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第1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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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岸边,火把映着他的脸,脸色却一片惨白:“找到大王没有?”
  赤忠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一片泥水,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像个小鬼似的,嗫嚅地道:“还没有……”
  “那去找呀,还愣着干什么!”孙武一声大吼,把赤忠吓得一哆嗦,连话也没敢回,连忙扭身仓惶跑掉,只跑出两步,便听卟嗵一声,原来脚下黑暗,他竟一跤跌进了河里。
  任若惜的堂弟任成杰,率任家子弟兵自陆路赶来,半途却遇到了胥门巢的阻截,若非孙武大军及时赶到,急急赶来的任成杰部险些被设伏的胥门巢全军尽没。他一方面心痛任家势力的损失,一方面又为自己不能及时赶到,致使庆忌被越人偷袭如今生死不知而愧疚,此时突然爆发似的大吼道:“我去杀了胥门巢那狗贼,把他的人统统杀光!”
  “给我站住!”掩余一声低吼,把他喝住。士卒们分开左右,公子掩余阴沉着脸色走了进来,他后边跟着十几名亲兵,抬着两具尸体,头前一具身上杵着一杆长矛还未拔下。孙武大吃一惊,也不及向掩余行礼,慌忙夺过一支火把,冲上去用火把一照。只见那人身躯魁梧一,浓眉阔口,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眼睛瞪得好大,瞳孔散白,已然绝了气息,看他模样却不认得。
  孙武怔了一怔,急忙又抢到第二具尸体前,却见此人身上已做了简单的包扎,气息奄奄,并未身死,看他模样正是阿仇。孙武也顾不得阿仇一身是仇,一把扯住他胸襟,大叫道:“阿仇,大王何在?大王何在?”
  阿仇气息奄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孙将军,大王……大王中剑落水,如今还没有找到。”
  孙武闻声霍地回头,只见后边两名亲兵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大汉,却是阿仇的兄弟再仇。
  “孙将军冷静些,切勿自乱分寸。”掩余走过来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面色沉重地指了指先前一具尸体道:“那人……便是夫概。他身上那杆矛,是大王随身兵器。可是据再仇说,大王中剑落水时,夫概却还活着……”
  他一转身,看向远处苍茫的夜色,喃喃道:“一石二鸟,嘿!勾践,好一个勾践!”
  孙武掌心已沁出冷汗,阿仇再仇两个贴身将领都找到了,却不见大王踪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大王身死……,想到这里,孙武已是澈骨生寒。
  “孙将军,找到大王了吗?”
  孙武正在发怔,英淘举着一枝火把,自远处奔过来,盔歪甲斜,满头大汗。孙武被他唤醒,眼睛仍然失神地看着远方,只微微摇一摇头。英淘的心顿时向无尽深渊坠落下去。
  孙武一字字下达了命令:“传令三军上下,搜索河道、湖面、陆地、草丛。每一具尸体都要认真检查,一草一木也要翻检清楚,一刻不找到大王,搜查就一刻不停。”
  “诺!”孙武身边几名将领纷纷领命退下。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稍稍冷静了些,转身走向再仇,问道:“越人呢?”
  再仇推开正为他包扎伤口的一名士兵,说道:“掩余公子的大队人马一到,他们就逃了,抢了几十条船,载着将领和伤兵,其他的人沿着河岸而行,梁虎子将军轻骑赶到时,已经追了下去。”
  孙武默默地点了点头,这片刻功夫,水面陆地上已沸腾一片,所有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那些将领们大呼小叫,指挥着这场比一场恶战更加混乱的战斗。
  所有的人中,只有掩余和孙武两个人站在荡漾不已的河岸边,脸上一片萧穆,当所有人在为寻找庆忌忙碌不休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开始在思索一个令他们心烦意乱的问题:“如果……找到了庆忌的尸体怎么办?”
  ※※※
  已经进入初夏了,江南夏季的河水是令人惬意的,烦燥而了无睡意的夜晚,浸在清凉的河水中,看着满天的星星,多么的诗情画意。
  然而刚刚苏醒过来的庆忌却有种澈骨生寒的感觉,他周身乏软无力,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寒意,眼前一片漆黑。好半晌,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从船上跌落时,到处都在战斗,都在死人,四处厮杀的双方士兵没有意识到从大翼战船上跌落的这个人身份是何等重要,他们仍然寻找着对手,亡命地厮杀着。而大翼上敌我双方但凡还能战斗的将领和士卒,则争先恐后地跳下船舷,口衔利刃,寻找着他的踪迹。
  庆忌强打精神奋力划开,靠着他精湛的水性游到一艘大船船侧,便因失血过多而感觉体力不支,他不敢抽出身上的利剑,便自怀中取出那柄鲁削,拼尽全力刺入船侧,然后解下腰带将自己牢牢地拴在那柄鲁削上。
  这一切做完,他就完全昏迷了过去,彻底失去了知觉。直到此刻,他才再度醒来。
  船在移动,水流在身侧哗哗流动。
  这是哪儿?驶船的是自己人吗?
  庆忌定了定神,侧耳倾听,却听到船上越人的声音在高声说话:“快些,加快速度,吴人快要追上来了!”
  
  第224章
小萝丽
  
  庆忌倒吸一口冷气,他扭头向岸上看去,这才看到岸上一条长长的火龙,正蜿蜒探向远方。这时他才依稀看到,船上伸出一条条纤绳,那岸上的士兵正拉着纤绳,奋力向前行走着。
  不远处,一般小翼船快速地划过,长桨划水,哗哗作响。庆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其实他现在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整个人贴着船舷,露在吃水线外的只有头颅和大半个肩膀,在这夜昏黑的夜晚,即便有人特意往这里探看,也不可能看到他的。
  “这艘船被越人掳去了,他们这是……这是溯流返回越国!如今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了?”庆忌无法判断,天上渐渐露出的暗白色,使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距傍晚那场血战已经一夜时间了,天色很快就将大亮,待到天色放亮,他将无法在那些穿梭往来的小翼船面前隐藏身形。
  “必须……必须尽快脱离,逃回去!”
  生存的欲望,压倒的身体想要就此沉睡的本能,他努力地提醒着自己,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如果就此再度睡去,那么他将永远不会醒来,当人们再发现他时,只会看到一具泡的变形的尸体。
  庆忌咬着牙根,等待着,忍耐着,积蓄着力量。前方到了一处狭窄的水道,这样的大船因吃水较深,只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驶过。机会来了,庆忌拔出鲁削,使尽余力向岸边划去。
  他的水性本来极好,但是此时却比龟还慢,甚至被微弱的水流冲得几乎顺流而下。好不容易划到了岸边,他一把抓住两丛水草,连根系紧紧抓着的泥土一起抓在手中,再度晕厥过去。
  这次昏迷的时间比较短暂,当他再度醒来,越人的船已经远去了,沿岸随行的士卒也早已离开,耳边除了哗哗的水声,只有虫鸣声,和蛙声。天色已经露出淡淡的曙光,太阳马上就要冒出第一缕光线了。
  庆忌手脚并用,奋力爬上岸,踉跄走出不远,便双腿发软,软趴趴的瘫在草丛中,又喘息了半晌,他才单膝跪倒,咬着牙拔出插在腹中的短剑,将缠在身上的腰带迅速紧紧裹住伤口,一层层缠起。
  这一切作完,他已几欲晕厥,将那柄勾践的短剑插到腰带上,他举目四顾,四处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几条溪流蜿蜒着流入身后那条大河。庆忌在水中泡了一夜,现在却感到一阵阵口渴,他便向前方那条溪流走去,想喝点水,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相信他的人马会沿河赶来寻找他的下落。
  庆忌艰难地拖着两条腿,刚刚走到河边,一脚踏空,卟嗵一声再度摔进河里,原来他脚下是个被洪水发作时水流冲击掏成的水窝子,上边长满了水草,下边却是空的。溪水中正顺水漂来一截朽木,庆忌重重地摔在这截朽木上,随即便向水中滚落,他急忙抱住树干,身子略一使力,翻到了上面,这一番剧烈的动作,痛得他喘不上气来。当树干卷入大河,在漩涡中打了几个转之后,他再度晕厥了过去。
  ※※※
  天色大亮了,但凡能捞起的尸体一具具搬到岸上,堆积如山,里边没有庆忌的尸体。然而谁能保证,每一具尸体都能浮在水上,亦或被有顺流漂走。如果找到了庆忌的尸体,会令三军沮丧,但是没有找到,却让每一个人焦灼不已。掩余公子与孙武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恐惧。
  “孙将军,借一步说话!”
  公子掩余走向孙武,向他肃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两个心事重重的将领并肩走向一边。失魂落魄的英淘扭头看去,只见掩余和孙武站在一棵大树下,一个说,一个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也不知正在讲些什么。
  英淘转过身,看看已经干干净净的河面,不甘心地道:“继续给我搜,用网拖,把方圆十里的水面,全都给我捞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大王的下落!”
  他气冲冲地跳到一艘船上,指挥士卒再度划向水中。
  “大王找到了,大王找到了!”岸上忽然传出一阵欢呼,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但是那欢呼声所代表的意思,已经水面上陡劳地捞了半个时辰的英淘却听的一清二楚,他精神一振,立即颤声道:“快,马上靠岸,马上靠岸!”
  船未靠拢岸边,迫不及待的英淘便一个箭步跃上岸去。
  “闪开,都闪开,大王在哪?大王怎么样了?”
  英淘飞奔到人群中央,只见掩余、孙武、赤忠等几员大将都站在那儿,却不见庆忌身影,英淘愕然站住,失声问道:“大王呢?”
  孙武慢慢抬头看向他,半晌才一字字道:“大王受伤落水,幸无生命之忧,现在急需疗伤静养。英淘将军,你是大王爱将,请你……护侍大王车仗返回姑苏大营,大王静养期间,任何人不得闯入骚扰,否则……唯你是问。”
  英淘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看看孙武,再看看掩余、赤忠、任成杰……,被他盯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英淘嘶声道:“我们就此放弃了,是不是?”
  孙武走到他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道:“英淘,大王的生死安危重要,大王的大业更不可放弃,我们会继续找下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消息……”
  英淘猛地挥开了他的手,涨红着脸道:“一旦封锁消息,我们就不能大张旗鼓的搜寻大王下落,如今这么多人手都找不到大王,只派几个探马斥候鬼鬼祟祟的,能找得到大王吗?”
  孙武怒道:“你冷静些,如果大王失踪的消息传开,三军必然大乱,军中有多少人是因为大王才赶来效命的?如今吴国江山未定,大王生死未卜,消息一旦传开,立时就是分崩离析的局面,夫差这个大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天下发号施令,那时即便找回大王又能如何?我会派人继续追查大王下落,以追杀越人的名义,派出大队人马沿河上下搜索,但是大王失踪的消息却万万不能传开。”
  英淘忽然平静了下来:“好,请相国分付末将一路人马,由末将来探察大王下落。”
  孙武默默凝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护送‘大王’回营,追击越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英淘重重一点头,退后两步,向掩余、孙武及众将一抱拳,返身飞奔而去。
  ※※※
  庆忌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身上晒得热烘烘的,若是平时一身湿衣晒得这么热一定非常难受,这时却觉得非常舒服。
  他睁了睁眼,身子微微动了动,耳边立刻传来苍蝇惊飞的嗡嗡声。
  眼前是一片茂盛的杂草,身下是半浸水中的淤泥,后背已被晒得热烘烘的了,身下却是凉凉的感觉。天已近午,而他却不知被水流又冲到了什么地方。身后是河,但他无力扭头望去,头顶是天,四周是及膝高的野草,趴在那儿只能望见一角天空。人说龙困浅滩,庆忌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了生死两难的滋味。
  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胸前是柔软的黑色淤泥冲积的河滩,河水推着他的身子一动一动的,浅浅的一层水,不时漫过胸前那片泥滩,泥滩上有许多一指粗的洞穴,水漫过时,会有细密的泡泡冒出来。
  庆忌吸了口气,慢慢自腰间抽出那柄尺来长的利剑,攒了半天力气,突地一剑刺下。松软的淤泥难以阻挡利剑的插入,几乎毫无阻碍的,那柄剑便一刺到底,喘息了片刻,庆忌拔出剑来,剑身上带着一丝血痕。他用手一点点的挖着淤泥,最后从里边挖出一条肥大的黄鳝,用水洗净,忍着腥膳的味道生吃起来。膳血是滋补之物,但这么生吃味道实在不佳,庆忌却顾不了那么多,他蓬头垢面,形如野人,不管他曾是吴国大王也好、翩翩公子也罢,现在他只是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伤重之人。
  一连吃了三条大黄鳝,庆忌才有了点力气,他向岸上爬了爬,整个身子都爬进了草丛中,趴在那儿歇着力气。苍蝇不厌其烦地又飞到他的身上,发上,他也懒得动一动,曾经力大无穷的他,现在必须珍惜每一分力气,那是他保命的希望。
  “澜兮抃,草澜予,昌木玄泽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足俞,渗随河湖……”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忽远忽近地飘来,隐约有些耳熟,但是此时的庆忌脑子一片混沌,却想不起来。他打起精神正想听个清楚,那歌声却消失了。
  “有女孩的歌声……,附近应该没有越人士兵。”庆忌想着,精神微微一振,他现在的模样,必须得有人救他才成,否则难免要成为这沙滩上的一具腐尸,黄鳝成了他的腹中食,他则成为鱼虾蚊蝇的腹中食,同化尘土。
  但他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动也动不了啦。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眼前草丛中出现小腿,胯裤腿挽得高高的,一双沾着泥巴的小腿肌肤却是白净细嫩。
  庆忌眼见那双小腿蹦蹦跳跳的就要从面前走过去,情急之下低呼一声:“救命!”说着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足踝。
  “哇!有鬼!”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惊叫起来,那双小腿用力一蹦,便脱出了庆忌的掌握。
  “救……”庆忌还没说完,那双小腿便劈头盖脸地向他踢来,庆忌双手捂面,被那双穿着草鞋的小脚丫在头上肩上也不知踹了多少下,然后那人转身便跑。
  庆忌发急,急忙去扯她裤管,吃力地叫道:“我不是坏人。”
  只听“嗤啦”一声,那女孩的裤子本已破烂不堪,这一扯一条肥大的裤管儿竟然被扯了下来,露出白白净净的一瓣小屁股和细细瘦瘦的一条小腿儿。
  “啊!”那女孩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震得庆忌耳鼓发痒,然后那女孩便用一只小手捂着屁股蛋子“吧嗒吧嗒”地跑掉了。
  庆忌吃力地抬起头,脸颊上带着一副清晰的草鞋印,自饱受摧残的草茎间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垂髫少女,也就六七岁年纪,一跳一跳地穿行在小径间,像头受惊的小牝鹿一般……
  庆忌再醒来时,是个清晨。有阳光透过低矮的破窗子,斜射在他的脸上,让他一时睁不开眼来。耳边传来一阵阵蝉鸣蛙叫,庆忌生平第一次感到这蝉鸣,这蛙叫声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悦耳,比天籁还要动听。
  他忽然不想睁开眼睛,怕这一切只是幻觉。这初醒来时的恍惚状态竟在他的心中有种甜蜜的幸福滋味,幸福得他想伸个懒腰,可身子甫一动弹,腰腹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便袭来,随着意识的慢慢恢复,他这才省起昏迷前曾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心头一阵警醒,他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哪儿?他骇然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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