勇,都吓回了肚子里。如果我这时迎上去,便不是勇敢,而是傻了。
  真正的暴力,让人无可反抗,唯有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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