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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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们连自己都难以果腹,哪里会有人来布施与他?
  所以这可真是个新鲜事,只见旁边的奴隶商朝着那僧人嘲笑道:“和尚,你在这做什么?”
  和尚说:“和尚在此救人。”
  他的声音平淡,眼睛也尚未睁开,而那汉子噗嗤一下笑了。然后对着那和尚说道:“和尚怕是饿迷了心,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快饿死了,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能救谁?”
  和尚眼睛睁开了,他望着眼前麻木而绝望的人群,平淡的说:“救人即是救己,和尚救的是想获救之人。”
  “疯秃驴。”那奴隶商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涂抹,指着自己车上的那些奴隶大声呵斥道:“听到没有,这和尚怕是想要救你们,你们想被救么?”
  那些奴隶浑身颤抖的摇头,而那商人又骂道:“贱骨头!不想被救的话就往他身上啐吐沫。”
  奴隶们犹豫了,而他身旁的另一个商人也劝他为何要与个穷酸和尚置气?只见那商人骂骂咧咧:“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蠢货,信佛就能饱餐救人?如果那什劳子东西管用那我们还赚谁钱去?吐,凡是吐了的,今晚都有饱饭吃!”
  在饱餐的引诱下,那些奴隶似乎不再迷茫,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那和尚啐着口水,而和尚却依旧在众人的嘲笑中一动不动,静的好似狂风中的一块顽石。
  奴隶商狂妄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和尚说:“疯佛爷,你还想救他们么?”
  和尚平静的说:“只要他们想救自己。”
  说罢,和尚开始低声诵经,但他诵经的声音很快就被四周的讥讽嘲笑之声淹没,直到一只被冻的红肿的芊芊玉手出现。
  那只手从嘲笑声中挤出,有些迟疑的将一块糙面饼放到了和尚的钵盂之中,和尚睁开了眼睛,只见到一个身着粗袄的妇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
  这女子看上去颇年轻,也就二十一二光景。面容姣好但又略显憔悴,厚厚的棉袄遮不住依然浑圆隆起的腹部,是一个青年的孕妇。
  众人本来在一旁看着奴隶商戏耍那和尚,没想到此时还真有人给这和尚布施,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这孕妇是谁。她本是城边已故姬裁缝的女儿,名乌兰。这天上街采买粮食,怕是路过见这和尚可怜所以才给了他一个饼子。
  那奴隶商也认识这乌兰,便对着她嘲讽的笑道:“怎么着,乌兰妹子,你家粮食多到吃不了要送人了么?”
  乌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弱弱的说:“大人生意兴隆,家父生前礼佛,叫我不要亏待了僧众法师,让大人见笑了。”
  “呸!”那商人又朝地上吐了口黏痰,小声的说道:“只怕你父亲就是因为信佛所以才被你气死的。”
  说罢,那商人气呼呼的赶着装满了奴隶的马车转身走了,人群随之散去,而那乌兰则蹲在了地上,对着和尚说道:“大师傅,你来错地方啦,这座城里的人心眼都不好,是不会给你供养的,我给您一些面食您往西南走吧,听说那边的城还好些。”
  和尚望着眼前的乌兰,对着她说:“施主既然明白那方生活富饶,为何还要留在此处呢?”
  乌兰笑了笑,然后对着他说道:“我不能走呀,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回来,等到了他,我俩当然会去啦……不说了,大师傅,您快些走吧,走迟了天黑了就难走了。”
  乌兰说话间手不经意的抚摸了一下腹部,和尚便发现她和这座城的人的不同之处,她的眸子里虽然疲惫,但却清澈。
  于是和尚便起身对着乌兰点头道:“即便如此,和尚谢过女施主,和尚有几句话要送给女施主,可否?”
  乌兰点了点头,那和尚说道:“星图变换诞新星,风雪夜伴马蹄声。雪停祸兮便要至,先看地上自身影。福祸皆要自身定,佛在城北老庙中。”
  他说完了几句绕口的揭子后,便对乌兰欠身双手合十,然后转身就走。
  乌兰没听懂和尚的话,她对着那和尚喊道:“大师,走错了,那边不是西边!”
  和尚没有回头,只是开口大声笑道:“我自是从西而来,便不会这般回去!”
  乌兰愣了愣,眼前一阵恍惚,那和尚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乌兰满头雾水也就没想什么,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乌兰刚一转身,一旁刚才看热闹的两个妇女这才开始讨论起来,其中一个妇女冷笑道:“我看这妮子是真疯了,人都吃不饱,还把粮食给和尚。”
  另外一个接道:“可不是么,她要不疯,能把自己的老爹爹给气死?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现在居然还敢出门,真是不知廉耻。”
  乌兰听到了这话后,回头望着那两个女人,然后微笑着说道:“三婶,我父亲之前接济您家不少回,如今他得恶疾去世,您这么说合适么?”
  那两个妇女慌忙转身不言不语,而乌兰则叹了口气,回到了家中。
  乌兰的家,原是城北的一家制袄店,也就是裁缝铺,几代之前就有些积蓄,他的父亲生前乐于助人,所以落了个好名声。
  但是就在年初的时候姬老板忽然窜了恶疾,没两个月便撒手而去,乌兰的母亲过世的早,只留下乌兰自己一人支撑店铺。偏偏也是奇怪,就在乌兰的父亲死后没多久,乌兰竟怀了身孕,而大家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街坊们扯闲话,都说姬老板是被乌兰做的这丑事给气死的。
  乌兰的家境不错,纵然他身怀有孕,但依旧有不少媒人前来保媒。可是她却都婉言谢绝了,问她为何她也不做解释,慢慢的,街坊们就以为她的脑子也许坏了,一些更难听的谣言也就随之产生。
  不过自古谣言不可听,乌兰的经历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算算日子,乌兰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外加上连日飞雪,所以在那次采购粮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门,在家围着火炉做着小孩子将来要穿的衣服,陪伴着她的,只有火炉旁睡的正香的大白狗。
  说来也奇怪,乌兰这两日老是心绪不宁。那日做梦,竟梦见满城大火官兵烧杀掳掠,被杀死的竟都是怀胎待产的孕妇,那些孕妇的血将雪地染红,哭喊声连成一片,而自己也没能幸免,就在屠刀即将要砍在她身上的时候这才忽然梦醒,醒来之后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一直安慰着自己这只是臆想而已,可哪知道这个噩梦竟然连着做了三个晚上。
  “啊!”就在梦中那把冷冰冰的大刀即将要砍在乌兰的身上时,她再一次惊醒了,眼前一片漆黑,床下边的大白狗听到了声音,扒着床望着乌兰。
  而乌兰平定了喘息之后,便起身拍了拍大白狗的脑袋,然后对着它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怎么又是这个梦?”
  她被这个连续三晚一样的怪梦吓得不轻,此时哪里还有睡意?于是便披上了衣服下床,屋内一片朦胧,显然又快天亮了。
  乌兰点亮了油灯来到了窗前,她发现已经连着下了数月的大雪,此刻居然快要停了。这可真是好事,起码不会再有人冻死了,乌兰叹了口气,然后望了望天空,忽然,她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到了放晴的夜空中,一颗前所未见的星宿出现,那星星当真大的惊人,发着怪异的光芒。乌兰从未见过这星星,便看了好一会之后才坐到桌子旁做起衣线来。
  而她心中却没原由的出现了一股不详预感,脑子里好像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似的,她出神的想着,一不留神针尖扎到了手上,一阵疼痛传来,乌兰“呀”的一声,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些日子那游方和尚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
  之前乌兰一直没有明白和尚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和尚的话似乎大有深意。
  “之前那大师曾对我说的揭语中第一句,难道讲的就是现在?”
  她拼命的回想那几句话,和尚的话大体就是:当天上出现了新的星宿,以往的星图被打乱开来的时候。半夜里会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而雪停的时候祸事也会随之而来,之后要……
  这时要看自己的影子?什么意思?
  乌兰想到了这里,慌忙起身将油灯高举,在微弱的光芒映照下,乌兰望像了自己本该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但这一望不要紧,居然惊得她险些喊出声来!
  只见灯光映照之下,她的影子居然在墙上不住的摇曳,而最骇人的是,那影子居然只有半截儿!
  是的,那墙影在腰部嘎然而止,下面竟映不出一丝一毫,刀劈斧剁这般的整齐,仿佛让人拦腰切断了一半。
  乌兰的冷汗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是个人都明白,影子应该从脚下而生,绝不会凭空消失,但此时墙上的这半截影子又代表什么呢?
第二章
妖言传
如是所说
  列位,说句废话,咱们可都是有影子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起床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一下子少了半截儿的话,那你会做何反应?
  乌兰是只感觉到后颈冰凉嗖嗖嗖直往里钻冷风,而墙上那少了半身的影子也跟着抖动,老一辈迷信说影子是人的魂儿灵,这影子少了半截儿是不祥之兆,恐怕是魂儿预先料到了杀身厄运所以就先跑了。而在古书之中这类的记载倒也是有的。
  没等到乌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踏雪之声,乌兰下意识的望去,只见一队骑兵开路,正引着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借着外面雪反光,乌兰依稀的认出了那马车的出处。
  原来那马车不是别府,正是当今朝廷观天祭祀乔子目的座驾,由于乌兰家与乔府距离不算遥远,平时经常能看见乔大人坐车经过所以认得。
  可这天还没亮,乔大人要去哪儿呢?乌兰心中想到。
  咱们前文书提到过“乔子目夜观星象,王城内诞下妖胎”这一节,而他此时正是在去往王城的途中。
  而乌兰哪里知道乔子目这次进宫带来的会是什么后果。不过她心中不安却愈发强烈,因为和尚的揭语再一次的应验了。
  天上出现了新的星星,半夜里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墙上的影子……莫不是祸事真的要来了!?
  乌兰越想越怕,她怕的不是别的,她怕的只是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会遭到不测,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躲一躲吧!
  她忙起身收拾衣物细软,将衣物银钱打了个包袱后牵起了大白狗,此时雪已经停了,她推开了门,与大白狗悄悄的钻入了还未放亮的夜幕之中。
  那和尚的后几句揭语说过“佛在城北老庙中”。
  城北老庙乌兰是知道的,早些年城北的后山上有一座供奉弥陀的庙宇,可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那里还有人供养?庙里的和尚早就逃荒跑了,只留下一座破庙无人问津。
  那和尚究竟何人,乌兰此时来不及多想,只道他前几句预言皆中,所以现在她只想前去看个究竟,哪怕没有事情发生也是好的,起码能解个心疑。
  她多想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世道的命运却远不是她能左右,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她离城北有些距离,借着夜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已然放亮,她从赶早生意人走的官道出了城,可刚出城还没走多远,身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傲慢的长音:“嘿,乌兰妹子,这大早上去哪儿啊?”
  乌兰转头望去,只见一辆等待入城的马车上坐着一人,此人正是三日之前在集市上羞辱和尚的那个奴隶商,名叫甄有义,是个早年逃荒到此的流民。
  姬裁缝在世的时候帮还给过他不少的接济,姬裁缝没有儿子所以把他当儿子看待,只盼他能好好做人,可哪知道他后来竟做起了奴隶贩子的勾当。
  不过既然人心肉长那就会有愧疚,虽然他当了奴隶商不过碍于之前姬家的帮助,所以他对乌兰还是有些敬畏的,要不然的话三日之前他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罢手。
  乌兰当时心中正是不安,于是也没理会那甄有义,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朝树林的方向走去。
  甄有义讨了个没趣,便骂了一声,然后往地上吐了口涂抹赶着车进了城,可他一进城肠子都悔青了。
  日出的时候,王的命令已经开始实施。乔子目已经带兵捉拿城中所有怀子的人和家畜,事关王权变动所以自然雷厉风行,全城的兵丁连同户籍官员皆动,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将孕妇以及家畜们压到了王城中的广场。
  乔子目明白自己做的这事实在为天理所不容,如果方法不对极有可能会导致兵变。毕竟兵丁巨贾家中也有妻儿,可如果不办,最先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所以他需要一个说法,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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