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7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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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兵老大赵汉湘借“火炮维修队”的名义塞到西域战场的私货正式亮相,这一亮相,敌我皆惊。
  一道道如礼花般的焰光从那些小车架上的铁管子里喷射而出,拉着清晰可见的抛物线扎向突破缺口的准噶尔骑兵群中。
  跟下意识的预料没差太多,蓬蓬蓬的一团团焰火在两三丈到人头高度炸开,但这不是礼花,而是无数颗细小弹丸。后方高台的将军们倒是没看到什么胜景,可热气球上的观察员们却看到了一朵又一朵的焰火绽放后,接着又是一朵朵血雾之花衬着焰火盛开。
  “压住!压稳了!角度正好!”
  那一排正不断喷射出死亡礼花的“车炮阵”后,比军官更像是工匠的头目高声叱喝着。八根铁管排作两排,架在简陋的两轮小车上,左右各有士兵正死死压着手柄,让小车保持稳定,确保铁管的射角始终不变。
  火箭炮,从初生就得了这个名字,是东莞机械局在火炮领域跟佛山制造局竞争而领下的课题。原本只是作为一种方向性的探索,但受竞争推动,东莞机械局铆足了劲,要搞出一种可以被陆军广泛接受,获得大笔订单的制式武器。
  得到了国内最先进的礼花工坊的技术支援,再借助前人的智慧,火箭炮从最初的单管式发展现在的多管式,甚至还衍生出了单兵肩扛式,而现在定型的八管式几乎就是明代“一窝蜂”的重现。
  赵汉湘拼着违反军纪的风险,将火箭炮部队易容为“火炮维修队”,就是要争取到实战机会,证明这种武器的效用。
  火箭炮的精确度很差,跟飞天炮在射程和效能上跟飞天炮有重复,同时还因效能没能显现,陆军难以定位。更因其“炮简单,弹麻烦”的口碑,尤其是火箭弹的运输储存很成问题,陆军很是抗拒。
  赵汉湘作为军中炮兵总长,当然得验证每一种火炮的前途,但碍于吴崖如吝财老鬼一般护着西域的运力资源,这支部队就没办法名正言顺以赤雷军的编制参战,只能搞这一招瞒天过海。
  就此时的声光效果来看,至少火箭炮给在场将领们以极大震撼,就连吴崖也在嘀咕:“就不整治赵黑子了……”
  每架八联火箭炮,每隔三到五秒发射一发火箭弹,十二具炮车,九十六发火箭弹,半分钟内就倾泻而出。九十六发以固定时间引信起爆,跟开花弹一个原理,只是多了一截推进端的火箭弹,如冰雹般砸在准噶尔人头上,再炸开大团焰火,这一番场景,已经可以用“狂轰滥炸”一词形容了。
  九十六发连击后,炮兵们急速将新的火箭弹塞入炮管,接好引信,不到半分钟,一切又重复来过,新一轮的九十六发连击开始了。火箭炮的缺陷就此凸显出来,看缺口两侧的红衣不迭向后移动,免得遭了池鱼之灾就知道,这火箭炮虽能打到一两百丈远,但跟飞天炮相比,精确度却差得太多。
  不过看火箭炮以极高射速所展现的密集轰击,看台上的将军们都在纷纷怀疑,突入缺口的上千准噶尔骑兵还能留下活口。就这一点来说,火箭炮的效用和定位已经在将军们心中有了认识。
  突入缺口后,成了火箭炮实验靶子的准噶尔骑兵还有人活着,但最多剩下一口气,而大策凌的最后一个意念,是天空粉碎了,大地崩塌了,一切全被盛开的焰火吞噬,那焰火是如此绚丽,他甚至隐隐看到了长生天在光晕之后向他伸手。
  中午一时二十分,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的左膀右臂,准噶尔人抵抗英华侵略的民族英雄,准噶尔三大部族之一的首领大策凌战死。
  初露锋芒的火箭炮部队兴高采烈地把炮车推出缺口,要将剩下的炮弹一股脑地射完,可前方已经变作死亡通道,密密麻麻倒毙着人马尸体挡住了道路,步兵阵列可不会给他们让路,气得指挥官摔帽子跳脚大骂。
  这点细节自然入不了将军们的视野,甚至火箭炮刚才大展神威的场景,对他们来说都已成过去。自一时三十分开始,战况有了进一步的变化。
  大策凌的阵亡以及冲击正面的努力不断失败,使得准噶尔骑兵开始向战场侧翼转进。
  “没问题么?”
  吴崖还是忍不住问方堂恒,大部分准噶尔骑兵都转向了左翼的龙骧军,跟羽林军比起来,吴崖当然会对龙骧军有所忧虑。
  方堂恒道:“第二道阵线是一零六师,统制是我的老搭档蔡飞,第一道阵线的一零五师庄在意还是他的小辈。”
  没有正面回答,但蔡飞这个名字就像是保证,吴崖点头:“佛山蔡飞啊,老将了,说起来还是贵妃娘娘的武学弟子呢。”
  已领着准将衔的蔡飞可不止是武学造诣精深,他是去年在银顶寺之战中,领着千余残兵突围成功的英雄人物。方堂恒能把他挖到龙骧军来当师统制,可是下足了本钱。
  二十多年前,蔡飞作为佛山兵的一员,跟随皇帝在广东剿匪时,他和佛山兵还被讥笑为软脚虾。可今日英华红衣中,佛山兵却被称呼为“机关兵”,一板一眼,就如钟表一般缜密,每年新兵出训练营后,佛山兵都是各个单位抢着要的对象。而作为佛山出身的高级将领,蔡飞更是以带兵如钟表,万人如一人出名。
  方堂恒把蔡飞师放在第二道阵线,当然也是寄望他能承受下最大的压力。
  跟准噶尔人对战,最大的压力并非来自正面战场,而是侧面。当准噶尔人正面强攻不下,涌向侧翼时,第二道阵线就要担负起侧翼防御的任务。而这样的任务,对部队行进、展开和变阵的素质要求极高。
  杂褐色的骑兵大潮向左翼倾泻,布置在左翼的少量骑兵仅仅只能阻挡片刻时间,在骑兵之后,就是整道横阵的末端,如果被准噶尔人突破,龙骧军所负责的左翼战场,至少第一道阵列就会完全瓦解。
  就在军部独立骑兵翼阻滞准噶尔时,蔡飞师动了,原本向前开进的行军队列转向侧面的南方。
  上千准噶尔骑兵已经触及第一道阵线的侧翼,但最先转向的一翼红衣却已经就位展开,准噶尔人遭遇的是又一道红衣之墙。
  这一道墙并不长,也就百丈不到,准噶尔人继续向下倾泻,可接着又一翼红衣赶到,接着前一道红衣之墙展开。
  一道又一道,队形转换之间,有如一朵朵鲜红昙花绽放,再沉淀为坚固人墙。准噶尔人不断寻找着侧翼,但他们只能徒劳地找到一段段猛然展开的红墙。
  接着猛烈而整齐地喷发出死亡烟雾的排枪,将他们继续向前深入的勇气打断。
  二十分钟内,足足一万多准噶尔骑兵卷向左翼,却在蔡飞师娴熟、精确的机动和变阵下撞得头破血流,红衣的侧翼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天涯海角那般遥远。
  “徐师道那一师也不错,准噶尔人现在恐怕不再求长生天了……”
  再看看右翼战场,准噶尔人也在向侧翼转进,但右翼有龙骑军遮护,第二道阵线的徐师道师反应也神速,羽林军的素质更在龙骧军之上,准噶尔人的侧击同样被牢牢挡住。
  “他们该求罗刹人了……”
  王堂合一直沉默地瞄着战场西北方向,此时出声,众人都端着望远镜看过去。
  “好了,这一战快结束了。”
  吴崖这么说着,王堂合却摇起了脑袋。
  王堂合沉声道:“对龙骑军来说,这一战才开始!”
  吴崖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我们跟罗刹人的战争,正要开始。”
第十七卷
吾皇至伟圣,天心亦作胆
第906章
哥萨克,冲锋!
  百里斑驳的人潮右侧分出了大队人马,渐渐拉起冲天尘浪,罗刹人,准确说是哥萨克人动了。
  俄罗斯女沙皇安娜向远东方向派出了步枪团和哥萨克将军,并没有派成建制的哥萨克部队,跟准噶尔人联手的仅是远东的西伯利亚哥萨克。
  此时西伯利亚哥萨克骑兵还没有统一制服,从外表上看,很难从远处分辨西伯利亚哥萨克和准噶尔人,哥萨克骑兵的标志:顿河马还不存在,西伯利亚哥萨克的坐骑跟准噶尔人没什么差别,一般士兵是普通的蒙古马,军官首领是从中亚获得的阿拉伯马乃至阿克哈塔克马的混血种,而阿克哈塔克马就是所谓的“汗血宝马”。
  让英华指挥官一眼就区分出准噶尔人和哥萨克的关键是武器,准噶尔人很少用长矛,而西伯利亚哥萨克继承了顿河、黑海以及乌克兰哥萨克等亲戚的战斗传统,兼具欧洲枪骑兵的一些特性,不仅用长矛,长矛还都不短。与此同时,哥萨克是不用弓箭的,马刀是哥萨克骑兵的灵魂。
  这股朝着战场右侧迂回的尘浪显露出了相当的组织性,跟只能发起杂乱冲击的准噶尔人有明显区别,即便英华指挥官之前并不清楚哥萨克的部署,可此时一动,就了然于心了。
  “羽林军骑兵营接战!”
  “龙骑军九十一骑兵师前营接战!”
  “九十一师左营接战!”
  流水般的战报从热气球的观察哨传递到后方高台,台上数十名将官不必用望远镜就能看到战场右侧的激扬尘浪。虽然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但还在朝着己方逼近。
  右翼羽林军徐师道师不得不分出人马预作防范,原定要跟从第一道阵线,支撑起正面的兵力少了大半,右翼态势再非稳若磐石。
  王堂合皱眉啐道:“蒙古人还真是没用,连哥萨克都挡不住了么?”
  这话丢在准噶尔人身上倒是正理,此时的蒙古骑兵早已没落,在哥萨克骑兵面前再逞不了威风,让王堂合恼火的是已归属红衣建制的青海和漠北蒙古人。这些红衣骑兵换上了精良装备,经过了严格整训,不仅晓以华夏大义,还有丰厚薪饷酬报,士气和素质远胜准噶尔骑兵,这样都还不能跟哥萨克匹敌,哥萨克骑兵真如他们自称那般强大,是所谓蒙古时代后最强骑兵么?
  “呸!这些哥萨克人真是狡诈!”
  眼见自己这一营就要冲入哥萨克人大队中,迫其进入混战状态,可对方灵巧地分出一层人马,跟自己兜起了圈子,大队人马依旧朝前直进,羽林军骑兵营指挥,卫郎将多伦扎布恼怒地用马鞭的柄头敲着自己的大腿。
  “王子,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叫我指挥!我也不想啊,可兄弟们能聚得那么整齐吗!”
  亲卫下意识地喊着多伦扎布在漠北三音诺颜部里的头衔,多伦扎布也下意识地作了纠正,他更以羽林军骑兵营指挥使这个身份为荣。而此时没有达成截击哥萨克骑兵大队的任务,有愧于职守,径直恼羞成怒。
  “该死!骠骑也没缠住他们!”
  再见到哥萨克骑兵带起的烟尘也没被出击的九十一骑兵师截下来,多伦扎布既是着急,又有些欣慰,至少自己不是唯一的失败者。
  大约四五千哥萨克骑兵绕着大圈子,一路兜向英华战线右翼,羽林军骑兵营和九十一骑兵师合计三个骑兵营两千多骑连续拦截都没有奏效,不是被这道弧线尘浪分出的支流缠住,就是错误判断了弧锋方向,被甩在了后面。
  英华骑兵现已分化为六类,一是各步兵师配属的游骑,一是军属甲骑,一是以龙骑军九十一师为主体的骠骑,第四类则是龙骑军九十师,军中更习惯地称呼为“禁卫骁骑师”的骁骑。第五类则是骑兵步兵,也就是龙骑,第六类不属于红衣正规编制,只是战时临时征召的青海和漠北蒙古骑兵,从特点上看,他们介于游骑和骠骑之间。
  羽林军骑兵营这种甲骑定位为防守时掩护全军侧翼,进攻时冲击敌军侧翼,配备有半身胸甲,钢盔,武器是一对短铳、一枝马枪以及马刀。多数情况下都靠长短火枪作战,马刀仅仅是自卫武器。
  准确地说,甲骑是步兵阵列线体系内的一部分,对抗准噶骑兵没有太大问题,可跟哥萨克人相比,因为披挂盔甲,速度上就差一截,外加更强调整体作战,不突出个人骑术,要拦住哥萨克人的确力有未逮。
  多伦扎布只是恼火,龙骑军九十一师统制,中郎将格日尔木则是满脸涨红,呲目大呼着:“拦住他们!拦住哥萨克!”
  骠骑只穿皮甲或者棉甲,大多数人甚至不着甲,强调快速灵巧。除了长短火枪外,马刀也是主战武器,对近身肉搏和骑术都有很高要求,基本就相当于此时的蒙古骑兵。这类骑兵的主要任务就是反骑兵,对战主要目标正是准噶尔乃至中亚骑兵。
  只是对上哥萨克骑兵,骠骑的整体机动水平就差了不少,哥萨克兜圈子的本事不比中世纪的蒙古骑兵差多少,而个人技艺也强于骠骑。
  眼下的态势是,在战场东北方向,也就是英华右翼,英华企图以两千多骑兵阻拦四千多哥萨克骑兵,哥萨克人却以千余骑拦住了英华骑兵,剩下的主力绕了十来里路,正朝右翼深处突击。
  骑兵的战斗混杂不堪,在未充分展开的战场上,双方于机动中相遇,最初的两道浪潮对撞后,粉碎为若干小集群,来回冲杀。
  凌乱细密的枪声很快为正面战场的道道排枪铺起又一层背景音。枪声之下的喊杀声,马嘶声,马刀格击声,就显得更为遥寂了。
  多伦扎布和格日尔木一边掌控着部队努力摆脱混战状况,一边看向已卷向深处的哥萨克大队,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只能靠骁骑师了。”
  后方高台上,王堂合抹了抹脸没说话,彭世涵对方堂恒道:“只能靠骁骑师了……”
  战场西北方,另一股两千来人的哥萨克骑兵正策马缓缓前进,叶夫秋欣放下望远镜,点头道:“虽然不如顿河哥萨克组织得好,可西伯利亚哥萨克终究是哥萨克……”
  接着他昂扬地道:“北方大战,波兰战争,我们哥萨克骑兵虽然立下了无数战功,但波兰人、瑞典人,甚至普鲁士人奥地利人都说,我们哥萨克骑兵从不正面冲锋,我们哥萨克人从来都是贪生怕死的战场窃贼,以卑劣的手段窃夺着战争的荣耀。波兰人甚至讥笑说,在他们的枪骑兵面前,哥萨克人就像是牧人驱赶的羊群!”
  “什么是荣耀?胜利就是荣耀!不管是用什么手段获得的,这绝不是懦弱,勇气……我们哥萨克人的勇气,并不需要敌人来肯定。”
  “我们哥萨克人靠的不止是勇气,我们的长矛比欧洲枪骑兵的还长两英尺!我们的马刀能劈断欧洲骑兵的长剑!手枪那种女人才用的东西,我们哥萨克人只用来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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